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夏統領垂憐!”跪在地上的美景連連叩頭,語聲婉轉,身姿可憐。
她縱然出自怡紅院,可從來也是被媽媽捧在掌心寵着,還從未受過今日這般奇恥大辱。但縱然受辱,夜錦衣身份矜貴,她也無可奈何,只能生生受着。
就在她萬念俱灰之時,有侍衛竟拿了這身碧色裙衫給她,說是夏輕歌所贈,還說夏輕歌正在後花園等她。
她原本已快要死了的心,當下活過來了,喜滋滋的換好衣衫,仔細裝扮之後便匆匆趕來這裡。
夏輕歌,果然在這裡等她。
“不必多禮!”夏輕歌陰柔的聲音響起,“錦王爺最恨別人算計與他,你別怪他。”
“美景怎敢?”美景緩緩起身,擡眸含情脈脈的望向眼前的夏輕歌,“只是夏統領救美景與水火,美景不知要如何才能報答統領?”
“你想報答本統領?”夏輕歌的眸子一深。
“是,”美景說着,向夏輕歌湊近一步,“無論夏統領想要美景做什麼,美景都願意。”
夏輕歌側身避開,眸光瞥向不遠處玉蘭樹後露出的那抹淺綠色裙角,“本統領有幾個問題一直不解,你可願爲本統領解惑?”
“美景願意!別說是幾個問題,就算夏統領想要美景……”
“第一,昨日明明錦王爺不在,你爲何去正房尋他?”不待美景再說下去,夏輕歌已然截斷她的話。
美景眸中滑過一抹失落,卻已答道,“是王妃請我和良辰一起去的,說是要我們幫她整治一下巫月。”
“第二,昨日外面亂成那樣,你可知巫月姑娘爲什麼一直沒有出來?”
“聽王妃說巫月中了毒,”美景回憶着昨日白憐兒的話,據實道,“所以,她才帶着李大人去抓那個醜丫頭,說是這樣,就可以將巫月中毒的事推在那醜丫頭身上。”
說到這裡,美景怔了怔,若有所思,“或許巫月中的毒就是王妃所下,雖然王妃沒有明說,但卻說巫月不知道會什麼房中秘術,日日夜夜都霸佔着王爺。”
所以,陳大人才特意尋了你們送給錦王爺。
美景將白憐兒的後半句話給嚥了回去。
“最後一個問題,她是如何給巫月姑娘下毒的?”
“這個,王妃沒有說。但據美景所知,這下毒的法子,不過就是在吃穿用度、接觸的東西上做手腳。”
話說完,美景臉頰不由浮上一抹淡淡紅暈,“夏統領,打算如何安置美景?其實,只要能跟在夏統領身邊,無論是爲奴還是爲婢,美景都不介意的。”
口中這樣說着,美景腳下故意一個趔趄,人已往夏輕歌懷中跌去。
可惜,夏輕歌既沒有伸手扶她,她也沒有跌到肉牆上,而是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夏統領!”吃痛的美景紅着眸子委屈的望向夏輕歌。
“你可以回去了。”
回去?
美景顧不得疼痛和優雅,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伸手就要去扯夏輕歌寬袖,“你讓我回……”
話未說完,手還未碰到夏輕歌的衣袖,一抹寒光閃過,美景倏的將手收回。
三根她養了很久的指甲已然從指端斷掉。
“你是錦王爺的婢女,本統領可沒有權利決定你何去何從。”夏輕歌陰柔的聲音泛着絲絲冷意,就如剛剛閃過的那抹寒光。
“那夏統領將美景……”
話未說完,夏輕歌手腕一轉,寒光閃閃的劍尖已指向她的心口。
美景踉蹌後退一步,一字不敢多言,姍姍而去。
夏輕歌踱步出了涼亭,繞過玉蘭樹,看向樹後躲着的那抹淺綠色人影,陰柔的聲音裡泛起了幾分暖色,“你都聽到了?”
巫月扯了扯脣角,浮出一抹淺笑,只是笑容有些苦澀。原本她就已經猜到她中毒的事情與白蓮花脫不了干係,此刻,不過是更證實了這一點。
“你打算怎麼辦?”夏輕歌狹長的眸底有些灼熱。
“什麼怎麼辦,”巫月擡眸,去看樹上盛開的白玉蘭,“再怎麼說,她也是王爺的側妃,而我,只是婢女,就算她要了我的性命,也不過是貴族的特權罷了。”
看今日夜錦衣抱着白蓮花的模樣,她就知道,她中毒的事情只能是不了了之了。
“不過,你放心,”巫月眸子晶亮道,“以後我會小心的。”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就算夜錦衣護着白蓮花,這債,她也要慢慢討回來的。
夏輕歌眸底閃過一抹困惑,怎麼會這樣?他以爲巫月知道白憐兒是兇手之後,或者會請他幫忙報仇?或者會疏遠夜錦衣,怎麼會是這麼不痛不癢的兩句話?
