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主上,這次損失的人手已經清點完畢。包括青楓和屬下,我們船上的護衛只餘六人,除了屬下,其餘的都還在昏迷中。若非季先生出手醫治,下面的四位兄弟也是保不住的……是否需要聯繫加派護衛?”屋中一人單膝跪地,身上染血的青綢勁裝還沒換下,結着血痂的拳頭緊緊杵在地上,傷口幾欲崩裂。

半躺在榻上的中年男子摩挲着殘破染血的玄色衣袍,雙手微用力,順着衣服上的裂口慢慢撕開。裂帛聲撕扯神經,痛意中帶着莫名的快感。

“不必加人,驚鴻帶的人應該也已經暴露了,索性讓他們與我們會合一處,在這裡,人多也派不上用場。我的好弟弟既然對我下死手,那我也不必再顧念什麼……青嵐,那些死去的兄弟……不會白死。”

青嵐將頭抵在地板上,啞聲道:“謝主上憐憫。”

門外傳來腳步聲,敲門三下後,程昕乾的聲音響起:“是我,開門吧。”

青嵐接到示意後開門請程昕乾入內,自己則關上門退到房外去了。

程昕乾徑自坐下,狠狠瞪着牀上臉色蒼白的人,壓着聲音咬牙切齒:“皇帝陛下!南雲書華!你很有空嗎?這個時候帶這麼點人就敢到水雲都來,你是哪根筋搭錯了?”

堂堂大周皇帝被一個老頭子如此訓斥,卻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吶吶道:“師傅……我沒想到……”

“我怎麼就有你這麼個笨徒弟?早跟你提醒過你那弟弟不是什麼好鳥,你就是不信!現在怎麼樣?要不是剛好小芸在,你已經死透了!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兄弟兩個對武家做的小動作,當心吃不下噎死你!這次就是武家人救了你,你看着辦吧。”

“我……武家富可敵國……”

“行了,武家如何你我心知肚明。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爹那點心思,搶女人搶不過就改搶錢,出息!你也是,跟你爹一個種,連腦子也一樣的不好用麼?”

“我母妃……”

“那是你爹吃着碗裡的還惦記別人盤裡的,這還能賴到武家去?你們家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我不管也管不着,你自己慢慢反省去!但這次你們兄弟內鬥連累了我家湘兒也差點沒命,你要是不能給我個交代,就別再叫我師父了!”

南雲書華輕嘆一口氣,沉聲道:“知道了,師父放心,這次我不會再心軟。”

程昕乾起身走到榻前,伸手在南雲書華肩上輕輕一拍,只點點頭,什麼都沒說便轉身向外走去。

“師傅,那武家的孩子現在怎麼樣了?”

程昕乾停下步子,側回身打量一眼滿臉關切的南雲書華,悠悠道:“小芸昏迷不醒,正由老季的舊識照料着。天尹受了些皮外傷,現在也在墨玉院休息。”

“那個舊識,師傅也認識嗎?”

程昕乾搖搖頭:“聽都沒聽說過,興許是哪裡遇到的年輕後生吧。怎麼,你看上人家了?”

小筍樣貌不算驚豔,單論貌美不一定能比得過後宮美人,卻勝在清雅出塵的氣質,很能吸引目光。要說南雲書華對這樣的女子動心並非不可能,但程昕乾這麼一說也不過是玩笑,他知道南雲書華並不是好美色的君主。

南雲書華果然搖頭:“畢竟是季先生的故交,我好奇而已。”

“行了,你們就在這裡好好養傷吧,在我家沒人敢來動你。”

墨玉院,武馨芸的房門緊緊閉着,連窗戶都被黑布遮住,透不出一絲光來。武天尹坐在院子邊的石桌旁,看着武馨芸的房門不動不語,肖強吊着胳膊站在他身後,滿目焦急。

“二少爺,您還是進房去吧,有季先生他們在,四小姐不會有事的。但您若是不顧惜自己,傷勢恢復慢了,豈不是讓四小姐更爲難過?”

