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彤彤的太陽鼓着圓臉一點點挪到正中,將暖和的陽光溫柔的灑向大地。
一輛馬車經明郡的北城門剛剛駛出城外,便驟然停住,繼而有打鬥聲響起。
片刻之後,馬車的車簾就被撩起,一把長劍挑斷了馬車中捆着的男子雙手的麻繩,又解開了他封着的穴道。
“夏統領,別來無恙!”
夏輕歌狹長的眼眸微眯,看向眼前笑靨如花的女子,心緒劇烈起伏,一時不知是該質問她重陽節那日爲何要騙他?還是要問她今日爲何要救他?亦或者是問她究竟想要做什麼?
對夏輕歌眸中的層層疑惑,巫月故作不解,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麼了?你不是啞穴也被點了吧?”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夏輕歌心緒複雜,想要遠遠的躲開眼前這嬌俏的女子,可卻又有些力不從心,更有些捨不得。
“遊山玩水啊。”巫月半真半假道,“在明郡,這馬車從我身邊路過的時候,風正好掀起了車簾,我正巧瞥見一抹素白色的衣袂,怎麼覺得都像你,猶豫了良久,還是決定追出來,原本是想要和你說聲對不起,沒想到卻是發現你被人抓了。”
“真是好巧!”對巫月的話,夏輕歌也不知是該信還是不信,不過下一息,他關注的點就落在了巫月的後半句話傷,“你爲何想要與我說對不起?”
那日她騙他的時候,可沒有半分的猶豫。
巫月輕嘆了口氣,“其實你我心知肚明,啞伯就是巫陽。所以,我不想讓你把他帶走,畢竟他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見死不救。所以那日我唐突了。”
說着,她後退了一步,鄭重向夏輕歌福了一福,“對不起!”
這聲對不起,她說的是真心實意。那日,她如果還能記得夏輕歌曾經對她的一片深情,絕對不會那樣做的。
夏輕歌狹長眸子微眯,心中原本對巫月就不多的恨意也瞬間被這一聲對不起衝散。
他喟然嘆了口氣,“罷了!不過你究竟爲何來明郡?”
遊山玩水?誰信?
“好吧!”巫月坦誠,“我來是爲了抓一個人。”
“誰?”
“郭祥。”
不待夏輕歌再問,巫月已然解釋道,“你知道的,他們郭家幾次三番想要置我於死地,像我這麼小心眼的人,有這痛打落水狗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夏輕歌眼眸微眯,對巫月的話依舊是半信半疑。
“我七皇兄代表的是東平,所以他不方便陪我一起胡鬧,那我只好自己動手了,”說着,巫月湊近夏輕歌,壓低了聲音道,“這樣吧,就算是爲了彌補上次的事情,我把我知道的一個秘密與你分享,怎麼樣?”
心中雖是滿滿的警惕,但好奇的話,夏輕歌還是問出了口,“什麼?”
“據郭祥說,當年,明王根本就沒有謀反,說皇上怕明王功高蓋主,所以纔給明王弄了這個莫須有的罪名,而他郭祥之所以謀反,就是害怕自己成爲第二個明王。”
“他的話,也能信?”夏輕歌
嗤之以鼻。
可口中雖是嗤之以鼻,但他心裡到底還是起了一分疑心。
明王府的事情他不清楚,但郭家的事,他卻一清二楚。
郭祥的謀反,全部都在夜行之的預料之中,或者說,正是夜行之一步、一步將郭祥逼到了謀反的那條路上。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嘛,若是你不信,就當笑話一樣,隨便聽聽。”說着,巫月衝夏輕歌拱手道,“那夏統領,我們算不算扯平了?”
見夏輕歌頷首,巫月衝他笑道,“那就告辭了!”
說罷,她轉眸看向身旁的雲清,“雲清哥哥,我們走吧。”
“你要去哪?”夏輕歌掃了一眼與巫月並肩而立的雲清,心底突然生出一絲不甘來。
說他比不過夜錦衣,他認了,可爲什麼這個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身份不明的小子也能與巫月並肩而立?
“回臨安啊!我不是你和你說了,我來就是爲了抓郭祥的,既然他已經死了,那我自然要回去了。不然,說不定我七皇兄就又追來了。”
說着,巫月好似想起來什麼,“對了,夏統領,你也要回臨安嗎?要不,我們一起?”
“郭祥的屍首呢?”夏輕歌眸光微凝。郭祥究竟是死了,還是被巫月藏起來了?他不能確定。
“明王府門口。他說他要死在明王府,所以我只好成全他了。”
眼見巫月轉身欲走,夏輕歌終於出聲道,“等一下,正巧本統領也要回臨安,不如我們一路同行?”
