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凝眉身子一震，與聶修齊對視一眼，無論如何也未曾想到聶修齊竟然會在今日出徵。
前世裡，同樣是邊關告急，不過一開始帶兵出征的卻並非聶修齊，而是駐守寧夏的將領。沒想到過了一世。崇明帝派出的將軍卻不同了，難道這一世與上一世的軌跡已經被她給更改了？
想到聶修齊在玉城自焚的那一幕，即使林凝眉未曾親眼所見，但心口卻仍舊一縮一縮的疼，讓她眼眶紅了，眼淚彷彿不要銀錢一般，噼裡啪啦地往下掉。
“將軍。”
聶修齊看出了林凝眉眼神中藏着的不捨，他嘆息一聲，用力將面前的小妻子狠狠抱了一下，隨後便扶着林凝眉躺倒在牀上，大步流星地轉身離開主臥，再也沒有回頭。
看着聶修齊挺得筆直的脊背，林凝眉張了張口，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話來。她不希望聶修齊去邊關，尤其是玉城。但玉城百姓何辜？若是沒有一位能幹的守城將領的話。恐怕亦是會有不少百姓被當成牲口屠戮。土廣團巴。
這些草原部落如此狠辣的行徑，與畜生有何差別？
林凝眉反手捂住嘴脣，喉間發出壓抑的哭聲，但聶修齊卻聽不到了。
因爲軍情緊急，聶修齊半點兒時候都沒有耽擱，連夜便趕出京城，林凝眉甚至沒有送送他，爲他打點行囊。
苦笑一聲，林凝眉搖了搖頭。行行重行行，與君生離別，本身就是極爲難過的情景，聶修齊恐怕也是怕她太過桑心。纔會頭也不回地離開驃騎大將軍府。
聶修齊帶着一萬精兵往玉城處趕去，雖說匈奴大多孔武有力，但因爲邊城無法互市，所以匈奴戰士手中並無太多的鐵器，除了彎刀。兩軍交戰時，就算彎刀鋒利，但起到的效果卻不大，守衛玉城的軍士只要挺過這個坎兒，等到聶修齊帶領的援軍，想必就會安全了。
在聶修齊離開之後，林凝眉面上的笑容也少了許多。聶老太太頗有些心疼林凝眉，畢竟她肚子中還懷着惟謹的骨血，萬一當真累出個好歹，反倒不美。
之前聶老太太也清楚白氏的舉動。只不過因爲白氏身爲驃騎大將軍府的夫人，不好光明正大地落她顏面。但如今林凝眉已經有孕了。自然是經不起折騰，顏面比起聶家的嫡孫，亦是算不得什麼。
將掌家權重新交到了白氏手中，白氏雖說心存不虞，但也不敢當着聶老太太的面表現出來，否則一頂不敬婆母的帽子扣下來，甭提肖想多年的誥命夫人之位，恐怕就連老三的名聲都會受到牽連。
母爲子則強，即使白氏是個拎不清的，一旦事情牽扯到了聶修宜身上，她也能判斷出何種做法對聶修宜最有利。
等到林凝眉手頭上的活計交了出去，還沒等她好好養養身子，宮中的千秋宴就到了。
因今日是宋太后的千秋宴，並未上朝。崇明帝也並非昏庸的君主，在邊關戰事吃緊時。也沒有做出大赦天下的蠢事，只不過休沐一日罷了。因着如此，林凝眉倒是對崇明帝這位守成之君高看了一眼。
林凝眉之前幾次入宮，都是由甘露殿的徐公公將她帶到程皇后宮中，眼下出來迎接各府女眷的女官，一個個都是生面孔。
譬如在聶老太太前頭引路的，便是壽康宮的掌事姑姑，如今瞧着年歲還不到二十，模樣生的極爲清秀，名爲玉煙。這位玉煙姑姑，出身不差，幾年前因着選秀入宮，得了宋太后的青眼，才留在了壽康宮之中。
女眷們行走了好一會，林凝眉因爲有孕的緣故，身子疲累的很，好在聶老太太乃是正一品的國夫人，身份自然極爲尊崇，這些女官們也不敢怠慢，林凝眉纔好過些。
衆位女眷魚貫而入壽康宮大殿之內，林凝眉極爲恭順的低眉斂目，不敢妄動，只是偶爾用餘光將坐在上手的貴人模樣收入眼底罷了。
因着千秋宴的緣故，今日壽康宮之中當真熱鬧的很，不止宋太后程皇后端坐在主位之上，便連一向得寵的貴妃安氏也出現於此處。
安氏乃是右相安如海的嫡女，右相府權傾朝野，再加之安貴妃本就受寵，爲崇明帝生下了五皇子，這身份更是尊崇無比，位同副後。
上一世林凝眉沒有見過安貴妃，畢竟前世裡在這個時候，林凝眉早就毀了名聲，也不是正三品淑人，又怎能進宮呢？
餘光掃了安貴妃一眼，林凝眉也覺得安貴妃的容貌生的極好。五官頗爲豔麗，身段兒風流，着了一件兒曳地水袖百褶鳳尾裙，煞是好看。