武天尹沒聽到肖強說話似的,一點反應都沒有。

昏迷前一瞬,他隔着水面看到那兩個刺客被一雙熟悉的手生生撕碎,血肉橫飛的場景彷彿夢魘,當時的驚恐又太過真實,讓他不敢確定那是不是真實發生的事。那殺氣四溢、狂獸般的通紅雙眼,怎麼可能出現在一向乖巧善良的小妹臉上呢?想起那雙眼睛垂下來盯上他時那種沒頂的恐懼和絕望,他寧願相信是自己被殺氣影響而產生了幻覺。

武天尹輕輕打了個哆嗦,終於收回視線,低聲道:“阿強,今天多虧你了。”

“二少爺……阿強沒用,沒能保護好主子,讓您和四小姐受傷了……”

“連芸兒都會受傷,你又能如何?後來我們都暈倒了,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肖強想了想,道:“屬下曾聽說有一類功法能以聲爲刃,殺人於無形,或者以聲亂人神志,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不過這種功法據說需要內力足夠純厚,至少要有四相之境以上的修爲才能發揮效力,從鬆平老祖之後便少有人習得,至今已是將近失傳了。今天,屬下聽到、聽到四小姐……的尖叫後腦子恍惚了一下,但還沒到要昏迷的地步。記得當時尖叫過後……是馬上聽見了……類似吹草笛的聲音,然後才昏死過去的,不知您是不是也是這樣?”

武天尹點點頭:“我也是這樣的,這草笛聲來得蹊蹺……你可有打聽到我們昏迷後發生了什麼事?”

肖強搖頭:“趕去救我們的人都被下了封口令,打聽不到當時是什麼情形,只有禾顯告訴屬下是小筍姑娘救了我們,四小姐也可以放心交給小筍姑娘。”

“大船上的人和那些刺客呢?”

“不知道。不過屬下曾見嚴大夫帶着藥箱往別的院子走,也許是在這程府裡吧。”

“如此,”武天尹站起身來,“我們安心在此養傷吧,我會讓張伯再給我派一名武丁,這樣你也可以靜養一段日子。”言罷,又看了一眼武馨芸的房門,便轉身回房了。

揹着身的二人沒能看見,連黑布也阻擋不住的綠光在門窗上一閃即逝。

小筍緩緩呼出一口濁氣,看了一眼掌心的玉玦,原本溫潤剔透的碧玉玦已經變成了乾涸無光的灰白色。自己多年籌備的心血一朝耗盡,她眉頭都不皺一下,只把玉玦小心收起,又取出一串手珠套在武馨芸腕上。

那串手珠也是玉質,十八顆蒼翠欲滴的珠子裡夾着幾絲若隱若現的金色,時有寶光流動。套上武馨芸手腕時,手珠綠光一閃,又恢復了原樣。

武馨芸口含軒轅珠,依然在沉睡着,小筍伸手探了探她額頭,稍作沉吟便起身走出門外,回手又把門關了個嚴實。

聽見響動的武天尹出門來看,卻被小筍叮囑在她回來之前不能讓人進去打擾,只好按捺擔憂繼續等候。

季雲瀚和黃琴從程湘房裡出來,吩咐在門外等候的丫鬟們小心侍候,轉頭就見小筍正在院門外等着他們。

二人跟着小筍走到避開人視線的地方,季雲瀚才問道:“小筍,芸兒怎麼樣了?”爲了避免事端,他們被叮囑不能再喊小筍“姐姐”。

小筍:“無礙,她明天就會醒來,剛纔我已經去和大周皇帝打過招呼了,她醒後也許會想去找皇帝聊聊,你們也不必攔着。”

黃琴:“是因爲軒轅珠麼?”

小筍點點頭:“軒轅珠是皇室最重要的秘密,只有皇帝和我們少數幾位司者知道,關鍵就在彌天女身上。這次就是大司靈感應到彌天女與軒轅珠相遇,纔派我出來處理,你們當時應該也有所感應。”

季雲瀚有些怔忪:“所以,這就是開始了麼?那之後呢?會怎樣?”