“好,那請吧!”巫月沒有拒絕。
“不過,”夏輕歌語音一轉到,“再回去之前,本統領還是要看一下郭祥的屍首,這樣日後皇上問起來,本統領也好有個交代。”
“那好,我帶你去。”她前來找夏輕歌的目的,就是爲了引他去明王府,或者說,就是爲了有機會,和他一起去明王府。
這樣一來,她一是能知道夏輕歌究竟有沒有什麼不利於夜錦衣的發現,二來,她是想要夏輕歌看清當年明王府之案的真相。
最重要的是,她希望夏輕歌能夠看清夜行之的真面目。不說讓他能夠背棄夜行之,至少對夜行之也應該有那麼一兩分的警惕,這樣纔不至於被夜行之沒有底線的利用。
郭祥的屍體就靜靜的躺在明王府殘破的門口。
“郭祥說,這些年,他心中最愧疚的就是明王府,所以死在這裡,也算是以死謝罪。”巫月看向查驗郭祥屍首的夏輕歌道。
“以死謝罪?從臨安不遠千里逃到明郡?”夏輕歌眸底浮起一抹譏笑。
“或許剛開始他只是想要逃命,後來看我逼得緊,逃不掉,這裡又離明郡近,所以就只好以死謝罪了。”巫月努力將謊話說圓。
“你在這就沒有碰到什麼人?”夏輕歌的眸光從郭祥的屍首移開,投向巫月身後荒廢的明王府。
昨晚,他就是在明王府突然被人擒住的。
他怎麼也沒有料到荒廢了近二十年的明王府中竟然埋藏有殺手。
“什麼人?你說這裡嗎
?”巫月故意指向身後的府邸,“我進去轉了一圈,這裡就是一所空宅啊!而且,我也聽明郡的人說,這裡好像快空了快二十年了吧?”
空宅?
夏輕歌狹長的眼眸一眯,擡腿便大步向府中而去。這裡是空宅,那他是昨晚見了鬼了嗎?
不過,從前往後,各處宅院都轉了一遍之後,夏輕歌還真覺得自己是見了鬼了。
這宅子里根本就沒有住人的痕跡,房門一推開,就是厚厚的塵土。牆角、屋檐,甚至窗櫺、房門上,都有蜘蛛結的密密的、落滿塵土的網。
“看,沒人吧?”說話間,巫月又推開了一間房門,迅速躲到一旁避過飛揚的灰塵,之後才向房中而去,“這裡好多書啊!”
夏輕歌心思一動,擡腿跨過門檻便走了進去,“這應該就是明王的書房。”
房間的西北角掛着一副生鏽的盔甲,書架、長案、燈盞上都積滿了厚厚的塵土。
“這裡,還有一幅沒畫完的畫。”巫月緩步走到長案上,將那未畫完的畫卷拿起,微仰着身子抖掉上面的塵土。
“這是誰?怎麼有些眼熟?”她偏眸打量着畫像上的人。
聞言,夏輕歌緩步走了過去,凝眸向畫上看去。
畫上是一個身着宮裝的婦人正含笑坐在一張美人榻上,她身前從高到低站着三個人,第三個人只畫了衣衫,卻還沒有畫眉眼。
“這個,是不是有些像皇上?”巫月指向三名童子中身量最高的那一個,不待夏輕歌回答,她忽然恍然道,“你看這裡,寫着兄友弟恭,你說這三人是不是就是皇上和平王,還有安王?”
夏輕歌眸光微凝,“這人臉長相都沒有,怎麼能看出是誰?”
“哦!也是,”巫月從善如流,將畫卷又放下,“我也就隨便說說,那這該看的都看完了,咱們走吧?”
如果沒有死在明王府門口的郭祥的屍首,如果沒有這幅畫,說不定他真要與巫月一同走,可此刻,他卻猶豫了,讓他起疑心的不僅僅是夜錦衣的身世,更是當年的明王府究竟發生了什麼?
雖然,他沒有當着巫月的面承認,但那幅畫,還真就畫的是夜行之與明王、安王三人,因爲那婦人正是故去的太后。
“巫月,”夏輕歌心中輕嘆了口氣,“本統領忽然記起還有一些事沒有處理完,所以暫時不能回臨安了。你自己一路小心。”
“唉!好吧。”巫月故意嘆了口氣,纔看向一旁跟着她的雲清道,“雲清哥哥,我們走吧。”
“雲清哥哥,”出了府門,巫月纔看向一路靜默的雲清,“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這樣做有些過分了?”
“我明白,”雲清眸底浮出一抹暖色,“各爲其主,這夏輕歌效忠的是夜行之,你們早晚有一天會撞上的。”
巫月輕輕點頭,她是真的希望夏輕歌可以看清夜行之的真面目,知道夜行之不是什麼值得效忠的人。
她也真的不想有一天與夏輕歌刀劍相遇。
“雲清哥哥,我們走吧。”臨安,夜錦衣還等着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