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滿地的恐蜥,我們也顧不上琢磨記號留在絕壁上是怎麼回事了,陸大川掏出指北針,確定了方向拔腿就跑。我也想跟上,可眼前全是胡小明背上血淋淋的情景和地上那些帶血屍骨的樣子,渾身哆嗦得站都站不住了,彷彿被人扒光衣服扔在了雪地裡,又劈頭蓋臉澆了一盆冷水。
“狗日的快跑呀!”陸大川竄出去好幾步了,見我還愣在當地,跑回來拽住我就跑。我兩條腿根本不知道怎麼邁步了,被他猛地一拉直直地向地上倒去。陸大川扶着我,衝着跑出去好大一截的胡小明直叫喚:“老胡,快來幫一把,這娃嚇傻了。”
胡小明幾步竄回來:“不會又尿褲子裡吧!”
看着他們大呼小叫的樣子,猛然間我像從夢中驚醒似的一下子反應了過來,“他孃的,你以爲尿褲子是我的專利。”大聲喊了一句,我甩開陸大川抓住我的手,撒丫子便竄,他倆硬硬地被我驚着了,轉眼我跑出去好幾米了,回頭看見他倆還在大眼瞪小眼,可着嗓子喊道:“你倆他媽的要等着給人當免費的午餐……”
他倆連竄帶跳向我追來。胡小明一邊跑還一邊罵:“鄭爽,你小子真他媽是個怪胎!”
恐蜥又迅速又靈活,站住一下的功夫就往身上爬了,我哪還有心思跟他扯閒淡,拉風箱一樣拉動自己的兩葉肺,“呼哧呼哧”撒丫子只顧跑。
峽谷中本來就安靜,我們慌不擇路,六隻腳帶得骷髏亂滾,滿地骨頭“嘩啦啦”響,感覺像是無數的白骨圍着我們翩翩起舞似的,讓人說不出來的難受。
好不容易跑得地上看不見骨頭了,大大小小的岩石卻越來越多,手電光又晃動的厲害,看上去滿眼的棱棱角角,一腳沒踩好,我差點摔倒,穩住身形後都不知道該怎麼邁步。
滿地的石頭影響了我們的速度,恐蜥可不受影響,一兩分鐘的功夫,它們已經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一條又一條你壓着我尾巴我踩着你脖子,在我們腳下石頭縫裡都摞起來了。眨眼間好幾條就爬到了我腳上,張着嘴巴,露着尖牙順着褲腿往上爬,我交換着擡腿又撲又打,還是被一條狠狠咬了一口。
把咬我的那條從身上拽下來,狠狠摔到一塊石頭上,我踩着石頭尖勉強往前跳着,也不敢左顧右望,張嘴喊到:“快想想辦法呀你們,我們根本跑不過它們!”
陸大川的聲音從左邊傳過來:“狗日的這麼多,什麼辦法也不管用,跑不過也得跑,停下來就是死!”
屁股後面胡小明氣喘得說話都斷斷續續了:“它們追着……不放怎麼……辦?我跑……跑不動了!”
陸大川吼道:“咬牙給老子撐住,認識這麼多年了,我可沒見你慫過!”
“這次怕……怕是……真不行了……”
我們聽着胡小明的聲音都不像是他的了,不得不停下來,轉過身看見胡小明搖搖晃晃的眼看就要跌倒了,趕緊跳回來架住他的兩條胳膊。
三個人一停下,腳下的恐蜥往身上猛爬,還好我們的褲腿都扎着,要不然蛋真的要給它們咬了。
胡小明喘着粗氣說:“老陸、鄭爽,你們不用管我了,快走吧,我是真不行了。”
我看到胡小明臉色慘白,額頭上的汗珠下雨似的往下掉,知道他不該這麼差,難道是背上的傷口?想到這我手電往他背上照去,只見他半個後背帶屁股溼漉漉的,用手一摸一把血。
“大川哥……”我給陸大川看。
陸大川一聲咆哮:“狗日的傷口裂了咋不早說!”
