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夏歡生來就是爲了剋制欒子辰的,不然也不會夏歡一眨眼,欒子辰就沒了辦法。乃至於欒大人連案子都沒查完,就來了這城隍廟。
因爲今個兒是三月十八。
是將城隍菩薩擡到西行臺的日子。
其實擡着城隍菩薩遊街的熱鬧,他二人也是湊過的,只是三月初一那天全陪着夏歡吃東西了,反倒沒看成這最最有特色的游龍弄燈。
所以夏歡吵着嚷着就要來了。
欒子辰自是阻攔不得。更何況這夏歡還拿狗蛋子的下落做要挾。
#說好十天就是十天!怎麼能關了九天就放出來呢!#
所以他二人就先來了這城隍廟。
過節便就是過節,那天晚上見的時候還覺得陰森無比,今日看來卻是熱鬧非常了。殿前上的青石臺階上人來人往,拿着香燭焚香的村民更是絡繹不絕。
夏歡一手抓着欒子辰,一手拿着糖葫蘆,這便就大搖大擺地進了城隍廟,
“青天白日的,這樣拉拉扯扯的,不好。”
欒子辰雖然說着責備夏歡的話,可那聲音實在太小,加上那耳根紅紅的模樣,真是一點威嚴都沒有。
然後就在欒子辰這廂彆彆扭扭的時候,不知哪來的人物就叫了一聲,
“欒大人也來城隍廟燒香啊!”
欒子辰聽了,身子先是一僵,差一點就把夏歡的手給扔出去了,不過夏歡抓得實在太緊,所以欒子辰沒能如願,當下只能尷尬一笑,
“對啊,也來湊個熱鬧。”
只是這聲音小得厲害,就跟怕人發現一般。
可這世上的事就是你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剛剛那人的一聲喊,可把周圍那些個鄉民的注意力都給吸引過來了。
然後就是此起彼伏的問好聲。
所以最終的結果就是一大半人的給他們兩個來了個注目禮。準確來說,是給他們兩個牽着的手,來了個注目禮。
可誰叫夏歡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性格呢?一點都沒有體會到欒大人的忐忑之情不說,還十分騷包地把他們兩個牽着的手給舉了起來。
一副給任君觀覽的姿態。
#欒大人竟然是個斷袖!#
#我早就知道那個叫什麼小歡的是個兔兒爺!#
#我可憐的閨女啊!這下子沒希望了!#
夏歡纔不理會那些庸庸世人的想法呢,作爲一名從出生就註定是斷袖的絕世美男子,只能給他們留個背景以作瞻仰。所以夏歡把腦袋一揚,這就拉着欒子辰進了廟裡。
廟裡頭香菸繚繞,人聲不歇。
正前頭則是一座主殿。
然後夏歡拉着欒子辰就進去了。
這大殿裡頭供奉着的自然是城隍菩薩無疑,而兩旁則是分列着八大將、判官、牛頭、馬面、黑白無常、鐘鼓神以及十殿閻王、十八司等地獄塑像。
看起來頗是駭人。
然後夏歡就不由地問了,
“這城隍廟裡頭怎麼供奉着這麼多閻王?”
欒子辰顯然還沉浸在剛剛的震驚之中,略一愣神纔回答道,
“這‘城’指的是挖土築就的高牆,‘隍’指的是沒有水的護城壕,城池保佑一方百姓,這‘城’和‘隍’就成了城池的保護神,故而也就成了剪除兇惡、保國護邦之神。”
然後欒子辰就略一停頓,
“至於這些個閻王嘛,呵,這世上還有什麼能比死更嚇人的嗎?殊不知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夏歡聞言,卻也是一愣,可轉瞬就又笑了起來,
“我不管是生是死,是人間還是地獄,但求事事無愧於心。”
欒子辰一聽,嘴角也起了個笑容,
“行吾心之所安。”
然後他二人相視一眼後便就一齊笑了,便就是牽着的手都愈發緊了些。
夏歡吃了一顆糖葫蘆,這就要大步往外頭走,
欒子辰問他,
“這神我們不拜了?”
夏歡把嘴巴里頭的糖葫蘆嚥了下去,
“那柱子上的楹聯不是說了嘛,‘作事奸邪任爾焚香無益,居心正直見吾不拜何妨’。”
說罷,這裡大踏步的往外頭走了。
欒子辰自然也被牽着出了外頭。只是到了外面之後就換成了欒子辰牽着夏歡,
“喂喂喂!你拉我出哪裡啊!好吃的在那邊!”
欒子辰強忍着笑意,
“這都到了城隍廟了,沒理由不去劉三頭家裡看看,你說是吧?”
說完也不管夏歡怎麼掙扎,拉着他的手就往前頭走。
“欒子辰!你這個大騙子!誰說今天要陪我看龍燈的!誰說的!”
“我沒說不陪你看啊!一會龍燈過來的時候我再帶你去。”
然後兩個人就繞到了大殿後頭,預備從後門過去,結果被一個鎖頭擋住了去路。
“嘿,連後院都鎖上了。”
欒子辰聽了也是疑惑,
“那天去劉三頭家的時候,我好似看到了這城隍廟的後院。當時光線雖不明朗,但還是隱約看着後門開着。”
夏歡擡眼看向欒子辰,
“莫非這前院和後院不是一家的?”
