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歡不是個心善的人,更不是個怕血怕污怕酷刑的人。二狗的死,與他何干?他當日可以面不改色地送欒子辰於死路,如今又怎麼可能爲了一個素不相識甚而還有過節的二狗對鄭錦低聲下氣。
所以當夏歡聽到鄭錦的要求時,他的臉上就笑開了花,
“你隨意,我看着。”
雖是全身無力躺在椅子上,夏歡的通身氣派卻是半分不減。
倒是鄭錦顯得有些錯愕。
“真是狠心。”
夏歡笑笑,不置可否。
只是鄭錦卻沒有了繼續戲弄二狗的興致,不過是個開胃小菜,用不着多花心思。只是夏歡的態度讓他有點意外,他還以爲夏歡是個沒見過世面的紈絝子弟。
不過也是,皇家子弟,哪有心不狠的?
所以鄭錦往就往後頭扔了個什麼東西。
夏歡擡眼一瞧,是一枚金葉子。
那枚金葉子徑直去了二狗的脖頸,一道血痕之後,二狗就再沒了生機。
見血封喉,也不知淬了什麼毒。
“傳言鄭國公府富可敵國,今日見了,果真名不虛傳。都用金子當暗器,這等手筆,嘖嘖。”
夏歡一邊說着話,一邊還故作驚奇地搖了搖頭,所以鄭錦一見,這就起了逗弄地心思,
“你要是肯跟我,我的銀子自然都是你的。”
然後欺在夏歡身上,就想偷香。
夏歡被這人吊了一天,身上可連一點力氣都無,就是勉勉強強坐在椅子上都顯爲難,何況去躲避鄭錦的襲擊。
只是夏歡有他夏歡的法子。
“不知哪裡來的死人皮,也敢往我臉上湊。”
然後鄭錦就沒動作了。
的確是死人皮。
鄭錦此刻的容貌雖是順眼,但決然到不了俊美的地步,這可不是他鄭小公爺真真正正的相貌。誰不知道鄭錦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美男子?比欒子辰還多一分風流,比夏顏還多一分恣意。
他可是京城三大公子裡頭,最最出名的一位。
也因着他那天底下頭一份的容貌,當日殿試之時才被聖上欽點爲新科探花。要是單比學問論策,他鄭錦倒也不見得會輸過欒子辰。
所以這幅容貌不是鄭錦的。
所以在陸文傑莊子裡遇見鄭錦的時候,夏歡纔沒能認出來。
所以當日失了小心,乃至今日被人所困。
“這金礦是太子的?”
鄭錦不置可否,扶着夏歡就往外頭走。便是鄭錦不答,夏歡也知道。除了當今太子,誰能使喚得動鄭錦?倒是他那個大哥還跟上輩子一樣,急攻好進,莽撞無謀,也不知道這次是被何人算計了。
偏偏讓我來這裡。
“你都不怕你家主子私挖金礦的事兒被捅出去?”
然後鄭錦就停了腳步,
“誰說這金礦是太子的了?又有誰說我是鄭錦的?再說,又有誰知道這裡有個金礦?這裡什麼人都沒有,什麼東西都沒有,便是你,也不曾來過。”
“我悄悄地把你帶走,然後……”鄭錦突然壓低了聲音,整個腦袋都湊到了夏歡的脖頸,“金屋藏嬌。”
說真的。夏歡有點怕。
他是鄭錦。
“‘金屋’?就算有金子也掩蓋不了它是山洞的事實!想藏我,造間金屋再說吧。”
然後鄭錦就抖動着肩膀笑了起來。然後笑着笑着,鄭錦就正經了神色,
“金屋好造,人卻不好藏,特別是這人心裡頭還藏着別人的時候。”
“你是我的。”
夏歡撇撇嘴。我是欒子辰的。
不過夏歡可不敢把話說出來,且順着,且順着,萬一鄭錦獸性大發,當場把他給辦了呢?他還想護着他的小菊花給欒子辰呢。衝動是魔鬼,衝動是魔鬼。
然後通過夏歡對自己的無數次催眠,他總算可以忽視掉他身側的那隻手了。只是當夏歡被鄭錦摟着去到大廳的時候,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覺又回來了。
因爲大廳裡的氣氛十分詭異。
滿滿當當都是人。都是低着頭不作聲的人。
然後夏歡就想到了劉憨。
鄭錦似是感受到了夏歡的害怕,手上一使勁兒,就把夏歡整個環在了自己懷裡,腦袋往夏歡的耳根處一貼,就輕輕地蹭了上去。
似吻又不是吻。
“你知道,我總是不喜歡別人挨你捱得太近的。所以,我怎麼可能饒過他?”
就在夏歡還沒有反應過來鄭錦說的話是什麼意思的時候,那些站得齊齊整整的人已經從中間給鄭錦讓出了一條路。
這裡的人,都怕他。
所以鄭錦並着夏歡兩個,就暢通無阻地穿過了重重人羣,徑直到了最中間的座椅上。
居高臨下,一呼百應。
可夏歡卻是滿心忐忑,眉頭深鎖。
鄭錦是瘋子。
瘋子的行爲,總是不能用常心去揣度的。
果然。
夏歡一擡頭,就看到了被埋在地下的劉憨。確確實實是,被埋在地下的劉憨。劉憨眼睛上頭蒙着一塊黑布,嘴巴里頭塞了塊麻布,除了腦袋之外,整個身子都被埋在地底下。
看那樣子,怕是也埋了一夜。
“那個坑裡堆着的是洗金剩下的碎石,我總捨不得扔,總覺得還有用處,今日看來,果真如此。”
夏歡心裡隱隱覺得難安,
“什麼用處?”
