巫月腦中一片空白,甚至,連心跳都頓住,只木然的看着那染血的劍往她心口而來。
有什麼東西濺到她的臉上,點點寒涼。
染血的劍停在她身前。
不是夜玄霖清醒過來,而是因爲有一隻修長有力的大手牢牢握住了長劍的劍鋒。
鮮血便順着劍鋒、順着那手,汩汩流下。
滴到地板上,又濺到巫月雨過天晴色的裙角上,綻出一朵朵紅豔豔的寒梅。
巫月的心咚咚咚如擂鼓般狂跳起來,小臉煞白一片,連聲音都在打顫,“夜、夜錦衣……”
眼前的夜錦衣,一襲軟紫金色的錦袍已完全被雨水打溼,緊緊貼在他身上,愈發襯得他身姿挺拔、體態健美,而白皙臉龐上掛着的雨水則愈發襯得他美如冠玉、怒不可遏。
他握着劍鋒的左手驟然一轉,便將長劍從夜玄霖手中奪走,就那樣拿着劍鋒輕輕一揮,那兩名握着巫月手臂的侍衛脖頸出便多了一條紅線。
繼而,長劍“叮”的一聲被擲在地上。
那兩名侍衛也直挺挺向後栽去。
而夜錦衣右手手腕一轉,幽黑的長鞭已然吞吐而出,仿若靈蛇一般,在空中放出“啪”的一聲爆響之後,便狠狠抽在了夜玄霖身上。
手臂一揚,長鞭收回,捲起一縷錦布、帶起一蓬血霧,繼而手臂一落,長鞭又是一聲爆響,狠狠抽在了夜玄霖身上。
“啪!”
“啪!”
三鞭之後,夜錦衣手臂一抖,長鞭又如波浪般襲向夜玄霖,繼而手腕一轉,長鞭便如藤蔓般將夜玄霖捆住。
他腳尖一動,身形向外一閃,竟然拖着被捆住的夜玄霖去了暴雨之中。
“既然二皇子頭腦不清楚,那就在此好好清醒清醒吧!”
夜錦衣軟紫金色的身影一閃,竟是將那長鞭掛在了勾角的飛檐上,而夜玄霖就被懸在了這飛檐下,不但要接受暴雨的鞭笞,還要接受順着琉璃瓦流下雨水的沖刷。
之後,他身形一轉才又落回偏殿的廂房。
黑湛湛的、怒氣未消的眸子轉向巫月,一寸、一寸將她打量。
他剛剛趕回宮中,如他所料般,夜行之便讓他趕來三皇子府,看看巫月究竟出了什麼事?
他耐着性子走到宮門口,心中的不安愈來愈烈,便舍了應有的儀仗飛身趕來。
衝到這廂房門口,正見夜玄霖的長劍從萍兒身體中拔出,又向巫月刺去。
他肝膽欲裂。
身形陡然又加快了一倍衝了進去,堪堪握住了那刺向巫月的長劍。
幸好,她沒有受傷。
幸好,她無礙。
不然,他定然會血洗了這三皇子府。
這一切說是遲,那是快,從夜玄霖的長劍雷霆萬鈞般刺向巫月,到夜錦衣握住劍鋒,殺掉兩名侍衛,鞭笞夜玄霖又將他懸掛到勾角的飛檐上,不過五六息的時間。
他急匆匆衝進來,濺染到巫月臉上的水珠纔剛剛順着她的臉頰滾落。
驚喜、後怕、擔憂,種種情緒衝擊着的巫月才顫抖着脣,說完後半截的句子,“夜
,夜錦衣,你,你的手?”
“無礙!”
夜錦衣給了巫月一個安心的眼神,轉眸看向一旁的大皇子夜玄銘、三皇子夜玄澤,“兩位皇子,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二皇子行兇傷人嗎?”
行兇傷人?
夜玄霖不過是刺傷了一名婢女,又沒傷着巫月,他夜錦衣一進門便殺了兩名侍衛,又抽了二皇子的鞭子,更是將他掛在雨中,這究竟是誰在行兇傷人?
不過,這話,夜玄銘自然不會說,只道,“錦王爺,事發突然,我們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
“是啊,是啊!”夜玄澤也附和道,“剛纔我才拉了一下……”
“事發突然?”不待夜玄澤再說下去,夜錦衣聲音陡然拔高,帶上了兩分譏諷,“這侍衛有時間去拉住巫月,就沒有時間攔住二皇子?”
“依本王看,不是事發突然,惹事你們想要借二皇子的手殺掉本王的人吧?”夜錦衣面色一片森寒,聲音也仿若水驟然凝結成冰,又一顆顆墜落。
清脆、而又寒意十足。
“錦王爺說笑了。”夜玄銘當下道。儘管他心中就是這想法,但這種事,卻只能做,不能認。
“錦王爺說笑了,如今本皇子仰賴巫月姑娘的地方還很多,怎麼會如此做呢?”夜玄澤隨後道。簡單的一句話洗白自己的同時不忘給夜玄銘潑一盆髒水。
如今,大理寺正查的可不正是夜玄銘的案子?
