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馨芸翻身躍到甲板上方,看準一個被三四個侍衛圍堵的黑衣人,足下用力,在他腦袋上一蹬,借力翻上了二樓。
那黑衣人不防有人從空而降,被武馨芸兜頭一腳踩得七葷八素,瞬間被圍攻的侍衛紮了個透心涼。
武馨芸落下時斜眼一看,甲板上剩下的那幾個黑衣人已是被圍得水泄不通,便不再理會,二樓行廊上也有兩三處纏鬥,武馨芸不欲耽擱,施展輕功從衆人頭上越過,只是順手甩出幾枚銅錢稍作干擾,讓那些侍衛們不要太吃力。
兩個青衣侍衛在一道房門前拼死堵住四個黑衣人,分身無暇。房間裡面也有打鬥聲,聽來是那玄衣男子正在裡面孤軍奮戰。
武馨芸提腳將門前的一個黑衣人踹下河,趁隙鑽進了房裡。
青衣侍衛不知武馨芸是敵是友,有心相攔,卻又被黑衣人纏住,只得提聲喊道:“主子小心!”
房間裡一片凌亂,玄衣男子手持一柄裝飾華麗的寶劍,對着一個只有一把匕首的黑衣人也是節節敗退,就那麼一會兒的功夫,身上又掛了幾處彩,眼看就要撐不住了。他聽到門外的呼喊,手下一滯之間,那黑衣人的匕首一轉,長劍脫手而出。
黑衣人的匕首當胸而來,玄衣男子只得提臂抵擋。眼看刀刃就要捱上衣袖,那執匕的手卻突然被一物彈開,黑衣人被那力道震退兩步,卻又不管不顧繼續撲向玄衣男子。
玄衣男子正欲出手抵擋,卻腰間一緊,被人扯着腰帶甩到了一邊。
“你當我是死的麼?”
冷冽的少女聲線讓玄衣男子的神經稍微放鬆下來,不知爲何,他看着擋在黑衣人面前的那個嬌小身影竟會覺得莫名安心。
武馨芸一掌逼退黑衣人,一手往身後揮了一揮:“你把劍撿回來,好好待着別動。”
玄衣男子不以爲忤,當真撿了劍退到一旁盤膝坐下。
黑衣人沉聲道:“小丫頭,別多管閒事,小心把命搭上。”他心知現在憑他一人,要殺玄衣男子已是無望,背在身後的手偷偷把一枚信號彈捏在指尖。
武馨芸抖抖袖子,冷然道:“你們本來就沒打算放過我,這可不是什麼閒事!”話音一落,便如閃電般射向黑衣人。
黑衣人眼前一花,武馨芸已經鬼魅一般出現在眼前,他只來得及將信號彈扔出窗外,便被武馨芸當胸一掌拍飛。隨着黑衣人的破牆聲響起,信號彈拖着紅色的煙霧尾巴沒入水中。
雖然信號彈出現得很短暫,卻還是把消息傳出去了,圍在樓船周圍的畫舫、漁船上霎時躍出衆多黑衣人,紛紛攻向被圍在中間的一大一小兩艘船。
武馨芸大急,飛身至玄衣男子身前,出手疾點他幾個穴位,塞給他一個瓷瓶:“吃兩顆!”言罷破門而出,順手拍飛了在門口與兩個青衣侍衛糾纏的兩個黑衣人,沒看到身後人驚愕的表情。
兩個青衣侍衛都帶了傷,合力將僅剩的一個對手擊殺,便急急進房來查看。他們的主子盤腿坐在一片狼藉中,正在閉目調息。少頃,玄衣男子睜了眼,把武馨芸給的瓷瓶遞給了面前的兩人:“兩顆,服下解毒。”
樓船上的侍衛原有四五十人之衆,對上十幾個黑衣人尚且吃力,若非武馨芸中間橫插了一手,恐怕這短短的一段時間他們還不能把原先的十幾個黑衣人殺剩五個,團團困在甲板中間。但二樓的信號彈一出現,大船周圍原本圍觀的人或瞬間撕掉身上的僞裝,或抽出暗藏的兵刃,竟大都是刺客。
新來的刺客又有十幾人之衆,原本就帶了傷的衆侍衛如何能抵擋?被圍的五個黑衣人又奮起反撲,衆侍衛一時間受到內外夾擊,死傷慘重。
武馨芸顧不上船頭甲板上的哀嚎,急撲到船尾看向混亂的小舫,霎時心急如焚。正欲回舫營救,卻又被撲上來的四個黑衣人纏住。這四人比先前被她處理掉的那些刺客又厲害不少,一時間竟也讓她不得不凝神抵擋。
先時,破水襲向小舫的有四人。船頭兩個被老王父子和肖強擋住,船尾兩個與程洛峰纏鬥,艙內丫鬟們又驚呼“船漏水了”,當真是亂成一團。好在載着武丁的小舟終於擠過來了,有了四名武丁相助,他們很快就把四個黑衣人殺回了水中。
小舫船底已經被鑿穿,武天尹和程湘等人決定先轉移到原先載着武丁的小舟上,可他們剛鑽出小舫船艙,便見一張大漁網鋪天蓋地撒了過來。站在前面的一名武丁手中刀光連閃,竟然劈不開那網。那怪網兜頭困了兩名武丁,將他們裹得嚴嚴實實甩入了河裡。
程洛峰手持從刺客手上奪來的短劍,架住了網後襲來的船蒿,一邊與那扮作漁夫的刺客對上了招,一邊扭頭大叫:“姐姐快走!”
