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師孃與那金針仙子頗有些交情,我們若將老夫人託付給金針仙子,她必會悉心照料。”

第三日,武馨芸“傳師言”,提出將穆氏送往回春谷外調養的要求。

回春谷可以說是世上所有醫者心中的聖地,可爲什麼是谷外,而非谷中?因爲江湖上幾乎沒人知道如何才能入谷。而谷外那片迷霧桉林中,隱藏着新近名聲鵲起的小神醫——金針仙子的醫廬。

武馨芸的提議並無不妥,而孔非銘以“老夫人離莊,茲事體大”爲由,說要謹慎考慮,明日再給答覆,便攜衆離去了。

孔非耀本想留下陪伴穆氏,卻被她趕了出來,說是讓他陪武馨芸好好逛一逛山莊,免得她留在莊裡的時日太過無聊,有失待客之道。

孔非耀自己都沒逛過莊子幾次,怎帶得動客人遊覽?穆清玉自告奮勇當嚮導,卻被武馨芸一句“穆小姐也是客”壓了下去。想了想,武馨芸提議讓來時領路進莊的那個弟子隨同,有什麼想知道的問他便是,省得別的“不知根底”的弟子太過聒噪。

“晚輩方可求,拜見武前輩、四爺,見過穆小姐。”不比孔非耀年紀大的青年人恭敬行禮,並不算英俊的臉上神色平靜,不驚不喜。

穆清玉在莊裡行走多月,幾時是被人最後一個才稱到的?可看一眼站在她身前半步的兩人,只得咬咬牙忍了。

武馨芸笑了:“方可求?是什麼東西纔可求呢?”沒真想要人回答,她只稍頓了一下便提步慢走:“好了,我們找些熱鬧的地方去看看吧!久仰無爲山莊大名,想來這武林泰斗日常的風範也是氣勢十足的,來了這麼些天,早該見識一下了。”

走了幾步,她又突然頓住,回身冷眼掃過呼啦啦停步不及的一羣丫鬟小廝,笑睨穆清玉道:“穆小姐也要順路去逛一下麼?”

“我……我是來陪耀表哥的!不可以嗎?”穆清玉瞪着杏眼,臉頰微紅,先前被武馨芸順口稍提過一句,今日她倒是記得多穿兩件了。

武馨芸端着長輩架子,不以爲忤,反倒露出疑惑來:“興許是怕被人欺負吧?先前穆小姐在莊內行走時帶這麼多人跟着也就罷了,只是今日你與小耀同行,難道還怕他不能護你周全麼?啊,你若信不過你耀表哥,把人都帶着也是可以的……只是我性喜靜,就不同你們兩個一道走了,畢竟,我不用擔心莊裡有人能傷我。”

“你……你……!耀表哥,玉兒沒有信不過你!可別聽她挑撥離間!耀表哥~~!我……你們這羣奴才!都不許跟過來!耀表哥等等我呀……”

武馨芸說着話就自顧自走了。孔非耀見狀,也甩下穆清玉纏上來的手跟了上去,苦着臉喚她:“小師姑……”可見穆清玉轉眼又附了上來,只得無奈閉嘴。

武馨芸讓方可求在前面引路,聽着身後兩人不斷傳來的聲音,心裡笑得直打跌,可算出了一些被迫給某人守夜的悶氣。

四人從內莊行來,雖說沿路觀賞了好些景緻,卻也沒耗去多少時間,竟然走了一炷香的時間纔看到外莊那塊平整的中央習武場。

他們站在場邊看去,場內弟子多以十二人爲一組,整整齊齊練習着一招一式。多數弟子手中的武器是長劍,卻也有些組拿的是鴛鴦刀、雙短劍之類的武器,甚至還有幾個弟子在練流星錘什麼的……

武馨芸嘖嘖稱奇:“無爲山莊兼容幷蓄,不拘於武器樣式,倒是真有大家風範。”

早有四五個督練的執事看見了場邊這幾個人,結隊迎了過來。其中一個年紀稍大的執事領着他們,遠遠聽着武馨芸這麼說,已揚聲接話道:“武仙子有所不知,莊裡的各位執事皆有各自擅用之器,收歸堂下的弟子自是跟着自家執事學的。有了這些執事,那些天賦異凜的弟子願意的話也能多學幾種兵器,這也是無爲山莊因材施教之道。”

那羣人風風火火走到跟前,藉着已經搭上了話的勁頭,竟然不向他們行禮。武馨芸在他們眼裡明明白白看見了鄙夷,卻不知是衝着誰來的了。轉眼一想,自己這方只有兩個刁蠻小姐、一個不受莊主待見的小白、一個在莊裡地位低下的小組長……也無怪乎人家心存輕視了。