“不要管我,我是真不行了。”胡小明說着就要往地上坐。
“閉上你丫的臭嘴……”陸大川狠狠罵了胡小明一句,用手電光在峽谷中扇面搜索,“得找個地方暫時避避。”
這時我才注意到東南方向的這一邊的峽谷比我們原來走的那邊要窄很多,且有個“S”形大彎,而轉過彎兩邊山似乎就連在了一起。
“鄭爽,你把我揹包拿着,我背上老胡,咱們先去那塊大石頭上。”
陸大川給我指了一下,我看見在我們前方二十幾米遠幾乎靠着右邊山壁有一塊兩人來高的大石頭。
胡小明強打起精神望了一眼說:“不用揹我,我還能走。”
“別爭了,晚了就來不及了……”陸大川說話聲音一下變得無比柔軟。我聽得鼻子裡發酸。
胡小明爬到陸大川背上,我在後面一手挎個包,一手幫着託着屁股,以儘可能快的速度向大石頭跑去。
這時我身上也不知道被咬了幾口,只感覺到兩腿鑽心的疼,再看陸大川,兩條腿上爬了總有十幾條,而腳下又越聚越多,我們也不敢停,只能咬着牙趁邁步的時候用勁抖抖雙腿,甩掉一條算一條;這時我心中已經沒有了恐懼,只想着快點、快點、再快點,晚了胡小明命就要保不住了,而二十幾米的距離卻是那麼的遙遠,似乎比我二十幾年走過的所有路加起來還要漫長……
拼了老命走到跟前,大石頭又高又光滑,我們又興奮又苦悶,興奮的是看石頭的光滑程度恐蜥想爬上去也不是那麼容易,苦悶的是恐蜥都不容易爬的石頭我們又該怎麼爬上去?此時胡小明已經接近昏迷,又不能把他放到地上,陸大川身手雖好也沒辦法在不借助任何工具的情況下獨自一人爬上兩人高的光滑的大石頭,我就更不用說了。
圍着石頭轉了兩圈,我好不容易找到幾塊鬆動的小石塊,靠着大石頭摞在一起,人還沒站上去,已經被恐蜥完全覆蓋了,並有兩三條藉着石塊和同伴的身體一下子竄到大石頭半截腰,嚇得我再也不敢把第三塊加上去了,趕緊一腳把兩塊石頭蹬得滾到一邊。
這一耽擱,無數條恐蜥潮水般向我們涌了過來,轉眼間我們的腳面已經被覆蓋,它們的牙齒鋒利無比,再結實的鞋也招架不住它們一起啃呀!
“老胡,你堅持二十秒……”陸大川急眼了,把胡小明往石頭上一靠,“鄭爽快,我託你上去!”
我也顧不上包裡的東西了,隨手扔在地上,往後退了幾步,一個衝刺踩在陸大川架好的手上,隨着他用力一託半個身子撲到大石頭頂上,往前爬了幾下趕緊掉過頭。陸大川已經把胡小明託到了我手跟前,我看着他身上恐蜥簌簌往陸大川腦袋上掉,兩手抓他的衣服死命的往上拽。
陸大川放開胡小明伸手就插到衣服裡掏出一條恐蜥,然後一手抓一個快被恐蜥淹沒了的揹包,轉着圈在腳下地上一陣猛拖,幾十斤的重量拖得要往爬身上爬的恐蜥瞬間散了一半。
死胖子要多沉有多沉,把他拽到大石頭上再把兩個揹包和陸大川拉上來,我幾乎累得斷了氣。
三個人加兩個揹包,帶到石頭上的恐蜥總有三四十條,它們竄起來比兔子還快,陸大川忙着查看胡小明傷口,我一個人連踩帶踢,在四五個平方的石頭面上折騰了十幾分鍾才把它們弄得死的死跑的跑。
完了又細細檢查了一遍我們的身上和揹包的裡裡外外,確定一條也沒有了,我才鬆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陸大川身邊,看他給胡小明包紮傷口。
“怎麼樣了?”我問。
“血是止住了,可傷口太深,一時半會不敢再劇烈運動了。你怎麼樣,有沒有被咬到?”