聽了夏歡回答的欒子辰卻是沒答話,眼睛看着那個鎖頭就發起了呆,然後手就伸過去摸了摸。
“沒有鐵鏽青斑,應該沒有鎖了多少日子。”
夏歡聽了,也往上頭摸了摸,
“好像是這麼個意思。”
然後轉身就去了廟祝那裡,
“廟祝廟祝,那個後院一直是鎖上的嗎?”
那廟祝還在收香火錢,哪裡有空回答夏歡的問題,腦袋一別,就接着數錢去了
夏歡一瞧,敢不理你爺爺我!伸手一抓就把那人的前襟抓在了手裡,
“小爺問你,後院的門是一直鎖着的嗎?”
那廟祝被這個動作一驚,手下便就慌張了起來,然後那些個銀錢便就嘩啦啦地掉了一地,更有趣的是廟祝嘴巴上頭的那兩撇小鬍子,一翹一翹地抖個不停。
“輕點輕點!小的就這件衣裳能看啦!”
“那你還不快說!”
“說啦說啦!那院子之前是開着的!但是前些日子被陸大官人給要了去,說是要用來放放東西!你也知道啦,陸大官人手下向來闊綽,給了小的……”
“行啦行啦!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那廟祝一聽,立馬就愣了,掰開手指頭就開始數,
“一隻手是五天,兩隻手是十天,”然後又把夏歡扯着自己前襟的手給巴拉了下來,順帶又把夏歡拿着的糖葫蘆給扔到了一邊,“三隻手是十五天,四隻手是二十天。嗯,大概就是二十天了吧。”
然後就一臉邀功地看着夏歡。
#廟裡選這麼個人來收錢真的不會虧嗎!#
“你多大了?”
“一隻手是五歲,兩隻手是十歲……”
“行行行行,你就告訴我是幾隻手就好了!”
結果那個廟祝看了夏歡一眼就又開始數,
“一隻手是五歲,兩隻手是十歲,三隻手是十五歲,四隻手是二十歲,嗯,那個,”那人先是抓了抓腦袋,然後又擡起眼來,“後面那位兄臺,我手不夠了,你能借我一隻嗎?”
後面那位兄臺自然是欒子辰無疑。
欒子辰真心覺得再不能帶夏歡出門了,這就大多點功夫就又惹了這麼個人!而且那兩個手扭成麻花的人真心不能看啊!
可是那個廟祝的眼神實在太殷切。
所以欒子辰儘管是千般不樂意終究還是伸過去了一隻手。
然後那個廟祝就笑得十分燦爛,
“五隻手是二十五歲!我今年二十五歲!”
至於夏歡則是訕笑兩聲,
“兄臺才二十五歲啊,那這鬍子長得,嘖嘖,真是太着急了些!”
然後雙手一擺,就把那人的手給仍可出去,身子一轉,就回到了欒子辰身邊,可還不待夏歡拖着欒子辰走遠,那個廟祝就又開始喊了,
“小兄弟!我看你天庭飽滿,面露紅光,將來一定是大富大貴的命!”
夏歡扭過頭去,
“所以呢?”
然後那個廟祝就小跑着到夏歡身前,笑得一臉褶子地說道,
“所以我們做個朋友吧!”
夏歡聞言,臉上立馬一冷,轉過頭去就要接着走,卻不料那人接着又喊,
“小兄弟記得!我叫周子昌!子曰的子,昌盛的昌!”
夏歡冷笑一聲,我管你叫什麼!小臉一擡,這就拉着欒子辰出了城隍廟。而恰恰此時,那從東行臺而來的龍燈也到了廟門前頭。
這可樂壞了夏歡。
眼前緊鑼密鼓,歌聲如雲,人山人海,好不熱鬧。那舞着龍燈的大概有十來個人,他們穿着紅黃所制的舞龍彩服,挑着竹竿左盤右繞,弄得這龍身上騰下旋,便就宛如神龍下凡一般。
夏歡見了,自是拉着欒子辰到了近處。
可不知道那個沒長眼睛的非要往夏歡這裡擠,所以只顧着看舞龍的夏歡一個沒注意,這就倒在了那隻舞龍身上頭。這夏歡倒了,被夏歡拉着手的欒子辰自然也倒了。
而這兩個大老爺們一倒,那條龍自然也倒了。
然後嘩啦啦就倒了一大片。
可是倒下的夏歡卻是一激靈。
不對。
“三月初一的時候,城隍菩薩從城隍廟擡到東行臺,對不對?”
欒子辰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
“不錯!”
夏歡猛地一起身子,拉着欒子辰就要往外頭跑,可轉頭一想,纔對那些倒了一地的人說到,
“我身邊這一位就是你們的新任知縣欒子辰!現在要你們這些舞龍的即可去衙門候審!若有延誤,嚴懲不貸!”
然後拉着欒子辰就跨過重重人肉阻隔,直往前頭而去,
“我知道劉三頭的種子在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