小筍深深看着季雲瀚,忽然擡手拍了拍他肩膀:“受到強刺激便會元靈失控、元力暴動不安,彌天女的元靈現在還是很脆弱,若非我來得及時,當時在場的人一個也活不了。彌天女的元靈,本來該渡靈儲的元靈來護,”餘光看到季雲瀚與黃琴交握的手又緊了緊,她眼角帶笑,“但彌天女能從靈儲的內力裡領會太極,竟也能勉強護得自己周全。”

看季雲瀚和黃琴還是一副緊張的樣子,小筍笑道:“從你和靈儲暗生情竇起,大司靈就一直在想別的辦法。靈儲的元靈是依太極之法融合而成,渡靈儲的元靈給彌天女,主要還是因爲要用太極之力護她元靈不損。現在彌天女已經有太極相護,再經過煉靈強化,應該能保無恙。彌天女自己領會了太極,倒免了大司靈一番功夫。”

掌心汗溼的季雲瀚終於鬆了一口氣,垂下的雙眼帶着溼意,口中喃喃:“師傅……”

黃琴一揖及地:“多謝司者成全。”

小筍輕嘆一口氣,扶起黃琴,握着她的手道:“你是個好孩子,也難怪……只是此法畢竟是偏方,若是中間有什麼差池,還是需要你……你可會願意?”

黃琴轉頭與季雲瀚對望,眼中俱是思緒萬千。良久,黃琴忽然笑了:“這輩子,我已經值了。我會願意的,不是爲了彌天女,只是爲了芸兒。”

小筍點點頭,放開黃琴的手,扶上身邊的雪雲樹:“如此,就交給你們了。我已經把大司靈對太極的心得交給了芸兒,將有助她對太極的領悟和掌握。待她痊癒後,你們就可以帶她去煉靈,再之後的事,便順其自然吧。”

隨着話音的消散,小筍的身形也漸漸模糊,最後消失不見。

“雲瀚,她是哪位司者?”

“小筍稱號司竹。”季雲瀚握住黃琴的手,“琴兒,我不會讓芸兒有差池的,你放心。”

墨玉院石桌,南雲書華和武天尹相對而坐,青嵐和肖強站在各自主子身後,怒目相向、劍拔弩張。程家小廝捧着茶盤站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南雲書華在季雲瀚和程昕乾面前不敢拿喬,但畢竟久居高位,端坐着王者氣場全開,目光中的威壓不可小覷。而武天尹則是一貫的冷淡表情,像沒受到南雲書華有如實質的打量似的,自顧自慢慢抿着茶水,彷彿對面坐着的真是前來道謝的普通商人。

南雲書華終於輕笑一聲,慢聲道:“不愧是武家二少,果然名不虛傳,好氣度。”

武天尹嘴角微微一挑:“過獎,周老闆也不遑多讓。”

其實武天尹已經對南雲書華的身份有了猜測,只不過他既然用周姓商人的身份來掩飾,便權當不知,看他打什麼算盤。

“這次我們商隊遭遇歹人襲擊,多虧了程老太爺和你們武家兄妹相助,在下才能留得一命,多謝了。”南雲書華恢復普通商人的樣子,對武天尹抱拳致謝,“待你我傷愈後,在下再請武二少喝壺好酒。”

肖強“嗤”一聲輕笑,眉間盡是不屑。

青嵐火了,怒道:“你小子什麼意思?我們主子請你們喝酒,那是你們三生修來的福氣!”對面兩主僕從一開始就對主子十分不敬,目中無人的樣子讓人看了就火大,他實在是忍無可忍了。

肖強不吭聲,只淡淡撇了青嵐一眼,便轉過頭去不再理會,激得青嵐吹鬍子瞪眼,差點又怒罵起來,不過沖到嘴邊的話被南雲書華一個側頭的動作給堵了回去。

武天尹雙手舉杯,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眼中卻是寒潭幽深:“下人無狀,讓周老闆見笑了。”

南雲書華當然不會再說什麼,也舉杯示意,二人以茶代酒乾了一杯。

“其實我們兄妹也算不上是有心幫你們的忙,我們當時更多還是爲自保而已。不過這次歹人無故重傷了我們兄妹,還差點讓程三小姐喪命,我武家和程家都是要追究到底的了。不知——周老闆是何打算?”武天尹轉着手中的空杯,深深望進南雲書華的眼裡。

南雲書華也冷冷一笑:“這些歹人讓在下船上的人差點死絕,我們自然也是要追查到底、懲治真兇的。如此,不如武家、程家與在下一同合作,將這件事的主謀繩之以法……不知武二少——意下如何?”

