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然這月光如洗,山路幽幽,僅僅你我,難道我不應該向你表白嗎?”雲清笑着扶巫月起身,看向那倒地的白馬,“看來我們只能暫時共乘一騎了。”
他垂下眼眸,心底嘆息一聲,苦不堪言。
縱使不記得夜錦衣,可這一路,看她急急趕路的勁頭,他就知道,她是有多麼渴望想起那段往事,多麼渴望想起她與他的故事。
記不得時,她對他已是這般念念不忘,若是等一切都想起來,她對他怕是更加至死不渝。
如果這個時候他乘人之危,他想,等她想起來的時候,怕是會恨他的。
或許,從第一次錯過的時候,他與她,便真正的錯過了吧?
“雲清哥哥。”巫月望了一眼身旁男子如玉的容顏,心底幽幽嘆息一聲。
愛情,或許從來就是這般不講道理,沒有先來後到,沒有付出便有回報……
有的只是驟然相見時那一刻的怦然心動,有的只是明明只是一個照面,那人影便鐫刻在你心上,怎麼也揮不去。
就如她和雲清,雲清守了她這麼多年,可她對他,卻偏偏少了那麼一點點的心動。
就如她和夜錦衣,她只多看了他一眼,心,便已失守。
四年未見,她其實騙不了自己,縱然有國仇家恨浸泡着那顆心,她對他,依然會怦然心動。
也因此,她更好奇他們之間的故事。
她怕他在利用她,更怕她誤會了他。
所以,她才非要日夜兼程趕去巫山,去找她丟失的記憶。
“走吧!”雲清扶着巫月上馬,“等出了這狼頭山,我們再買一匹馬,你也要休息一下,不然身子撐不了。”
“我沒事的,只是連累雲清哥哥與我一路奔波。”巫月有些愧疚。
“就算沒有王上的囑託,你既喚我一聲哥哥,我也該護你平安的。”雲清翻身上馬,驟然一夾馬腹,衝着那輪圓月而去。
他這一生,若沒有黎老將軍的收留,或許他早已餓死街頭。
因爲感恩於黎老將軍的活命之恩,他才苦練武藝,只想要黎老將軍開心,至少,不後悔收養了他。
可是後來見到巫月,看她被人欺負,他就仿若看到了年少時的自己。所以,他將她當做另一個自己守護。
直到四年前,一場意外落水,他發現她變了,變得機靈了許多,那些曾經欺負她的人再也不會輕易得手,他欣喜的同時又有些悵然所失,會不會以後,她就漸漸的不需要他了?
他小心翼翼的守護着她。
直到那一日,她衝過來和他說,她碰到了一個人,她想要招他做駙馬。他的心才痛了起來,才知道他自己的擔心,真的變成了現實。
可是看着她小心翼翼請求的眼神,他又怎忍心拒絕?
那個時候,他就知道,這一輩子,他能做的,或許只是遠遠的、默默的守護她。
正如他義父黎老將軍教導他的一般,守護,纔是最深沉的愛。
“月兒,”雲清看向身前坐着的人兒,“你閉上眼睛睡一
會,很快!”
如圓盤一般的圓月一點點爬上山巔,將那光輝毫不吝嗇的拋灑在各處。
一襲明黃色的身影步履沉重的踩着月光走到一處廢棄的宮殿門口,此刻這裡面關着的正是他的長子夜玄銘。
他早料到他會謀反,或者如郭權所言,重陽節夜玄銘的謀逆正是他一步步逼迫造成的,但當真的兵臨宮門的時候,他心中還是失望的。
他將郭權懸掛於城門,希望可以誘捕郭鬆和郭祥,將皇后打入冷宮,可對這個長子,他卻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置。真的要處死嗎?他畢竟是他的骨肉。
又嘆息一聲,夜行之擡手推開破舊的殿門。
掛着蛛網的殿中,蜷縮在角落裡的夜玄銘循聲擡眸瞥了一眼,藉着月光看清那明黃色的身影時,他怔了一下,當下手腳並用的向夜行之爬去,“父皇,父皇救我!父皇救我啊!”
“你還知道朕是你的父皇?”夜行之擡腿甩開扯住他衣袂的夜玄銘。
“父皇!”夜玄銘跪直了身子望向夜玄銘,擡手左右開弓給了自己無數耳光,一邊打一邊道,“兒臣知道錯了,兒臣知道錯了。可這都是舅,不,都是郭祥那個老賊欺騙兒臣,他說父皇想要殺了兒臣,兒臣害怕,所以一時才錯信了他的話。”
“父皇!”夜玄銘住了手,挺着高高腫起的臉頰望向夜行之,“兒臣求父皇饒過兒臣的一時糊塗,父皇!兒臣知錯了,請父皇看在兒臣平定南巫的功績上,就饒過兒臣這一次吧。”
“那郭祥可與你說過萬一失敗之後,他會逃往何處?”夜行之的聲音低沉,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變幻。
這郭祥與郭鬆一日不除,他心中便一日不安。
“這,沒有!”夜玄銘搖頭道,“其實,兒臣知道,郭祥心中並不信任兒臣,所以很多事情都沒有和兒臣說。”
“呵!”夜行之冷笑一聲,“是嗎?那從你府上搜出來的龍袍又如何解釋?也是郭祥送給你的嗎?”