看來這羣執事也不太待見孔非耀啊!再看場內衆弟子,見了孔非耀卻像是見了偶像那般面露激動,若不是礙着這羣執事在這裡,恐怕早就撲過來了。

那接話的執事見武馨芸並不搭理他,反而盯着場內繼續看,不由得也回頭看去,那些弟子忙收斂了神色,不敢再多看這邊一眼。

武馨芸見狀,心下了然,可還沒等她有什麼反應,身後就有人炸開了。

“你們都是哪個堂的執事?見了耀表哥竟然還不行禮?眼睛都長到天上去了嗎?!”穆清玉一手挽上孔非耀,一手指着那些執事,柳眉倒豎,真真有幾分唬人的氣勢。

那些執事好像纔看見孔非耀似的,不慌不忙鬆鬆抱了個拳,齊聲道:“見過四爺。”

領頭那個輕笑着解釋道:“是我們一時疏忽,還請四爺勿怪。”

孔非耀揮揮手:“沒事,不必在意。”藉着擡手的功夫又甩掉了穆清玉的手,往側旁稍移了一步。

穆清玉見他當着衆人的面也如此不領情,不禁眼眶紅紅,癟着嘴一跺腳,回身張嘴就要說什麼。可見身後空無一人,只得狠狠瞪向那幾個執事,恨不得眼睛裡射出刀子來。

對身邊的事只當不知,武馨芸轉轉手腕,向着垂首恭立一邊的方可求笑道:“看到這些孩子,我自己也頗有些手癢了!許久不練功,怕是要生疏了……方組長,勞煩你去替我找些武器來,什麼種類都拿點吧,我要趁機好好練練。”

方可求餘光掃了一眼臉色不虞的諸位執事,應聲離去。稍一琢磨方纔接到的傳音,便知這些執事怕是要被狠狠教訓一頓了,他可是見識過武馨芸耍人的手段的。

武馨芸往場內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看向表情最囂張的那個領頭執事,笑道:“自己一個人練未免無聊,這位……咦?怎麼稱呼來着?”

“在下洪政,乃……”

“哦哦洪政啊,武某不才,待會可否請教一二?武某雖然輩分高了些,但畢竟還年輕,臨陣經驗不多,與年長者多多切磋一定會受益匪淺。”

洪政只報了名字便被武馨芸揚聲打斷,噎得眼睛都快瞪出來了。只是聽她後來的言語頗有伏低認小的意思,才緩了臉色,看了一眼武馨芸身上厚厚的衣裳,不由想到正好趁機給她個小教訓。雖說季雲瀚的護短心理很恐怖,但這是武馨芸自己求的,只要他控制好分寸,怕也不好無理髮作。

武馨芸見洪政眼裡閃着賊光答應了她,心中冷笑,轉身當先緩步往場內走去。衆弟子見這一羣人氣勢洶洶,不由得都停了手,讓出中間場地,圍成一圈竊竊私語。

此時去拿武器的方可求也回來了,領着三個臉色發白的小弟子,每人抱了一大把刀槍劍錘,“嘩啦啦”幾聲放成一堆。

除了武馨芸,見者無不色變。

地上那堆武器,一看就知道是弟子們挑剩或者用壞了的破銅爛鐵。

洪政轉念一想,以爲是方可求故意下武馨芸的面子,便給了他一個讚許的眼神。但見方可求放下武器後只是不言不語躬身退到一旁,而武馨芸也沒有發作的跡象,又有些摸不着頭腦了。

“你……!”穆清玉剛要發作,卻被武馨芸一個擡手阻止了。

隨手撿起一把缺了口的長劍掂了掂,武馨芸笑道:“不錯不錯,正該如此。要是莊裡的好武器被我玩壞了,莊主會心疼的,只是委屈洪政執事也與我一同使用這些……武器了。”

洪政不知她打的什麼主意,便也挑了把長劍:“委屈不敢當,如此才公平嘛。”

穆清玉輕啐了一聲——以大欺小,這人還有臉說公平?

武馨芸深覺穆清玉這孩子也很是有趣,不禁輕笑一聲。不過此時不是逗她玩的時候,便側身讓道:“如此,這邊請,我們好好切~磋~切~磋。”陰陽怪氣說完最後四個字,她轉身往場中走去。

不知爲何,洪政背上忽的起了一陣雞皮疙瘩,但他又看了看武馨芸那件夾心棉外套,強壓心頭惴惴,提劍跟上。

孔非耀看一眼前面那胡亂甩着劍、身形臃腫的武馨芸,又看一眼強自鎮定的洪政,頭一次體會到了幸災樂禍的感覺。心情大好之下順手拉了一把邊上兀自生氣的穆清玉:“往後退一點,我們在邊上看着就是,小師姑吃不了虧的。”他現在總算知道武馨芸在莊裡爲什麼穿那麼多了。

各自站定,洪政垂着劍尖,大方道:“洪某年長,請武仙子先出手吧。”

武馨芸歪頭看他一眼,也不和他客氣,笑道:“如此,請指教了!”話音一落,便撒開丫子奔了過去。

居然用跑的?!四周疑聲一片,有人反應過來後不禁發出陣陣噓聲——這就是傳說中白雲清風的徒弟?!