額際的綴着的東珠微微搖晃，使得安貴妃鳳眸之中的張揚減了三分，瞧着讓人移不開眼。
好在壽康宮正殿之中燒了地龍，否則安貴妃穿着這麼單薄，在數九寒天裡頭，着實有些經受不住。
除了安貴妃之外，不少妃嬪美人都依次坐在席中，模樣生的都是極好。崇明帝好姝色，滿朝皆知，這位索性也不欲隱瞞什麼，讓這禁宮之中在冬日裡也是暖意融融。
隨着衆位女眷分別給太后皇后以及宮妃們跪下見禮，這正殿之中的地面乃是以大理石所制，林凝眉只覺膝頭磕的生疼，偏生面上須得掛着謙卑之色，此種感覺，着實難受的很。
因着今日林凝眉的打扮不算出挑，規規矩矩地穿着寬鬆的朝服，礙於懷有身孕的緣故，她臉上只塗了薄薄的脂粉，看着比餘下衆人顯得清淡幾分。
即使如此，坐在男席上首的太子姜其琛還是一眼就看見了林凝眉，好在太子心中還有幾分理智，清楚此地是壽康宮，他要是在羣臣面前丟了臉面，恐怕便與皇位無緣了。
等到衆人坐下之後，崇明帝直接站起身子，手中端着酒樽，朗笑着道：“今日乃是太后千秋，闔該普天同慶！”
羣臣再度跪倒在地，口中高呼：“陛下英明！”
林凝眉也跟着跪下，因爲朝服十分寬鬆，所以在她膝蓋上綁着兩個‘跪的容易’，也虧得瓊瑤戲中有這樣的東西，才能讓她少吃點苦頭。
“愛卿平身。”
一連折騰了好幾次，林凝眉這才坐在了八仙椅上，只聽聶老太太低聲問了一句：
“凝眉，你身子還好吧？”
林凝眉笑着搖頭：“祖母放心，凝眉沒那麼嬌弱。”
偌大的驃騎大將軍府，身上有品級的婦人只有聶老太太與林凝眉兩個。至於白氏與胡氏因爲都是續絃，老太太一直壓着，不讓她們請封誥命，所以今日倒是不好入宮了。
不過未出嫁的小娘子倒是不在此列，畢竟宮宴也是要帶着幾道生嫩面孔，否則要都是雞皮鶴髮的誥命夫人，倒是沒勁的很。
聽了林凝眉的話，聶老太太仍是有些不放心，但此時是宮宴，她也不好做的太過，否則明日又會生出難以入耳的流言蜚語。
開宴之前，羣臣先行進獻壽禮，眼見着一樣又一樣奇珍異寶被送到殿中，林凝眉不錯眼的看着，想要瞧瞧沒了那副百壽圖，林清漪又能鬧出什麼幺蛾子。
林清漪果然沒有讓林凝眉失望，即使她的右手指骨被林凝眉盡數掰斷了，但憑藉晉陽侯府的權勢，想要找到幾位繡活兒好的繡娘，自然不算難事。
這一世千秋宴上，林清漪獻上的又是一副百壽圖，雖說不比前世裡的精緻，寓意卻是極好的，也讓宋太后略有些渾濁的眼中帶上了幾分笑意。
林凝眉沒想到林清漪竟然有這麼大的膽子，頂替了幾個繡娘，拿着她們繡製出來的百壽圖充作賀禮，用來討好太后。不過既然林清漪敢這麼做，說明事情的首尾她已經摘乾淨了，無論別人怎麼查探，恐怕都查不出半點兒破綻。
那幾名無辜的繡娘，想必此刻已經不在人世了。
菱脣勾起一絲冷笑，林凝眉心中對林清漪越發厭惡，這種視人命如草芥的女子，竟然也能爬上後位，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后，果真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
低垂着眼，林凝眉將神色盡數收斂起來，按着前一世的軌跡，想必此刻林清漪已經入了宋太后的眼。
要不了多久，林清漪就能被安排到五皇子府中，即使成不了正妃，一個側妃還是使得的，畢竟她可是晉陽侯府出身，即使只是個義女，但身份也不算低了。
只聽宋太后開口道：“這百壽圖是晉陽侯府所獻，到底是那個心思如此靈巧，站起身來讓哀家看看？”
林清漪站起身子，秀麗的面龐之上不見半點兒羞澀，反倒顯得落落大方，衝着宋太后福了福身子，笑道：
“滿目青山夕照明，林氏女恭祝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聽了這話，宋太后眼底也流露出一絲笑意，將欲開口誇讚一句，餘光掃見五皇子姜遠道看着林清漪的眼神，心中一動，倒覺得這晉陽侯府的姑娘與老五也是相配的，即使義女的身份有些低了，但只要人品相貌不錯，當個側妃也是使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