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聳入雲的山峰,山頂白雪皚皚,山下鬱鬱蔥蔥。半荒涼的山腰處有一個被巨石半遮的山洞,洞裡時不時吹出陣陣涼風,還隱約有流水聲傳出。潮溼的山洞伸向山腹,石壁上凝結的水珠接二連三往下滑落,匯聚成一條條小水流流向洞外。盡頭的石室內連着地面雕出一桌四凳,石桌上放着一個木製的食盒,石室內的光亮多源自頂上鑲着的一顆拳頭大的夜明珠。
石室的兩端各有一條可容二人並行的石道,左邊一條略向上,右邊一條略向下,傾斜着曲折延伸,轉角處有微光透出。往上走的石道里陰風陣陣,石壁上隔一段距離就鑲着一顆龍眼大小的夜明珠,曲折的石道里昏昏暗暗,只是勉強能看清腳下,隱約還能從石壁的縫隙空洞看到那一端粼粼的流水。越往上,只覺得空氣越冰冷,待到石壁上結滿了白霜,才豁然出現一個更爲明亮的石室。
石室裡到處掛着晶瑩的冰柱,牆壁上細細的融水從石縫裡漏走,發出叮咚聲響,不知哪裡吹來的冷風把石室四個角落裡的油燈吹得一晃一晃,石室頂上最大的冰柱裡還凍着一顆成人腦袋大小的夜明珠,原本應該很耀眼的光華被冰層朦朧,柔柔落在冰柱下方的人身上。
那人一身青衣長袍,盤腿坐在一方平整的黑色石臺上閉目運功。看樣貌,這是一個而立之年的中年美男子,可奇怪的是他的眉毛和頭髮都是半灰不白的,倒讓人看不清年齡了。
長長吐出一口氣,男子起身整整衣襟,提步走出石室,在漫長的石道里優哉遊哉溜達着。溜達了大半程,他英挺的劍眉忽的一挑,腳下一頓,便突然加快了速度,身影連閃,很快便出到外面的石室,果然看到一個灰色人影奔進洞來,口中還高喊着“師傅”。
“蓉兒,怎麼又回來了?”這個中年男子竟然就是新收了武馨芸做徒弟的季雲瀚。
沈清蓉氣喘吁吁,上衣汗溼了一大片:“師傅,小師妹她,她醒了!”
“什麼?!這麼快?!”季雲瀚星目微睜,顯出詫異來。
“我送完飯回去打算給她灌藥,誰曾想看到她竟然自己換了個姿勢!我悄悄把了一下脈,發現她是睡着了。這隻能是她在我送飯的時候醒了,然後又睡了過去。”見季雲瀚點頭,沈清蓉繼續說道:“我也不敢弄醒她,看她一時半會也不會醒,就跑上來了。”
季雲瀚沉吟了一下:“如此,我也該下山了。”
沈清蓉面帶擔憂:“可是師傅你……”
“呵呵,無礙,教導芸兒不會很費神的,不過還是要靠你這個師姐經常提點一下才行。”季雲瀚說着就提步往外走,“雖說當時我護住了她的元靈,也不能確定完全沒有問題。她能現在就醒轉,看來也不能以常理度之,我們還是多看着點好。”
沈清蓉脆聲應 “是”,奔去抄起石桌上的食盒,才轉身追着師傅出洞去了。
使用九轉通脈法,成功的話則能讓習武者在體質根本上擁有遠勝他人的優勢,全身所有經脈暢通無阻,稱爲“九轉脈”體質,練起功來,事半功三倍都不是問題。但是風險與收益成正比,該法條件苛刻,又極爲霸道,稍有差錯則再難習武,更有可能因爲承受不住巨大的痛苦而身神俱殘,因此極少有人敢用。
尋常挺過通脈過程的人至少也要昏睡三個月,有季雲瀚保駕護航的最多也只能減少一半昏睡時間,但因爲武馨芸年紀小,按理來說心智未全,最快也該是昏睡兩個月才能醒轉。
季雲瀚望向山下密林中開闢的那片空地上的茅草屋,神色莫測。這孩子一個月便醒轉,如此不尋常,大概真的就是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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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馨芸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中午,醒來就發現牀邊坐着一箇中年男人,手指正按在她手腕上把脈,見她睜眼了就掛起看着很眼熟的笑容盯着她,讓她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警惕地抽回手,武馨芸聲音雖然虛弱,但是冷意十足:“你是誰?”
那男人英俊的臉上笑容僵了僵,收回手背到身後,站起身來,笑道:“你這徒弟當的……爲師變年輕點就不認得了麼?”
