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玉瓊擡眸望向皇后郭沁,眸底浮出一抹掙扎,郭沁這些年對她的殷殷照顧極快的在腦海中一一閃現……
她脣顫了下,母后兩個字出口的瞬間,便又想起了淑妃的諄諄囑咐和叮嚀。
郭沁此刻心中,對她,怕是很至極吧?
“呵呵……”皇后輕笑一聲,脣邊浮起一抹苦澀,“瓊兒,本宮對你如何,你自己心裡清楚,本宮沒有想到,這些年投在你身上的心血,到如今竟然連母后兩個字也換不回了?”
皇后的聲音有些哽咽。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更何況,這些年來,她並不知道夜玉瓊不是她的親生骨肉。因此對夜玉瓊,這些年,她自是竭盡全力、掏心掏肺的相待的。
可最終,卻是爲他人養大了女兒。
“那裡,”郭沁擡手指向一側透着光的窗櫺,“你還記不記得母后親手叫你剪的喜鵲登梅?那一年,這窗櫺上只貼了你一個人剪的窗花。”
“那裡,”她又擡手指向正對面的香檀木屏風,“以前是一個多寶架,你有日不小心碰倒了一個長頸侍女瓶,母后就讓人將多寶架撤了,換成了屏風,還有那裡……”
隨着郭沁的每一次擡手,隨着她汩汩的話語,那些曾經的往事一幕幕清晰的出現在夜玉瓊腦海中。
“母后!”
終於,夜玉瓊哽咽着喚了一聲。
這些年,她已經習慣換郭沁母后了。而且整個皇宮,對她來說,最熟悉的地方,除了她自己的玉瓊殿之外,便是這永安宮了。
她有多少的歡樂、多少的過往都留在了這裡,又豈是說忘記就能忘記的?
“好孩子,好孩子!”郭沁探手拉住夜玉瓊的手,讓她在榻邊坐下,紅了雙眸,“你可知道,這些天,母后有多想念你?日也想,夜也想,可你父皇偏偏讓你去陪着淑妃,母后想你想得都病倒了,這才求了你父皇讓你來見母后一面。”
“母后!”夜玉瓊又低低喚了一聲,心中的愧疚全都被郭沁的這句話給勾了出來。
“你怎麼樣?究竟哪裡不舒服?可曾宣了太醫?太醫又是如何說的?”頃刻間,愧疚就將淑妃的叮嚀淹沒,之後,又變成關心。
看着夜玉瓊眸底那真切的關心,郭沁不禁幽幽嘆了口氣。縱使夜玉瓊不是她親生的,在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後,若還肯喚她母后,若一直不去與淑妃親近,她對夜玉瓊,或許也是有情意的吧?
那她哥哥,太尉大人求她的事情,或許她就不會允了。
可畢竟,夜玉瓊去了淑妃那裡,而且還時日不短。淑妃心思這般深沉,早不知教給了夜玉瓊什麼,這樣的公主,這樣的女兒,她怎麼敢再要?
她心底輕輕嘆了口氣,擡手緩緩撫上夜玉瓊的面頰,“看到你,母后就什麼都好了。”
郭沁的聲音有些哽咽,這樣的場景,以後,怕是再也不會有了。
“母后。”夜玉瓊沒有留意到郭沁眸底閃過的複雜光芒,將臉頰依在皇后的手上,看着她胸前用金線繡着的團窠百鳥朝鳳圖案,想起以前她躺在郭沁身邊聽故事的情形,更覺這段日子她自
己的沒心沒肺,“對不起,對……”
話未說完,脣已被一隻保養的甚好的手掩上。
“不要和母后說對不起,永遠都不要。”郭沁看向詫異擡眸望向她的夜玉瓊道。和快,她們就互不相欠了。
“母后!”終於,有晶瑩的淚珠從夜玉瓊眼角滾落。
“咳!咳!”
那晶瑩的淚水仿若是一簇火焰,竟灼傷了郭沁的心,讓她禁不住掩脣輕咳起來。
“母后,你這麼樣?環紫,快去請……”
“瓊兒!”
夜玉瓊焦急的話未說完,郭沁已然打斷,“不用了,太醫已經瞧過了,只是風寒,沒什麼大礙的。”
說着,郭沁又輕嘆了口氣,手臂垂下撐起了身子。
隨夜玉瓊一同而來的貼身婢女盼秋忙上前將一個織錦緞的錦墊放在郭沁身後,試探着問道,“娘娘可是有什麼事情煩心?”
“是啊,母后,可是你……”
不待夜玉瓊的話說完,郭沁擺了擺手笑道,“也不是什麼煩心事,太尉夫人這兩日病又犯了,我原打算一會去一趟天牢,問一問那楊神醫,上次他給太尉夫人開的那方子,還能不能用?沒想到這病來如山倒,或許晚間緩一緩就好了,我就走一趟天牢。”
“皇后娘娘三思!”一旁立着的環紫撲通跪下道,“那天牢陰森潮溼,娘娘鳳體有恙,怎麼能再踏足那裡?若這樣,這病怕是愈發不容易好了。”
“是啊,母后,”夜玉瓊當下附和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到時我替母后去一趟就好了。”
“好孩子,”郭沁當下拉起夜玉瓊的手,“母后就知道你是個孝順的,一會讓環紫準備些吃食,你一併給那楊神醫送去,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太尉夫人的救命恩人。”
“好!”