夜玄銘心跳一滯,瞬間咬牙道,“什麼龍袍,兒臣不知道父皇在說什麼?前幾日,郭祥的確送給兒臣一件禮物,還囑咐兒臣重陽節之後才能打開,所以兒臣一直都沒有打開,莫非那是……父皇,兒臣是被冤枉的啊!”
“父皇,你就饒了兒臣吧!”
夜玄銘砰砰的叩頭,片刻便有鮮血從額頭滲出。
夜行之低垂着眼眸,轉動着拇指上的扳指,心思輾轉難測。
殿外,月光輕嘆。
不遠處的小路上,一個嬌弱的身影左躲右閃繞過這廢棄的殿宇往冷宮而去。
“公主殿下!”守在冷宮門口的侍衛攔住夜玉瓊,“這裡,您不能進去!”
“我是奉了父皇的口諭來問皇后一些問題。”夜玉瓊下巴微擡,看也不看那侍衛一眼。
不待那侍衛斟酌出個結果,夜玉瓊又叱了一聲,“還不帶路?”
侍衛不敢再遲疑,當下打開宮門,踩着積滿落葉的小路,悉悉索索往皇后所住之處而去。
“公主殿下,皇后就在這裡,您,您要快點!”侍衛有些
不放心的叮囑了一句。
夜玉瓊沒有理會,緩步上前推開沉重的殿門。
潮溼混着黴味瞬間撲面而來,夜玉瓊蹙了蹙眉,擡步向那昏黃的油燈而去。
“你,你來這裡做什麼?”裹着破爛棉被的皇后郭沁忙抖掉身上的破被,將耳鬢的碎髮抿去耳後,“是來看本宮的笑話嗎?”
自從上次她利用夜玉瓊去天牢殺巫陽之後,夜玉瓊再沒有單獨見過她,甚至說,她們再沒有照過面。
宮中,夜玉瓊會躲着她走,她定然要在的場合,夜玉瓊就會託病不去。
可今日,她已然被髮落到這冷宮,除了嘲笑,她想不出夜玉瓊會出現在這裡的目的?
夜玉瓊望着那個面色慘白,身上雖沒有華服,卻依然趾高氣揚的婦人,心中是百感交集。那日在天牢,她死裡逃生之後,對郭沁是恨的。
她也曾發誓,這一生再不見她。
可自重陽那日,皇后被打入冷宮之後,她原本堅定的心就亂了,一連着幾日,她晚上都睡不好,一入夢,便是曾經與郭沁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至於她對郭沁利用她的恨,也不知去了何處?
她想恨她,可是已經再也恨不起來。
“母、母后!”夜玉瓊打量着這昏黃的燭臺,斑駁的小几,破舊的牀榻,以及那露着黑乎乎棉絮的棉被,“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你?”
郭沁微徵,繼而失笑出聲,“哈,哈,你是在譏笑本宮嗎?”
如今她已被打入冷宮,已淪爲階下囚,難道還有人會在乎她曾經的身份嗎?
她們郭家犯的可是謀逆之罪,誰都知道,她再沒有翻身的機會,在這冷宮中,她不過是苟延殘喘等死罷了。
“不,母后,我,我沒有!”夜玉瓊紅了眼圈,“我、我就是來來看看你。”
“看我?”郭沁的聲音陡然尖利起來,“本宮不需要你看,不需要你假惺惺,滾!快滾!”
她這狼狽的模樣,纔不稀罕她看到。
“母后?”夜玉瓊哀哀喚了一聲。
“滾!”
郭沁轉身背過去臉。
“母后,你,你別生氣,我走,走就是了。”夜玉瓊抿了抿脣,轉身,又看了眼那倔強的背影,一步,一步向外而去。
聽着那細碎的腳步聲一點點輕起來,郭沁的心突然間就亂了,那僞裝的矜持再也繃不住。
“公主!”
她喚了一聲,轉身衝着那嬌弱的背影“撲通”一聲跪下。
“母后,母后,你這是做什麼?”已走至門口的夜玉瓊驟然轉身疾奔過來,將跪在地上的郭沁扶起。
“公主,對不起,以前都是我對不起公主!”郭沁拂開了夜玉瓊的手,擡眸,已是紅了眼圈,“你會不會還恨我?”
夜玉瓊搖了搖頭,“不,我不恨了,母后,你快起來。”
“不,公主殿下,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心底善良,看在我將你從小養大的份上,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啊,公主?”郭沁可憐兮兮的看向夜玉瓊,眸中俱是懇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