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天狐泉,木蘇河的一滴心頭淚。

明巖國契裡克城下游三十里外,木蘇河從西南而來,在草原上繞了一個方圓十里、將近圓滿的環,才悠悠向東北而去。水環裡綴着形似水滴的一面明湖,便是那草原上最美的寶石——天狐泉。

草原上世代流傳的衆多神話故事中,就有一則講述了天狐泉的傳說。

九尾天狐神君有一天路過此地,恰好口渴了,便俯身去喝眼前清澈甘甜的河水。河神木蘇女神對優雅高貴的天狐神君一見鍾情,便想偷偷把他圍起來,好讓他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可是天狐神君發現了她的意圖,在河圈完成之前就要從缺口逃走,木蘇女神急忙引水去追,卻還是沒來得及抓住他。失去了天狐神君的蹤跡,木蘇女神傷心欲絕,眼淚滔滔不絕,竟然匯成了這麼一面美麗清澈的湖。

人們都說,木蘇女神現在還守候在這裡,一邊垂淚一邊等待天狐神君回來。因爲在乾旱的年份裡,即使木蘇河已經見了底,天狐泉也從沒枯竭過;而每年的夏汛,即使整個河圈被氾濫的河水淹沒,天狐泉湖邊的一圈草也會神奇地從水裡冒出頭來,依然勾畫着淚珠的形狀,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路標,讓也許會再次路過的天狐神君還能認出這裡。

因爲夏汛的關係,河圈裡長年遍佈沼澤,雖然土地肥沃、水草鮮美,牧民們也不敢把牛羊放進去——因爲一旦陷入泥潭裡,再想救出來可就難了。岸上的路不好走,水路卻還是通暢的,於是每年的木蘇祭都會有一條長長的七彩船隊通過狹窄的湖口,直蓋住小半個湖面,琴鼓喧天,熱鬧非凡。

與木蘇祭比起來,平日裡的天狐泉就相當冷清了,一天也不見有幾艘船駛進湖裡。可這一段時間來,木蘇女神應該不會很寂寞,因爲湖上常駐了一艘喧鬧的大船。

這艘船足有三層船樓,堪堪停在湖中央,船上燈火徹夜通明,日夜笙歌曼曼。沒人知道這艘船是哪一天來的,等人們終於察覺到平日裡在天狐泉附近活動的人都失蹤了的時候,這艘船周圍的水面已經浮起了一圈香脂。

“那些去查探的人都沒有回來嗎?”蒼明眉頭深鎖,握住刀柄的手緊了又緊。

面前這婦人打扮的女子約摸三十幾許,一身水紅霓裙襯得她精心保養的肌膚愈加水靈白嫩,在這片粗風糙土的草原上實屬難見。這女子便是契裡克城中虹霞莊的老闆——唐韻。唐韻雖然已爲人婦,卻仍能引得衆男子攜金帶銀踏足虹霞莊這專營女子之物的商鋪,只爲見她一面。

可蒼明眼下卻無心欣賞美色,他的兄弟落入了這樣一羣人的手裡,實在是吉凶難料,若不能快點找到他們,說不定永遠都找不到了,這讓他如何不焦急?

“除了妾身,應該再沒人回來了。”唐韻一雙纖手丹蔻嫣然,弧度優美地執壺,爲武馨芸悠悠斟上茶水,臉上是漫不經心的微笑。

武馨芸點頭致謝,道:“那麼韻娘,你是怎麼全身而退的?”

唐韻緩緩斂了笑,道:“半個多月前,有幾個男人來買胭脂,差點把鋪子都搬空了,還打聽了鋪子進貨的時間,說是要把那批貨全都訂下,到時會派人來取。再過兩天,就開始有傳言說有人在天狐泉附近失蹤,妾身當時並沒多想,在草原上消失個把人實在不是什麼稀奇事。”

她輕嘆口氣,才繼續道:“沒想到失蹤的人越來越多,城裡也開始人心惶惶,妾身這才重視起這件事。恰巧到了那幾個男人來取貨的日子,妾身覺得他們也許與天狐泉有些關係,便偷偷跟了上去。雖比不上四小姐,妾身的輕功也可堪一用,加上他們忙着搬胭脂箱子,妾身便沒被發現。

“那些人到了城外最遠的那個碼頭才上船,正是向着天狐泉的方向去,妾身怕坐船會被發現,只得下河,從水裡繼續跟蹤。可那些人實在謹慎,岸上竟還有人巡邏,妾身好不容易跟到湖口,卻再也不能繼續往前了。不過在湖口外,也能隱約瞧見湖裡的景象……妾身在湖水裡聞到了香脂,才知道他們爲什麼要買那麼多胭脂。”