現在的季雲瀚沒了鬍子,沒了滿臉的皺紋,連眉毛頭髮都恢復成黑色了,一副三十來歲的皮相,也就是五官和那老神在在的表情還有點那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的影子。
武馨芸驚了,目瞪口呆:“這……這……你,你是我師父?”
季雲瀚笑着點頭。
“那個怪老頭子季雲瀚?”
季雲瀚僵着點頭。
武馨芸撐坐起來,兩眼發光:“傳說中的易容麼?師父您高壽?”
一陣清脆的笑聲從門外傳來,沈清蓉捧着托盤推門而入:“看來小師妹是真的沒事了。睡了這麼久,餓了吧,先喝粥。”
一陣混着淡淡草藥味的米香傳來,武馨芸的肚子很配合的“咕嚕”了一聲,微紅了臉,又惹來一陣輕笑。
“這是你的師姐沈清蓉,三歲就收歸我門下,跟着我也有十年了,以後你有什麼不懂的都可以先問她。”
“師姐好,我是武馨芸,以後請多關照。”見沈清蓉笑着點頭,又轉臉問季雲瀚:“師傅,我有多少師兄師姐啊?”
季雲瀚聽她肚子又叫了一聲,笑道:“這些日後讓你師姐慢慢告訴你,你還是先填飽肚子吧。”
武馨芸紅着臉慢慢喝下那一碗泛着一層淡淡綠色的大米粥,身體果然恢復了不少力氣。她心有餘悸問道:“我不會再暈過去了吧?”再暈過去一次的話,不知道又會被師傅“拿去”怎麼折磨了。
季雲瀚突然不忍再看牀上臉色仍有些蒼白的小女孩,扯了扯嘴角:“放心,這次不會了。蓉兒你再給師妹把把脈吧,爲師先回房了。”說完就翩翩轉身走了,只是那玉樹臨風的背影總有些逃的意味。
武馨芸略一垂眸,再擡眼時便恢復了笑臉:“蓉師姐,我昏睡着的時候麻煩你照顧我了。”雖然昏睡着,她偶爾還是能感知到外界的。
沈清蓉的笑很溫暖:“照顧你是師姐該做的。現在讓我給你探一探脈吧。”
武馨芸伸出手臂,卻在師姐手指觸碰到手腕的瞬間不自主瑟縮了一下,渾身僵硬緊繃。
沈清蓉輕輕握住她的手掌,柔聲道:“沒事了,不會再疼了。”心裡卻也不由得有些憤憤,師傅竟然不讓師妹有點心理準備就上這麼狠的招,的確是過分了,被師妹怨上也是他活該。
不過有些話還是越早說開越好,沈清蓉一邊安撫着武馨芸本能緊張的情緒,一邊慢聲向她解釋師傅的用心,又全面解說了九轉通脈法,讓她瞭解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一說便說到了日薄西山的時候。
“這樣說來,我有了這個九轉脈,練一年的內力就相當於別人練三年了?”武馨芸注意力集中在師姐口中的神奇功法上,兩眼直放光。這個世界真神奇,她的師傅更神奇,居然能在靈魂層次隔離一個人,怪不得當時會感覺身體脫離了控制。
雖然吃了些苦頭,但是現在她跟遊戲開了掛一樣,人家在苦哈哈的練級攢經驗,她直接三倍經驗值嘩啦啦的刷!這樣一想,心裡總算平衡了一點: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要得到這般優越的條件,只需要她疼上一疼,的確也不算什麼,只是這般刻骨的疼痛她這輩子也不會忘掉了。
至於師傅不聲不響就給她來這麼一下,總不會是因爲心血來潮,就像莫名其妙收她爲徒一樣,從頭到尾透着詭異。不過既然她沒有感受到惡意,就先揭過不提吧,至於原因什麼的——她相信自己遲早會知道的。
之後的幾天,武馨芸只是小抱怨了一下師傅的“擅自做主”,卻表現出對自己擁有了新體質的極大歡喜,更是興致勃勃要師傅和師姐儘快開始教自己武功,這讓擔心她心結難解的沈清蓉大大鬆了口氣。好生調理了幾天,武馨芸終於開始了正式學武的歷程。
習武者,築筋骨之大廈也,必先穩固基礎,增其體力,固其心志。於是武馨芸首先要學的,便是武道進門者必修的——扎馬步!