程湘苦笑,四面都是水,小舫本就不開闊的船體上又已是擠了十來個人,艙外的人打成一團,她要往哪裡走?
也幸好船不大,刺客擠不上來,幾乎都跑到樓船那邊去了,但已經攻上來的五個人也已經讓他們招架勉強。老王父子和剩下的兩名武丁堪堪抵擋得住兩個黑衣人,程洛峰和肖強以二擋三,身上的傷口也在不斷增多。
小舫艙內水已及膝,怕是撐不了多久了。武天尹讓丫鬟小廝們繼續往外舀水,只求能支撐到武馨芸回來。
程湘還很鎮定,也取了個碗欲幫忙,卻被武天尹一把拉住。
武天尹面沉如水:“你待在中間別動,窗邊危險。”說着便取過程湘手中的碗,徑自撈起袖子往外潑起水來。
程湘霎時紅了眼眶,只死死咬着脣不敢哭出來。
攔住武馨芸的四個黑衣人修爲都接近兩儀之境顛峰,比之武馨芸的四相之境巔峰遠遠不及,卻勝在經驗豐富、配合又十分默契緊密。
四人手持長劍圍攻武馨芸,竟逼得她不得不抽出“絕懾”來抵抗。但兵器一分短一分險,匕首對長劍,饒是她單人修爲比對手高上許多,可加上傷未痊癒,在四人的高度配合的合擊下也頗感吃力。
船下“嘩啦”一聲大響,念霓念瓏的尖叫聲刺痛耳膜。武馨芸駭然望了一眼,只見小舫的艙頂在左右兩柄大刀的合擊下分崩離析。
拼着經脈裡的刺痛,拼着大腿受上一劍,武馨芸右手一把抓住握劍的手腕,左手持匕向上架住劈下的另一劍,一腿後踢,力道之大,讓握刀橫劈的另一人生生震裂了虎口,長刀飛出,逼得正要踢出一腿的第四人不得不收招。
四人皆驚愕於武馨芸突然凌厲起來的反擊,被武馨芸抓住的那隻手腕“啪”的一聲響,已被卸了關節,長劍瞬間被她奪在手中。
劍鋒環掃一圈,透刃而出的劍氣生生削斷了敢來抵擋的兩柄劍,還在四個刺客身上或深或淺留了長長一道傷口。
放倒了四個麻煩的對手,武馨芸再轉頭看去,只覺腦袋“嗡”的一聲響……
艙頂碎開的時候,武天尹正好彎腰舀水,虧得他反應快,拉了程湘一把,讓他們躲過了大部分橫飛的碎木。
武家人多少會修習一些防身招式,一爲鍛鍊身體,二爲在遭受攻擊的時候多少能增加保命機會。現在武天尹的那點功夫底子,讓他躲過了木片,躲過了隨木片刺來的第一劍,卻躲不過馬上改刺爲削的第二招。
不過一息功夫,擋在程湘前面的武天尹身上已被劃了三道口子,還多虧他躲閃得快,暫時沒傷到要害。
程湘被武天尹猛拉了一把,轉頭眼見另一邊的兩個貼身丫鬟沒抵擋幾下就喪命於另一把劍下,只覺耳中“嗡嗡”直響,腦袋一片空白,只怔怔如一個人偶般被武天尹拉扯着躲避。
在長劍眼看着就要沒入最後一個小廝胸口時,程湘被手臂上的刺痛驚醒,卻是武天尹推她的動作稍遲了一瞬,讓她也捱上了刺客的劍。
劃過程湘手臂的劍再次轉鋒,武天尹心中嘆息,躲不過了。今日他怕是要交代在這裡了。他沒想到會遇到如此大規模的襲擊,是他大意,只是連累了程三小姐。
程湘看那劍帶着小廝胸前爆出的血花轉刺而來,看那沾染了她和武天尹血液的劍橫削至眼前,那一瞬間腦子裡竟然奇蹟般的清醒冷靜。
雖然程湘自己沒習武,但平日看過程昕乾和程洛峰對練,聽過他們講解招式,這一瞬間竟也作出了自己的判斷。她不知哪裡生出的力氣,腳下絆住武天尹,抓住他的衣襟手上用力斜推,竟硬是把他扳倒了。
下一個瞬間,橫削的劍在程湘背上深深刻下傷口,刺來的劍直沒她右肩。