聽着執事們的嗤笑聲,孔非耀倒還鎮定,抱臂閒立,一點也不顯焦急,脣邊甚至還帶着笑意。

武馨芸此時眉眼間也滿是笑,大張旗鼓衝到洪政眼前,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一聲“小心”,便大開大合舉劍砍了下去。

洪政眼皮一跳,下意識擡劍擋去,誰料她在兩劍交鋒的前一瞬將劍身微側,相撞的兩劍劍刃對劍身,磨擦出一陣刺耳的金屬聲。

擦身而過的瞬間,武馨芸腳下一頓,回身壓腰,劍掃洪政下盤,正好與他一記回翅掃雪相錯開。洪政一擊落空,心下大驚,卻見武馨芸借勢旋身而起,長劍又從旁削來,急忙倒劍格擋,借這一擋之力往後退去。

好在武馨芸並沒有追來,也退了幾步,閒閒立在那裡仍然胡亂甩着手上的劍,嘴裡喜滋滋道:“這劍不賴嘛,難道我不小心撿到寶了?”

洪政額上已是見了水色,他耳尖地聽見手裡的劍發出了細微的崩裂聲,而他的手心麻酥酥的,差點壓不下顫抖。這下他再不敢讓武馨芸先撲過來,橫劍當胸,腳尖一點飛刺過去。

武馨芸見狀,大驚失色,一邊胡亂揮着劍抵擋,一邊不住後退。

衆弟子還沒從“洪執事竟然率先出手且咄咄逼人”的震驚中恢復過來,已見他手中的劍從劍尖開始,一寸寸分崩離析,化作一地殘渣。

鴉雀無聲——這是怎麼回事?!衆人駭然望着臉色陰沉的洪政,又看看一臉慌張撫胸喘息的武馨芸,不知該做什麼反應纔好。

還是武馨芸打破了沉寂,她深吸一口氣,抖着手乾笑道:“呵,呵呵,大概我手裡的劍真是個寶貝吧?要不這樣,和你換一下好了。”說着她就把劍拋向洪政,自己扭頭喊了聲:“方可求!”

方可求從怔愣中回過神,馬上抽了根長槍扔向她。

長槍入手,武馨芸抖了個槍花,對着已經握好劍嚴陣以待的洪政璨然一笑,又“啪嗒啪嗒”甩着步子衝了過去,只是這次再沒人敢笑她笨拙。

在衆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二人手裡的武器換了一樣又一樣,地下的鐵渣越撒越多。方可求腳邊的武器堆也是越來越小,終於拋出了最後一把大刀。

須臾,武馨芸將手裡的大刀也拋給洪政,伸手示意下一個,方可求正要告訴她沒有了,身邊一聲嬌喝唬了他一跳:“接着!”

卻是穆清玉,一揚手,將自己的鐵鞭拋了過去。原來她早就抓了個小弟子,趕他去內莊將自己的鞭子取來。

武馨芸臉上笑意不減,也不管給她武器的是誰,接過鞭子後揚手一甩,“啪”一聲震天響。方纔那麼多武器,倒真沒見有鞭子。

洪政站在那裡,臉色蒼白,身體微微顫抖着,手上捲了刃的殘刀抵着地面,發出細微的摩擦聲。他與武馨芸對望一眼,看着她不變的笑臉,終於狠狠咬牙,穩了身形,提刀猛衝過去。

武馨芸遙遙揮臂,一根鐵鞭虎虎生風,讓洪政絲毫近不得身。終於,鐵鞭捲上刀身,兩邊拉扯僵持着,誰也沒放手。

場上一片死寂,以至於兵刃交接處金屬崩裂的聲音是那麼清晰可聞,一聲聲彷彿腦裡有琴絃被根根扯斷,令人終生難忘。

洪政頹然扔開碎剩的刀柄,面對武馨芸,閉上了眼。鞭風響起,預料中的疼痛卻久久沒有降臨,睜眼看去,卻是武馨芸收回了鞭子,揚手拋了回去。

“唉,比了半天也沒比出個勝負來,武器實在太差了一點,沒兩下就都碎了,我得跟莊主好好提一下。”武馨芸輕拍身上的厚外套,抖落本就不存在的灰塵,“這次平手了,咱們下次有機會再找好的兵器來重新比一次。”

若是沒看見過程,真會有人相信這是一場平局。洪政衣不皺,發不亂,身上一道傷口都沒有,只有他自己知道,緊握着的手心怕是已經又紅又腫了。

可在場的人,都知道這場比試的贏家是誰。

摻着刀劍碎屑的薄雪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時已過晌午,武馨芸摸了摸肚子,轉頭呼喚:“方可求,帶我去廚房!小耀,小師姑我給你烤雞吃去,餓死了!”

一陣風過,她縮了縮脖子:“呼,真冷,快去廚房找火暖手啦!”

看着那四人從圍觀弟子讓出的空隙中漸行漸遠,站在雪地裡的洪政也打了個寒戰。自從入了四時之境,他第一次重新感覺到了寒風逼人。

遠處房頂有兩個人影遙遙望着這邊。

“芸兒不高興。”黃琴愁染眉眼,往季雲瀚身邊湊了湊。

“是啊,”季雲瀚伸手摟緊了妻子,“芸兒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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