從剛開始的一天斷續兩個時辰加到後面的一天連續三個時辰,武馨芸只用了不到一個月,因爲擁有九轉脈的她同時修習了據說天下無雙的獨門《無爲決》,內力的增長與體格的堅韌力相輔相成,飛速進步着。
兩個月後,擁有一定內力基礎的武馨芸開始修習據說是武林絕頂輕功之一的《飄絮飛花》,顧名思義就是能充分藉助流動空氣的浮力在空中飄來飄去。練習這種輕功需要身軀靈巧柔韌,更要對自然環境的變化十分敏感。一旦練成,施展起來對內力的需求遠低於別的輕功,而且更爲輕巧省力,但最讓武馨芸感興趣的其實是能乘風而去的拉風瀟灑模樣……
爲什麼先練輕功呢?用季雲瀚的話來說就是:打架的時候保命最要緊,打不起我還跑不起嗎?!當然,作爲季雲瀚的徒弟,打不起的話那就是個笑話。其實《飄絮飛花》最主要的作用不是高來高去,而是與人對戰時利用空氣流動詭魅飄忽的身法。身法是武功的重中之重,把身法練好了,再簡單的招式也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瞬息至敵人於死地。
至於使用什麼武器,季雲瀚沒有急着讓武馨芸挑選,而是將各種具有代表性的武器的性能和優缺點細細說來,並要求她先掌握好各種武器的基本使用訣竅和基本招式。行走江湖,意外無處不在,誰也不能保證需要的時候正好有稱手的武器在身邊,而對臨時武器的不熟悉在很多時候是致命的。
如此三年後,武馨芸精通的武器已遠遠不止十八般,隨便抄起一樣東西都能舞得有招有勢有模有樣。此間,她着重訓練匕首的用法,並聽從師父的建議只將匕首用作秘密武器,再在別的武器裡選一樣做平時用的就行了。
武馨芸的那把“絕懾”,是當代鑄劍宗師——出雲大師取材天外玄鐵石精心打造的,匕首細若鐵刺,卻無比精緻鋒利,正適合隨身隱藏,不花點心思好好利用就真的可惜了。
於是,“絕懾”成了武馨芸的第一武器,至於第二武器,她左思右想,還是選了最主流的長劍。這樣的武器在江湖上不顯眼,在現在的江湖環境裡也不會顯得過於出衆,還是低調點好。
季雲瀚至今只收過三個徒弟,還有一個就是沈清蓉和武馨芸的大師兄趙彥城。趙彥城主練長劍,佩劍“青龍”,於四年前出師。雖然季雲瀚要求徒弟出師後不可暴露師門,趙彥城也已在江湖上闖下了不小的名氣,人稱青龍劍客,隱隱有成爲江湖第一劍的趨勢。
有大師兄的光芒蓋着,武馨芸想,自己以後出去了應該不會引來多大注意的。
練武之餘,武馨芸還向主修醫術的沈清蓉學習醫術,有空便鑽進那間堆滿各種書籍的茅草屋去,一本一本地啃各式各樣的醫書。那些被胡亂塞在角落的醫書有講用毒的,有講鍼灸的,有介紹各種草藥的,有記載各種藥方的……幾乎每本都是外間難求的珍本,一不小心還能翻出一些絕世孤本之類的好東西。
穿越後,武馨芸的大腦好像突然開了掛一樣,記憶力大大提高,一本書看上兩三遍便能背下來。而九轉通脈後更勝從前,幾乎達到了過目不忘的地步。面對這種近乎恐怖的學習能力,季雲瀚和沈清蓉只能相顧無言,終於體會到武家人糾結於給她換西席的快樂的痛苦。而武馨芸則有一種“來到這個世界的使命就是把這邊的東西學會了帶回去”的感覺,大概是早一點學夠了就能早一點回去之類的,更加拼了命地吞噬知識。
可是再怎麼天才,有些東西還是需要時間來累積的,比如說內力。只開始習武三年的武馨芸雖然已經得到了變態一般的成績,卻還沒能到達寒暑不侵的四相之境,於是她只能望雪山興嘆——季雲瀚和沈清蓉都能輕易翻過雪山到外面的小村子——西壩村去。
季雲瀚時不時就會出山逛一圈,以前是少則幾個月,多則兩三年,自從武馨芸來了便最多出去三四個月。據說他出山是爲了追尋離家出走已有六年的師孃——江湖人稱“千幻仙子”的黃琴。他們的易容術便都來自於黃琴。
沈清蓉是每個季度定期到西壩村坐診七天,樸實的村民親切地稱她爲“小沈醫”(小神醫,在這裡“神”和“沈”發音一樣),每次都還有聞其名從各地遠道而來求醫的人。沈清蓉行醫是看人收費,頗有點劫富濟貧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