武天尹垂眸,親手將兩個空杯倒滿,再次舉杯:“能與周老闆合作,當然再好不過了。如此,祝我們合作愉快。”

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季雲瀚和黃琴走進院子時,看到的就是坐着的一老一少言笑宴宴,各自身後站着的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恨不得眼裡噴出火、射出刀子來。

見他們回來了,坐着的兩人也站起身來,拱手作禮招呼道:“季先生,季夫人。”

季雲瀚臉上笑眯眯:“你們也算是患難之交了,相處很是愉快嘛!”

肖強和青嵐“哼”一聲,各自別開頭去。其餘的人只當沒看見,把這兩個不和諧的人忽略得一乾二淨。四人圍坐在桌旁,讓小廝重新倒了茶水。

“天尹啊,湘兒肩上受的那劍擦傷了肺臟,仔細調理的話倒是不會有多大後遺症,也幸虧刺高了一些,沒傷到心脈。她背上的那劍看着嚴重,其實不算很深,休養一段時間就好了,只是傷口太大,怕是很難不留疤痕。”季雲瀚端着杯子,留意着武天尹的表情。

武天尹面上不顯,眸中卻起了波瀾。再高一點的位置,原本是他的心臟,殺手的劍追不上他下墜的速度;背上傷不深,是因爲程湘比他纖瘦,殺手的劍來不及再加大深度。他如何不知,若非程湘突然推開了他,他現在已經是死人一個了。

黃琴看着沉默的武天尹,愈發覺得喜歡。程湘自小與她親厚,現在的她頗有點丈母孃看女婿的意思,只覺得這小夥子有勇有謀有擔當,實在是個舉世難尋的好夫婿人選。

武天尹收起思緒,道:“小峰來看過我,他並沒受什麼外傷。那芸兒呢?她到現在還沒醒,難道受傷很重?”他一直沒見到武馨芸,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受什麼傷。

“芸兒並沒有受外傷,只是她受了比較大的刺激,纔會昏迷不醒。小筍姑娘說芸兒明天就會醒來,你不必擔心,好好養傷纔是正經。”黃琴目光慈愛,看得武天尹一陣恍惚。

“季夫人,您可認識我的祖母?”鬼使神差的,武天尹的疑問脫口而出。

黃琴微愕:“你的祖母?”她瞟一眼臉色微變的南雲書華,笑道:“看來,我到了這把年紀也還是能看出與她長相相似呢?算起來,你的祖母還是我的表侄女。說來也怪,雖然隔了幾代親,她卻是最像我的。”

“小時侯祖母喜歡給我們講女俠的故事,難道說的就是您?”武天尹瞠目。

黃琴點頭:“大概是了,我與她甚是投緣,曾經也有過很親近的時候……罷了罷了,那些陳年舊事說來話長,你要是願意聽,等傷好了我再慢慢說來。”

“就是,現在養傷要緊,你們幾個帶傷的,要是沒什麼事了就回房歇着去吧。”季雲瀚擺擺手,“大夫醫術再高,也救不了不愛惜自己的人。周老闆是吧,等明天芸兒醒了你再來找她道謝吧。”

南雲書華笑笑,起身道:“如此也好,我便明日再來。告辭了。”言罷,便帶着青嵐離開了。

待他們走遠後,季雲瀚看着武天尹悠悠道:“天尹啊,你知道這人的身份嗎?”

