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林柯雙膝一軟,撲通一跤跪倒在地。
是他瞎了狗眼,連聞名京城的四公子都不識,將他們當做只會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
大禍臨頭,尚不自知,一步走錯,滿盤皆輸!
“林柯,”舒沫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聽不出半點波瀾:“你還有什麼話說?”
“我,”林柯瞧着散落在地上的帳冊,擡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我是豬油蒙了心,求小姐高擡貴手,饒了我這一回~”
“饒?”舒沫輕笑:“我也想饒你。可你心太黑了,一出手就是五六百兩銀子,這是要我的命呢!”
“小小小人不敢……”林柯忙忙地分辯:“小人是一時糊塗~”
“何必跟他羅皁?”邵惟明一臉厭惡:“直接捆了,交到衙門就是。”
“小姐開恩,求小姐開恩~”林柯頭嗡地一響,拼了命地叩頭。
“念在你替舒家的老人份上,這次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舒沫淡淡地道:“但我這裡卻留你不得了。你,另謀高就吧。”
“不能,不能呀!”林柯嘶聲哭求。
舒沫低了頭喝茶,表示話題結束。
“林管事,你還是走吧!”許媽嘆了口氣,低聲催促。
“我爲舒家做牛做馬一輩子,到老了卻被踢出門……”
“再叫一聲,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頭?”邵惟明將眼一瞪。
林柯不敢惹他,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不到一分鐘,外面響起林柯家的殺豬似的嚎叫:“不走,我不走!這裡是我的家,憑什麼讓我走?我不走,有本事殺了我!”
舒沫低聲道:“許媽,把林管事一家的賣身契還他,讓他帶着家人安靜地離開。”
許媽很是詫異,怔怔地看她一眼。
“還不快去?”舒沫擰了眉。
“是~”許媽到內堂尋了賣身契出來,送到外面,哭聲隨即止歇。
沒過多久,林柯帶着兩個兒子媳婦抱着孫子要進來給舒沫辭行。
舒沫卻不肯見,只讓春紅帶了話:“以後好好過日子,別再做些害人的勾當。”
林柯悲喜交集,默默地領着一家人茫然離開。
他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工作,卻得到了夢寐以求的自由之身,從此脫了奴籍,不再是誰的奴僕。
人生,似乎又有了新的希望。
舒沫讓侍衛放了那些佃戶自行離去,村長和里正急忙辭行。
舒沫命立夏封了兩個紅包,送兩人出門,只把陳老漢留了下來,細細問他一些農莊上的事情。
比如:一年種幾季稻子,一畝地能打多少穀子,交多少租,需要多少種子,多少畝水田配一頭耕牛才合理……
邵惟明見她有正事要辦,也不好留在這裡打擾,只好起身告辭。
舒沫聽得津津有味,胡亂揮了揮手,也不送他們。
夏候熠與他並肩而行,在莊院前與帶着四五個護院迎而前來的孫瑜碰個正着。
“咦?”孫瑜冷不丁見了二人,心中驚疑不定,忙忙避到路邊。
夏候熠和邵惟明目不斜視,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沫丫頭,”孫瑜目送兩人離去,急急走進來,還在院子裡就揚聲問:“剛纔離開的可是公子熠與公子明?”
舒沫笑了笑,迎出來:“二舅來了。”
孫瑜進了門,見一個泥腿子杵在正堂,微有不悅:“這是誰呀?”
“東家舅老爺~”陳老漢侷促地見禮。
“我請的新管事。”舒沫淡淡地道。
孫瑜和陳老漢雙雙大吃一驚。
怪道剛纔進村時碰到林柯,拖家帶口的,一副舉家搬遷的樣子。
當時還只當是自己眼花看錯了,倒不想卻是真的?
“林柯犯什麼事了?”孫瑜問。
“陳老爹,你先下去休息,我跟二舅說幾句話,完了咱們接着談。”舒沫淺笑,不動聲色地把陳老漢支開。
“你從哪找來這麼個乞丐?”孫瑜等他一走,立刻發難:“若真沒人,我替你留意一下,挑個好的給你。”
“不,”舒沫搖頭:“我就用他了。”
“你真是,”孫瑜有些不高興:“他一個鄉巴佬,除了種地,還懂啥?”