如銀的月光從白玉蘭的縫隙中傾下而下,灑在這各自垂眸想着心事的兩人身上。夾着花香的暖風偷偷撩起素白色的衣袂與淺綠色的裙裾疊在一起,可瞬間,素白與淺綠又各自垂下。
風,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
“你,是不是覺得本統領對美景有些無情了?”夏輕歌暗自猜度。
“人要先自賤,別人才能肆意輕賤。”巫月擡手去夠頭頂的玉蘭花。對美景,她沒有絲毫的同情,是她自己將自己擺在一個低賤的位置,也就不能怪別人肆意欺辱與她。
“我來。”
夏輕歌長臂一伸,折了一朵玉蘭花遞給巫月,心思又轉了轉,還是猜不透她的想法,只能轉了話題道,“地圖,你研究的怎麼樣?可有什麼收穫?”
巫月明亮的眸子中光彩大盛,將那玉蘭花湊到鼻前狠狠嗅了嗅,帶着兩分得意道,“當然。”
被巫月此刻驟然綻放的光彩所吸引,夏輕歌的心跳,有了一絲紊亂。
巫月卻已自顧自道,“有兩處地方最爲可疑。一個是靠近港口、挨着北市的鐵器作坊,一個是城北二十里處的落日山莊。這兩個地方一處人聲嘈雜、一處人跡罕至,只是究竟這造假的作坊在哪一處,還要親自去看了才知道。”
“那本統領帶你現在去查看可好?”夏輕歌眸光一閃,當下道。
話音落,也不待巫月拒絕,他已伸手握住她的手臂
,腳尖驟然在地上一點、身形拔高,急速向遠處掠去。
巫月蒼白着臉色死死抱住夏輕歌的手臂,“慢、慢點,不着急的,那作坊又不會跑了。”
夏輕歌眸底漸漸暖了起來,拽着巫月手臂的手稍一用力,便將她攬入懷中,速度非但沒有慢下來,反而又快了一分,“作坊雖然不會跑,但人,可能會跑。”
青煙一般的月色不僅瀰漫了整個驛館、整個梅城,也瀰漫了城外已成一片廢墟的落日山莊。
殘垣斷壁之間,一男一女兩個身影正踩着滿地的殘磚碎瓦前行。
“哎喲!”
男子腳一滑,身形踉蹌了下,當即嘶嘶吸着涼氣怒道,“也不知道父親搞什麼?好好的落日山莊,非要自己一把火燒了,弄成這鬼樣子。”
“嗤!”他身旁的女子嗤笑一聲,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這片廢墟以後就算是暴露在人前,誰又能想到這廢墟中還另有玄機?你呀,要多和父親學學。”
“是,是,”男子當即堆出笑臉附和道,“夫人說的對,說的對。”
兩人不再言語,又繼續小心翼翼的前行,半晌,在一口枯井前停下。
“宇軒,”女子勾住男子的脖頸,語聲嬌媚,“我有些事,想要和父親商量,你先去驛館找苗姑,好不好?”
“行!反正他見了我也沒什麼好話。”陳宇軒樂的不去見陳應江,“那夫人自己小心。”
“放心。”展紅凌放開陳宇軒的脖頸,看他轉身而去,縱身一躍,跳入枯井。
下落一半時,她擡手在井壁凸出的石塊上拍了下,當下一快三尺見方的石板從下方三丈處吐出,正巧接住落下的展紅凌。
她又在井壁上一拍,井壁就豁然裂開一個口子。
“誰?”
呵斥聲,當下從那洞口處傳出,繼而變得有些恭敬,“夫人!”
展紅凌脣角浮起一抹輕笑,塗抹着紅豔豔蔻丹的手指勾起守在洞口壯漢的下巴,“不錯,阿大有長進,這次沒有叫錯。”
每次她來,阿大總是喚她小姐,她都糾正了他無數次,終於叫對了一次。
“我父親呢?”展紅凌放開了阿大的下巴。
“在裡面,我帶小……夫人過去。”
沿着甬道往裡沒走多久,溫度就驟然變高,聲音也漸漸嘈雜起來。
阿大在一間密室門前停下,還未開口,展紅凌已然推門而入。
“誰?”
正在覈查賬冊的陳應江順手抄起一個茶盅就丟向這不聲不響進來之人。
“父親,怎麼這麼大的火氣?”
展紅凌笑盈盈的接住茶盅,反手關上了房門,走向梨木長案,將茶盅放下,又繞過長案,一擡屁股就在陳應江的腿上坐了下來,塗抹着紅豔豔豆蔻的手指在陳應江胸前畫着圈圈,“不如說來聽聽?”
“你怎麼不聲不響就來了?”陳應江身子一僵,繼而連同鐵青的臉色一起稍稍緩和,手不覺環住了展紅凌的腰,“宇軒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