夜玄銘不善的眸光轉向了夜玄澤,還未開口,夜錦衣字字透着寒氣的聲音已然又響起。
“不過,幸虧本萬趕來的及時,不然巫月若有任何閃失,就算本王有心放過你們,皇上也絕不會饒了你們。”夜錦衣幽黑的眸子警告十足的掃了一眼兩人。
他讓東平送至天瀾的密信上寫得清清楚楚,六公主若有任何差池,傾東平之兵,踏平天瀾。
他相信,夜行之不會吝嗇捨棄一位皇子的。
夜玄銘和夜玄澤眸中俱是閃過一抹疑慮,爲什麼巫月有事,夜行之不會放過他們?再聯繫到夜行之莫名讓巫月去監管大理寺,兩人心中俱是一驚,莫非巫月的身份還有什麼特殊?
只是夜錦衣的話未挑明,這個時候他們也不好多做探尋。
夜玄澤眸光一轉,已然含笑道,“錦王爺說的是。只是王爺不是在宮中陪着父皇嗎?怎麼會突然來本皇子府上?”
“聖命難違!”夜錦衣看向夜玄澤,“還勞煩三殿下,看好了今日在府中的人。”
丟下這句話,夜錦衣這才又轉眸看向一旁的巫月。
眼前的人兒,蒼白着小臉,緊緊咬着脣,一雙清亮的眸子裡閃着晶瑩、死死盯着他垂着的、還滴血的手。
這模樣,讓他又欣慰,又心疼。
“不疼的。”
他的聲音清淺又溫柔,仿若三月裡醉人的春風。
可卻吹不開巫月此刻的鬱結的心,她扁扁嘴,聲音細弱蚊蚋,“怎麼會不疼?都流了那麼多的血。”
更何況十指連心,一定都疼死了。
感受着她的心疼,夜錦衣的心一點點暖了起來,眸底的
最後一塊寒冰也頃刻間消融。
這小混蛋,怎麼她這模樣看起來好似是傷在了她身上?
怎麼看起來她好像比他還要痛?
“王爺,”一旁的府醫在三皇子的眸光逼迫下,終於一點點蹭上前來,戰戰兢兢道,“小的給您看看……”
“我來吧!”不待夜錦衣出聲,巫月的小手已握住夜錦衣受傷的左手手腕,擡眸,清亮的眸中是一片堅定,“我來幫你處理傷口。”
“好!”夜錦衣沒有拒絕,瞥向那低眉垂首、幾欲站立不穩的府醫,又掃了眼地上躺着的萍兒,“你去瞧她。”
巫月拉着夜錦衣到了美人榻旁,按着他坐下。
接過一旁婢女遞來的盛水的銅盆放到小几之上,然後默默將夜錦衣的大手放到水盆中。
水,頃刻間,被染紅。
巫月的眸底,也被染紅。
她一手託夜錦衣的大手,一手的指腹細細、輕輕、柔柔去洗他掌心中沾染的血漬。
夜錦衣任她握着他的手,任她柔軟的小手在他大手上輕輕撫過,如最溫暖的陽光與春風,一顆心暖暖、漲漲。
此刻,她若遞他一杯毒酒。
他也願毫不遲疑飲下,只因那是她給他的。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一個默默清洗傷口,一個端坐着默默看着忙碌的人兒。
一旁額頭冒汗的府醫、忙碌着清理地上血跡的婢女、向外擡着屍首的小廝、默默垂首的侍衛、眸光不定的三皇子,全部都從這兩人身邊淡了出去。
就仿若他們兩人自成了一個世界,一個只屬於他們的天地。
雖沒有一言,沒有一語,但卻能默默擊中你心中最柔軟的那個角落,或許刻骨的深情,便如此刻兩人的靜默。
羨慕之後,便是恨意,在巫雪的眸底層層燃燒。
爲什麼,父王愛巫月勝過自己,爲什麼夜錦衣愛巫月,勝過了夜玄銘對她的感情?
夜玄銘對她有感情嗎?
若不是因爲那句得巫女者的天下,她此刻或許早已是他劍下的一縷亡魂。
可就算明知如此,她卻還不得不討好着他。
“雪兒。”正想着,便聽到夜玄銘低低的喚聲,巫雪瞥了眼他的臉色,隨他走出了廂房,沿迴廊,拐到殿角。
周遭是漫天的大雨聲,還有懸在飛檐下的夜玄霖支離破碎的聲音。
只是那聲音已太過殘破,她根本就無法分辨出夜玄霖說了什麼。
“巫月可是你的族人?”對巫雪,夜玄銘沒有任何的拐彎抹角,直接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巫雪心中一驚,臉上卻故作不解的看向夜玄銘,“殿下,爲何有此一問?”
莫非,夜玄銘已打探到巫月的身份?巫月記憶已失,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又怎麼可能告訴旁人?
“今日錦王爺的話,你沒有覺得奇怪嗎?”什麼叫若巫月有什麼差池,皇上也不糊放過他們。
他這句話的意思顯然是說,巫月的身份比他這皇子還要尊貴。
得巫女者得天下,莫非巫月纔是那傳言中的巫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