“只要懂種地就行,別的,不用管。”
“說得倒是容易~”孫瑜訓道:“你道田莊的管事這麼好當的?多的是事情去支應,方方面面都要打理周到,一個地方沒理順,就有無窮的麻煩。”
“護院的事,二舅給挑好了?”舒沫轉了話題。
這些都是細枝末節,邊做邊學也就是了,關鍵是人品夠好。
孫瑜知道她是嫌自己多事,心裡憋了氣,悶悶地道:“時間緊,就直接把我院子裡的幾個得力的給你挑來了,你使着若覺得行,就留下來。”
“讓二舅費心了。”舒沫道了謝。
“剛纔出去的,可是熠公子和明公子?”孫瑜舊話重提。
“嗯。”舒沫不想多談。
“他們來這裡做什麼?”偏孫瑜不識趣,繼續抓着不放。
“我借了康親王府幾個侍衛,他們當然要來瞧瞧。”舒沫避重就輕。
“外面那幾個,就是康親王府的?”孫瑜上次來得匆忙,又被舒沫氣得七竅生煙,哪裡有心思留意這些細節?
“是。”
“熠公子借給你的?”孫瑜不厭其煩地再次確認。
舒沫不吭聲。
這不是廢話嗎?他若不同意,這些侍衛能到這裡來?
孫瑜激動得不得了,猛地一拍桌子:“他,看上你了?”
“二舅,”舒沫一盆冷水澆下去:“他可是娶了妻的。”
“那又如何?”孫瑜不以爲然。
她現在聲名狼藉,有人肯娶她就要偷笑!
想給康親王世子做妾的女人,繞着京城排一圈都有多,她還敢挑?
給她個梯子,就該乖乖地下來,偏還不識趣,在那裡拿喬。
“我們家裡,做姨娘的,有娘一個就夠了。”舒沫被他語氣裡那份輕慢刺傷,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道。
“你別生氣,”孫瑜一愣,訕訕地道:“二舅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覺着事情不能一概而論。舒元琛只是個五品,熠公子可是康親王世子,再過幾年就是親王!嫁給他,那是一步登天!”
“想一步登天的,怕是舅舅吧?”舒沫冷眼看着他,毫不留情地譏刺:“怎麼,眼看着娘那裡希望已經破滅,就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
孫瑜招架不住她的犀利,狼狽地道:“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呢?舅舅只是關心你,不領情就算了,何必血口噴人?”
“我還有事,”舒沫冷冷地道:“就不留二舅用飯了,你請回吧。”
孫瑜愣了片刻,苦笑:“你這孩子,脾氣就是倔!一句話不如意,連舅舅都趕。算了,誰讓你是我親外甥呢?我還能跟你計較?”
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裡摸出一疊銀票,順着桌面推了過去:“這裡是五百兩,我好容易才從你二舅媽那裡要來的,可得省着點花。”
舒沫只是不理,也不去接銀票。
孫瑜嘆了口氣,道:“上次你提議的事,我回去跟大哥商量了一下,他的意思,你拿二成,妹妹那裡,還是我跟大哥按月給她抽些紅利,你看,可好?”
這些,卻是他見到夏候熠之後,臨時做的決定。
他在生意場中打滾了這麼多年,別的沒有,卻練就了些識人的眼力。
舒沫這孩子,看着不起眼,倒是有些能力。
京城四公子是何等身份,王候公卿都不見得請得動,竟然肯爲了她屈尊到這鄉下地方來。
這個外甥,不能得罪了。以後留着,怕是有大用。
舒沫長嘆了口氣,把銀票收進袖中:“舅舅都這樣說了,我若是還擰着,豈不是太不識擡舉?”
孫瑜見她轉了彎,鬆了口氣,指着外面壓低了聲音道:“雖說是康親王府的人,人品是信得過的。終歸是年輕力壯的男子,出入內院總是有些不妥。要不,二舅再幫你挑幾個粗使的看門婆子來?”
舒沫笑道:“這只是權宜之計,既然護院請來了,這些侍衛也是要送走的。至於粗使的婆子,卻是不必二舅費心,我已經有了人選了。”
孫瑜本想乘着這個機會再塞幾個人到她身邊,被她一口拒絕,訕訕地道:“有打算就好,我也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