武天尹毫不在意地勾勾脣角,沾着茶水在石桌上寫了個“周”字圈起來,道:“武家與人做生意,看的從來不是對方的身份地位。”

季雲瀚讚賞地點點頭:“你心裡有數就好,該如何做自己掌握吧。”說着站起身來,開始趕人:“你們兩個,也趕緊回屋歇着去,遵醫囑知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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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馨芸的房間裡,黑布不止是隔斷了光線,還擋住了聲音。黑暗中,只有武馨芸均勻的呼吸聲。

一片灰濛濛的混沌中,一個泥牆小院子漸漸浮現。武馨芸走過去,伸手推開柴門,院子里正在自斟自飲的青年男子倏然擡起頭來,看見武馨芸時,眼中的光彩照亮了周圍的混沌。

“你,終於來了。”他說,聲線醇厚,語調微揚。

武馨芸瞪着眼睛說不出話來,這種淹沒靈魂的熟悉感讓她大腦一片空白。

“你和你媽媽長得真像……萌萌,來,過來坐。”男子拂袖掃了掃身邊平整的石頭,起身拉過她的手,把她按着坐下。

男子俊朗的五官與記憶深處的臉漸漸重合,武馨芸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這真實的觸感。

“你……你是……那個……我……你……爸爸?”

男子笑得燦爛,展臂將武馨芸摟在懷裡,朗聲笑道:“我的萌萌還記得爸爸呢?真好!”

武馨芸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矇住了,待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然變回了三歲李萌的樣子,身上穿着粉紅色碎花小洋裙,一摸頭上還綁着兩個小羊角辮。擡頭看去,眼前男子一頭利落的短碎髮,七分休閒褲和剪裁合體的條紋休閒襯衫讓他的身材更顯修長勻稱。

周圍已經變成了一個小別墅庭院,別墅一樓廚房的窗戶裡,有一個圍着圍裙的女子忙碌的身影。

“媽媽?媽媽!”李萌大聲呼喚。

李艾萱望向窗外,笑着迴應:“萌萌乖,和爸爸好好玩一下,很快就有飯吃咯!”然後轉身繼續忙碌。

“可惜艾萱只是幻象……這是我最後一次和你們母女在一起時的情景。”男子把坐在搖椅上的李萌抱起,放在自己膝上伸手環住。

“萌萌還不知道爸爸的名字吧?爸爸名叫武軒霄,在另一個世界還有個身份,叫武霖。”

李萌瞪大雙眼,驚呼:“武霖?!武家先祖?!”

武軒霄淡淡笑了:“那天,我離開這裡後……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來到了當時的萬海國,是一個賣胭脂水粉的小貨郎。”

他撫摸着李萌的頭頂,聲音裡滿是憐惜:“離開了你們,我心死如灰,只想再死一次……可是有人找上了我,告訴我說,事情沒那麼簡單,然後他讓我看見了你。

“你那麼一個小小人兒,大半夜的坐在窗口,笑得讓人心疼(注)……我知道遲早你也會來,投身到武霖的後代裡,我怎麼能讓我的女兒在一個陌生的世界過着賣貨郎那樣清貧無依的生活?”

“所以你拼下武家這麼大的家業,定了那麼多家規讓後人不可違逆?”李萌漸漸冷靜下來,心中充滿了不可言喻的情緒。

“富不過三代,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難……若是我辛辛苦苦賺來的家業被那些不肖子孫敗光了,甚至惹來什麼抄家滅族的大罪,連累你受那樣的罪,我還不如讓後人世代賣雜貨來得平凡安寧。”

“那武家和皇家的關係?”

武軒霄低笑幾聲,似是想起了什麼開心的事:“那時天下混亂得很,我膽子大,大發戰爭財,賺得一筆財產後遇到了一個很有趣的人。我決定幫他統一南方,最後促成了三分天下的局勢,告訴他,以後武家會有一個人,來幫他的後代一統天下。”

李萌目瞪口呆,愣了半天才叫道:“你說的那個武家後人不會是我吧?!”

武軒霄大笑着猛親了她的小臉蛋一口:“我的乖女兒,沒錯,就是你!”

李萌一個頭兩個大,扶額道:“這麼扯淡的說法,居然還會有人信?大周聖祖是個白癡嗎?!”

“不,他是個真正的聰明人。他知道我的價值,我的理論和家業能幫他的帝國長盛不衰,總有一天能真正一統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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