鄭錦笑笑,扶着夏歡坐在椅子上,自己則是立在一旁,
“嚇人的用處。”
“我本是不信此等招數的,但一聽說別人用過,我就有點心癢難耐了。趁着今日有人犯錯,不妨來試上一試,也好教我開開眼界。”夏歡不明白,
“開什麼眼界?”
鄭錦走到夏歡坐着的椅子後頭,雙手撐在椅子後頭,就將腦袋擱在了夏歡脖頸,
“說是三年前這裡剛剛開始抓到人的時候,也有幾個不認命想要逃跑的,然後那時候的管事就想出來這麼個法子。先是把人埋在土裡,只露出一顆腦袋,在頭頂用刀割個十字, 把頭皮拉開以後,再向裡頭灌水銀。”
鄭錦越說眼睛越亮,夏歡斂眉不再看他。
酷吏。
鄭錦可不想錯過美人的表情,右手一掐,就掐住了夏歡的下頜,迫使他扭過頭來看向自己,
“怎麼,不忍心了?剛剛不還一派從容地看我收拾二狗嗎?現在收拾個相熟幾日的大漢,你就不忍心看了?我還沒有說到關鍵處呢!”
“水銀可比水重,把水銀往人腦袋裡頭一灌,就會把肌肉跟皮膚拉扯開來。埋在土裡的人會痛得不停扭動,又無法掙脫,最後身體會從從定的那個口子裡‘光溜溜’地跳出來,只剩下一張皮留在土裡……\"
夏歡用手拍掉了鄭錦掐住他下頜的那隻手,圓目一瞪,這就看向了鄭錦,
“你要用這法子對付劉憨?”
也怪不得夏歡如此震驚,實在是鄭錦的做法實在殘酷。何況劉憨與鄭錦無怨無仇,甚至還暗中給他報信,讓他能在入口守株待兔,最後看夏歡自投羅網。如此說來,這劉憨非但無過,而且有功,可這鄭錦偏偏要殺了劉憨,還打算用這麼殘酷的手法。
這怎麼能讓夏歡不震驚?
可惜鄭錦不覺得此舉有任何不妥,
“不錯,我確要在那人身上試試此法。”
“他還給報過信!”
夏歡此言一出,鄭錦臉上的笑意就愈發深了,
“爲一己之私棄你於不顧,將你送入我手,如此不仁不義,該不該殺?以爲憑藉通風報信,就能獲得我的庇護,從此跟你在洞裡廝守,如此愚笨蠢頓,該不該殺?對你存着非分之想,不看看自己的德行就想把你佔爲己有,該不該殺?”
“這洞裡的任何一人向我報信我都能放過他,唯獨這人不行。你是我的,凡是跟你有半點牽扯的,我都不會放過。”
然後夏歡心裡,就猛地一驚!
那麼,欒子辰呢?
鄭錦彷彿看透了夏歡的心思,臉上笑意不減地又將剛剛的話重複了一遍,
“凡是跟你有半點牽扯的,我一個都不會放過。一個,都不會放過。”
還不待夏歡將鄭錦話裡頭的意思問明白,前頭卻傳來一聲撕心裂肺地撕吼聲!
夏歡將頭扭回去,就看到劉憨在深坑裡掙扎着身體,不停擺動地模樣!
他們,他們在灌水銀了!
然後身後又傳來了魔鬼的聲音。
鄭錦用手將夏歡的腦袋擺正,嘴巴里頭露出來的聲音更是溫柔,
“哈,這法子果真有用,瞧那人扭動的模樣,不是想從皮裡鑽出來是什麼?”
而夏歡的眼前卻是水霧一片,嘴角也囁喏地說不出話來。
劉憨確確然滿身是血,確確然要從他自己的皮裡鑽出來!劉憨的撕吼聲一陣一陣,漸漸地,更是帶上了哭腔。
那是無助的意思。
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卻無能爲力的無助。
而看着這一幕的夏歡也沒有閉眼睛,他看着劉憨左右扭動着身體,看着他的頭出來,看着他的肩膀出來,看着他的身體出來,看着他一點一點減慢了動作,乃至最後死在了深坑裡。
“真沒用。”
鄭錦說。
“腿還沒能脫出來呢,這下可沒有一張完整的人皮了!”
而看到這一幕的夏歡則是趴倒身子,吐了個天昏地暗。
這可一點都不丟人。
因爲站在下頭看完這一幕的人,沒有一個不吐的。
有時候人犯惡心。是心裡太過害怕了。
不過鄭錦還是一派的從容,對着底下那些人就說道,
“新來的,總是不太明白咱們這裡的規矩。我說過了,不該去的地方不要去,連看都不要看。不然,別怪我心狠。”
眼神裡,是一貫的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