唐韻輕輕閉眼,似乎在爲那些餵了湖的胭脂惋惜,又是一聲輕嘆:“當時暮色已重,湖口處竟突然出現了許多男人,將河面盯得死緊……妾身躲在河邊草叢裡一動不敢動,直到第二日凌晨才趁着夜黑潛了回來。”

“幸好妾身的水性不錯,否則今天就見不到四小姐了。”唐韻竟然又嬌笑開來,彷彿方纔話裡差點斃命的人不是她自己。

蒼明緊握的拳頭死死抵在桌上,此時的心情是難言的複雜。

若不是被武馨芸死命拉着,蒼明早就徑直殺到天狐泉去了!在兄弟們生死不明的危急關頭,他哪裡還有心思去打探什麼消息?!可若不知道這些情況,由着他莽莽撞撞闖入焱姬的警戒網,就算他是年輕一輩難得的四相之境高手,恐怕也難以安然離開。

唐韻好歹是武家風雨堂出身的,修爲已是接近四相之境,輕功更是出衆,真要比起來,恐怕蒼明的輕功還不及她。

輕功好,意味着逃命和隱匿的功夫好,連唐韻都差點折在天狐泉,蒼明若不是硬殺出一條血路,恐怕連見都見不到被抓走的五人。但焱姬豈會是手裡捏着他的軟肋還任由他撒野的無腦之輩?

雖說蒼明並不貪生怕死,被武馨芸硬攔着也是急火攻心,可說不定就是因爲她謹慎行事,救人才能更有把握?

事已至此,武馨芸沒多留意蒼明的煩躁。她捧着明巖國特有的黑瓷大杯,指腹輕輕摩挲着紋理細碎粗糙的杯壁,腦裡不住回想在水雲都聽季雲瀚說過的關於焱姬的事情。

人若是地位高了、活的年歲長了,知道的事情自然會比一般人多些,季雲瀚就是這麼一個什麼都知道一些的老傢伙。

據說,焱姬本是淮州人,十分喜水,多以舟船代步四處遊玩,而且非樓船不用。她每去到一個地方,必會收集當地的美男子上船,可她的船上從不會人多擁擠——肯定有人離開了,而那些人去了哪裡,不得而知。

有傳言說,焱姬是個靠吃人心維持美貌的妖魔,那些失蹤了的那些男子便是被她挖去了心……

妖魔之類的說法武馨芸不會當真,不過若是說焱姬把不要的男人都殺了扔下船,武馨芸倒不會懷疑——聽雁樓曾經的魅音堂主不會是什麼心慈手軟的女人。

焱姬的樣貌雖不露於外人前,卻還是有人見過的,季雲瀚就是其中之一。

江湖傳言,四十多年前季雲瀚大鬧聽雁樓,與當時的聽雁樓樓主範子離大戰兩天兩夜,最終打斷範子離全身經脈、將其打下懸崖。而當時的魅音堂主也受到波及,與範子離一同墜海,生死不明。

事實上,當時在世人眼中必死無疑的範子離——也就是現在的月神樹螢伯——還活得好好的;而那魅音堂主墜海後被路過的焱姬的船救起,事後也有死訊傳出,自此從聽雁樓除名。

季雲瀚當時也不知魅音是真死假死,兩個月後還是找到了焱姬的行蹤,與程昕乾一同打上門前,讓焱姬把人交出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損失了衆多美男,焱姬終於坐不住親自出來了,可出現在他們面前的“焱姬”竟然就是他們要找的魅音,這實在讓他們大吃了一驚。

魅音本就美豔妖冶,時隔兩月後竟然姿色更增,恐怕連女人見了都禁不住爲她着迷。好在季雲瀚和程昕乾早有準備,來時已吃下了特製的清心丸,纔不至於迷失心神。

這個女人作爲當時聽雁樓最讓人恐懼的堂主,最有力的武器不是她那對能瞬間將人開膛破肚的赤凰爪,而是她的美貌。據說被她殺死的人,屍體如果還能看清臉的話,表情一定是帶着癡迷笑容的。

武馨芸不知當年季雲瀚和程昕乾爲什麼會放過魅音,不知六十年前就闖出了名頭的焱姬與四十年前詐死隱退的魅音是什麼關係,更不知四十年後的焱姬還是不是當年那個讓她師傅如今提起語氣中都難掩驚豔的女魔頭……