“腿上被咬了幾下,都隔着衣服不要緊。”
“上點藥包起裡,傷口感染了就麻煩了。”
長期的疲勞,好長時間又沒吃東西,我實在的懶得動了。陸大川把我褲腿捲起來,給傷口抹上藥水,用創可貼好,回頭把一包壓縮餅乾和幾塊巧克力賽到我手裡:“吃點東西,咱們得做點防禦措施,讓它們爬上來就麻煩了。”
我拆開一塊巧克力,丟進嘴巴,嚼了兩下歪倒在石頭上,讓巧克力在嘴裡慢慢融化,看着陸大川脫下鞋襪,又把褲腿捲起來,然後清洗腿上的血跡,往傷口上上藥……看着看着陸大川和胡小明猛然向石頭邊退了一截便掉下了,我嚇出了一頭冷汗,不知道怎麼回事,翻身爬到他們掉下去的那一邊伸長脖子往下看,沒看到陸大川也沒看到胡小明,卻看到陸可琴披頭散髮,渾身血肉模糊正在恐蜥堆裡掙扎翻滾。
“可琴姐——”我大喊一聲就跳下了石頭,一直往下掉一直往下掉,卻怎麼也掉不到底,眼睜睜看着陸可琴淹沒在了恐蜥堆中,我心裡一陣撕心裂肺的疼,張嘴“哇哇”大哭起來……
“哎!鄭爽。”我感覺屁股上重重捱了一下子,猛地睜開了眼睛坐了起來。
“我讓你吃東西,你發什麼神經?”
我盯着陸大川看了好大一會,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睡着了,還做了那個可怕的一個夢,嚅囁道:“我夢見可琴姐了……”
“我真……不知道說你什麼好。”陸大川嘆息一聲,扔給我一條毛巾,“把臉擦擦,做個夢也能哭得哇哇的。”
我把嘴裡巧克力嚥進肚子,擦了一把臉,站起來在石頭上走了一圈,看見石頭周圍居然被恐蜥用身體堆起了一個寬半米,高七八十公分的圓環,它們都在爭先恐後的往上爬,一下子你爬到我身上,一下子我又爬到它身上,速度之快絲毫不亞於大海里被被鯊魚追逐的魚羣,看着那無數個尖腦袋探來探去,無數條細尾巴橫豎交錯,我感覺身上像有一萬隻蝨子在蠕動一樣難受。
我心裡想着怎麼一下把它們全弄死,陸大川叫我“別看了,過來幫忙。”,我走過去看見胡小明睜開了眼睛,忙幫着扶他坐起來,喂他吃了一些東西,喝了一點水,看着氣色明顯轉過來了。“狗日的還在嗎?”他掙扎就往石頭邊爬。
陸大川摁住他:“不要亂動,休息一會養養精神,我去收拾它們。”
怎麼收拾我有些糊塗,等鋪睡袋扶胡小明爬着躺好,陸大川從包裡掏出兩小罐汽油,我一下子明白了,頓時興奮異常:“有這玩意不早說。”
“在這種地方好鋼爛鋼都要用刀刃上。”陸大川遞給我一瓶,“速度要快,一滴也不能浪費!”
準備好打火機,我和陸大川一人半圈,迅速把汽油澆到還在奮力往上爬的恐蜥堆上,打着打火機扔了下去,“呼”的一聲一片火起,耳邊只聽下面噼噼啪啪響起來。
我是真想看看這些不知道吃了多少人的惡魔在火種掙扎的場景,可惜石頭周圍黑煙翻滾,熱浪衝天。
我們緊緊擠在一起,爬在石頭中間,戴着“豬鼻子”貼着地面費勁地呼吸。遠方豁然竄起了一道耀眼的白光,把半片天空映照的雪亮,嚇得我一骨碌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