見夜玉瓊應聲,郭沁轉眸瞥了眼一旁的盼秋,才又看向環紫,“那你去準備。”
大殿一角赤金香爐中燃着的香嫋嫋而上,伴着這射入大殿的斜陽,勾勒出一幅靜謐、安心的畫卷。
或許這一刻,郭沁對夜玉瓊也是有些真心吧?
殿外,天氣晴好。
大皇子府偏殿中的巫雪,看着從窗邊射入的那方斜陽,心中的怒氣卻是一陣陣上涌。
都怪巫月,都怪夜錦衣,害的她這段日子,連門都不敢出。
她轉眸看向梳妝檯上的雕花銅鏡。
銅鏡中的女子柳眉杏眼,白皙的面頰上卻布着兩道猙獰的疤痕。
用了這麼久的藥,那原本外翻的傷口才收攏,留下了這如蜈蚣般猙獰的疤痕,也不知還要再過幾日,這疤痕才能消失。
巫雪打開梳妝匣的底層,將巫陽所給的白瓷小瓶取出,倒了一點點藥水在手指上,繼而往臉上那猙獰的疤痕湊去。
“巫雪!你給本皇子滾出來!”
指尖還未觸到那疤痕,一聲爆呵就在寢殿門口響起,巫雪手上的動作一僵,不待她反應過來,青絲一緊,她整個人已然被大力掀翻在地,左手中還拿着的白瓷瓶當下從手中飛出。
裡面的藥液畫出一條完美
的弧線灑落,瓷瓶也叮的跌到在地上。
“藥,藥!”
巫雪驚呼着掙扎起身,就欲向那灑向地上的藥液衝去。
可都不等她的身子直起,夜玄銘擡腿一腳又踹了過來。
“啊!”
巫雪慘叫一聲,才驚醒過來此時不是搶救那藥的時候。
她捂着胸口擡眸看向夜玄銘,“殿下,雪兒究竟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對雪兒?”
“做錯了什麼?巫雪,你好大的膽子!”看着地上躺着的這個面色猙獰的女人,夜玄銘只覺有一盆火仿若在他胸腔中熊熊燃燒,這女人,膽大包天,竟敢私自接近那些一心想要向上爬的御林軍,而且竟然還敢差遣他們。
“說,誰給你的膽子,你怎麼敢差人去刺殺巫月?”
巫月?又是因爲巫月?
巫雪心中一陣暗恨,臉上卻擺出了一副委屈的神色,“雪兒如此做,是爲了殿下啊!如今錦王爺死死盯着殿下和郭將軍,雪兒想着倘若巫月要是出了事,錦王爺必定無心再理會這案子,所以,我纔出此下策的。”
說着,巫雪從地上爬了起來,膝行到夜玄銘腳邊,抱住他的大腿道,“殿下,雪兒真的是爲了殿下才如此做的。殿下,你要相信雪兒,相信雪兒啊!如今,雪兒在這世上無依無靠,只有殿下啊。”
夜玄銘眸中神色變幻不定,良久才又出聲道,“那楊五呢,楊五他是誰?你不會不認識吧?”
巫雪一怔,心中瞬間瞭然,夜玄銘怕是已經知道了楊五的身份。
她不敢遲疑當下道,“他是南巫的大巫醫,巫陽。”
“你果然早就知道他是誰?那你爲何不告訴本皇子?”夜玄銘稍稍褪下的怒氣又涌了上來。
“殿下,巫陽性情向來古怪,之前在南巫,就連我父王的話他也不聽,雪兒說服不了他啊,就連請他去爲太尉夫人看診,也是雪兒費了好一番脣舌,他才願意的。”
“你是說巫陽之所以會幫太尉夫人看診是因爲你的勸說?”
“是!雪兒覺得這是雪兒能爲殿下做的微薄小事,也是雪兒應該做的,所以就沒有和殿下提起。”巫雪眸中盈出一抹委屈道。
夜玄澤輕嘆了口氣,將巫雪從地上扶起,“如此說來,倒是本皇子錯怪你了?”
“是雪兒不好,雪兒應該與殿下商量一下的。”巫雪可不敢順着夜玄銘的話往下接。
“知道就好。”夜玄銘眸中閃過一道暗芒,“不過,就算巫陽是南巫的大巫醫,也絕不能再留,你可明白?”
“一切聽從殿下的吩咐。”
巫雪垂首一副溫順模樣。
“好好歇着吧。”丟下這句話,夜玄銘轉身而去。
待他身影一出寢殿,巫雪便撲向了地上的碎瓷瓶,只可惜,裡面的藥,一滴也沒有了。
怎麼辦?若是夜玄銘殺了巫陽,那誰來爲她配置去疤痕的藥?
不定,她一定要趕在夜玄銘動手前去見巫陽一面,向他討要這靈藥的配方。
只是,巫陽未必肯給她,看來,她得請一個人陪她走一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