武天尹竭力躲閃,又身中數劍,動作已是乏力遲緩,一時不防被程湘推倒,摔入艙裡沒膝的水中被嗆了好幾口。沒等他掙扎起來,一聲厲嘯夾雜着滔天殺意讓他眼前一黑,意識都有些混沌起來。
不止武天尹,在場所有人莫不被這透耳穿腦的嘯聲阻滯了思維行動。
遠處正在極速往這邊趕來的季雲瀚和黃琴聞聲臉色大變,恨不得再生出雙翼來。而等他們看到飄在水上凌亂的各色船隻時,整個河灣卻一片死寂,絲毫不聞人聲。
二人心急如焚,足尖點睡直奔核心的船堆而去。那一片河水泛着淡淡血色,顯然就是出事點了。
彷彿鋪滿畫卷的墨色中間突兀的一抹留白,衆船包圍中,一葉青竹小排與周圍的肅殺慘烈格格不入。一個綠衣女子跪坐於竹排上,輕撫枕在她膝上的少女的額頭,指尖閃爍着幾不可察的綠色毫光。
“芸兒!”
黃琴的驚呼讓綠衣女子擡頭看來,只見她嫺靜一笑,用空靈而甜美的嗓音輕聲道:“安心,她只是睡着了。”音量不大,卻字字響在耳邊。
“你……小筍姐姐?!你怎麼會在這裡?”季雲瀚看見這綠衣女子,瞪着眼睛看了半天才大驚出聲。
體貌不比程湘年長的小筍看着老頭子模樣的季雲瀚,滿目唏噓:“小瀚兒長大了啊,真不錯……”
黃琴看着這無比詭異的場面,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身後傳來輕響,回頭看去,卻是一個玄衣男子搖搖晃晃扶着樓船的欄杆站了起來。
玄衣男子模樣四十歲上下,渾身狼狽不堪,臉上手上俱是血跡,身上看不出別的顏色,卻能分辨出大片大片的暈溼。他看到停靠在樓船下方的竹排,渙散的視線纔有了聚焦,擡手捂住胸口,聲音嘶啞:“你們……”
小筍目光打量這玄衣男子,口裡卻對季雲瀚說:“小瀚,去給他止血療傷。”
季雲瀚當然沒有異議,飛身去到玄衣男子身邊伸手扶他坐下,一邊在他身上疾點,一邊嘆氣:“原來是你,你不好好待在潮城,到水雲都來幹什麼?”
玄衣男子眯眼看清楚眼前的人,鬆了一口氣:“季先生……我這般狼狽,讓您見笑了。我的這些手下……”
“還活着的那些只是暫時昏過去了,過段時間自會醒來。”小筍低着頭,一手不停輕觸武馨芸的額頭,一手伸向玄衣男子:“先把你身上的軒轅珠拿來吧。”
玄衣男子瞪大眼睛,伸手捂住胸口:“你?!要軒轅珠?”
小筍擡頭看着他輕笑:“那軒轅珠在你身上,不就是爲了今天麼?”
玄衣男子臉色數變,終是拉出了掛在脖子上的一枚龍眼大小的玉珠。原本潔白細膩的白玉珠子現在變得晶瑩剔透,隱隱泛着白光,在他掌心中愈發熾熱。
季雲瀚接過軒轅珠,揚手拋給小筍,小筍掰開武馨芸的嘴,把那燙手的珠子小心塞進了她嘴裡。
玄衣男子看着含了珠子後身上白光乍現乍滅的武馨芸,喃喃道:“竟然……果然……原來是她……”
小筍不再理會玄衣男子,卻看向呆愣中的黃琴:“你要是再傻站着,那艘船裡的人就要被淹死了。”
黃琴大驚,這纔想起來還有另外三人生死不明。
當黃琴和季雲瀚把自己人都搬上樓船後,又有人來了。
“老季!!阿琴!!”幾艘掛着程家標識的小船極速駛來,程昕乾站在最前面的船頭,滿目焦急,揚聲呼喚。
正忙着給程湘止血的季雲瀚聞聲擡頭,雙眼充血,怒吼道:“老程!帶人把這些龜孫子都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