她特意花時間打聽情況,也只是多知道了現在焱姬的地盤戒備森嚴、救人不易這一點而已。這個認知讓她有些沮喪,看向坐立難安的蒼明,眼中多了幾分歉然。

不過,除了收集情報,在契裡克稍作停留也不是沒有必要的。武馨芸望了望門外漸沉的天色,起身道:“韻娘,方纔那張單子上的藥材全部找齊了就立刻送來給我。至於那兩個人,務必好生看管,過一個時辰待他們清醒後再仔細問問,看能不能套出更多東西來。”

她咬了咬脣,對着跟着她起身的蒼明道:“蒼明大哥,我知道你很急,但能不能再等一下,等我把要用到的藥配好了再去救人?”見蒼明只盯着她不言不語,她臉上不禁帶了些懇切,“焱姬既然會再派人來找我們,說明她是知道你在的,她大費周章把人綁走而不是當場殺了他們……”

“我知道。”蒼明突然打斷武馨芸的勸誡,見她神色微愕,竟又咧嘴笑了笑,“焱姬不簡單,我們魯莽行動的話不僅救不到人,還會把自己搭進去。既然他們應該暫時性命無憂,我們不如先做好萬全的準備……我知道的。”

他上前按住她的肩,道:“你的功力還沒恢復多少,抓緊時間打坐吧。除了藥,別的我來準備就好。”言罷便擡腳往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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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放心,我不會亂來。”

眼睜睜看着蒼明離開,武馨芸張嘴想說些什麼,一番言語在舌尖上打了幾個轉,最終還是嚥了下去。“暫時性命無憂”畢竟只是猜測,她並沒有告訴蒼明“焱姬”很可能就是魅音。依聽雁樓堂主殺人不眨眼的脾性,把人抓回去看一眼就宰了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想讓蒼明貿貿然去送死。以她現在的狀況,若是孤身一人到天狐泉走一圈,也許還能全身而退,但再要帶上不長於輕功身法的蒼明,就吉凶難測了,更別說還要救出五個不知目前情況如何、而且修爲更弱的彪形大漢!

“四小姐,”唐韻走到武馨芸身邊,臉上是安撫的笑,“別擔心,讓阿木澤跟着維爾公子就好,他對城裡情況熟悉,能幫上維爾公子的忙。”

阿木澤是唐韻的丈夫,也有幾分身手,說是跟着幫忙,卻也有個監視的作用。武馨芸感激唐韻的用意,道了句謝,纔回到房間抓緊恢復功力——她只有找齊藥材之前那一點時間了。

武馨芸將自己關在房裡足有兩個時辰,才被唐韻喊了出來。這次她不能全心入定,效率自然低了許多,眼下也只恢復了一半功力,不過也比之前的四成功力有保障多了。

天已經完全黑了,武馨芸出來沒看見蒼明,心裡咯噔一響,忙問唐韻,得知他是心情不好留在房間休整後,才安心開始製作藥丸。

退出臨時煉藥房的唐韻臉上卻浮上憂色,她沒有告訴武馨芸——蒼明和阿木澤是身上帶着傷回來的。

蒼明終究還是沒忍住,打算先行去天狐泉查探一番。被派去防止他亂來的阿木澤,竟也被他說動,與他一同出了城。蒼明的確沒打算亂來,他只是想先看看大概要對付多少人,不曾想半路就遭到伏擊,好不容易纔脫身回來。

這一場遭遇讓蒼明愈加暴躁難安。

會被人埋伏,說明焱姬已經料到了他們會去找她;而埋伏他的十個男人,每個都有兩儀之境中上流的水平!雖說自己身上中的唯一一道刀傷是因爲要照顧被圍攻的阿木澤,卻也證實了只憑他與武馨芸二人,幾乎不可能從不知有多少這等修爲的手下的焱姬手中把兄弟們硬奪回來!

若不能把兄弟們安然帶回王庭,他如何有面目繼續留在世上苟延殘喘?!若是以前,他恐怕會拼個魚死網破、一路殺向天狐泉,能救出便救,救不出便與兄弟同死。可現在他已經把武馨芸也牽連進來,還答應過她不亂來,若他就這麼死在焱姬手裡,她便絕不會獨自脫身事外,勢必也與焱姬結下仇怨。

就算死,蒼明也要死得乾淨,絕不能讓寧皇妃的侄女、他的好妹子揹負因他的莽撞行爲而引發的恩怨。

不過既然武馨芸已經參與其中,他便還有救出兄弟的希望——武馨芸無論用毒用藥都很厲害,能大大增加他們的勝算,最重要的是,她那種特殊的功法能擾亂那些被焱姬媚術控制住的男人的心神!

事實證明,蒼明的期望沒落空。當他們放倒了一批又一批狀若癲狂的美男子,衝到那艘華麗的樓船前時,焱姬帶着他那神色迷離、言行順從的五個兄弟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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