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子辰回到縣衙的時候已是第二日的清晨, 而欒子辰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趙典。
他不知道他現在還能相信誰。
趙典從一開始就知道很多事,只是欒子辰不知道趙典知道的這許多事是他自己探尋來的,還是因爲趙典身後頭藏着什麼人。他想相信趙典, 可他不敢相信趙典。
事關夏歡生死, 由不得他不謹慎。
可等到他回來想要質問趙典的時候, 趙典已經不見了, 好似畏罪潛逃了一般。
如果趙典真的是三皇子的人……
欒子辰不敢再往下頭想。
“什麼?欒大人你說什麼!我家爺被聖上抓回去了?”
小滿聽到他家爺被抓的消息, 這就急急忙忙跑過來找欒子辰,臉上的擔憂不似作假。
欒子辰點了點頭,
“對, 他被聖上押解回京城了,就在前天晚上, 我在附近逗留了一天探查了探查消息纔回來。”
可是小滿還是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爺好好地呆在雅安城裡, 怎麼可能會惹到皇上!
“那爺又是爲什麼被抓?”
欒子辰從書桌後頭走到小滿面前,
“因爲有人把雅安城裡發現的事情都扣在了夏歡頭上, 小滿,現在已經事關夏歡生死,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受了什麼人的蠱惑,但是現在的情況真的不允許你再隱瞞!你到底都知道些什麼?”
欒子辰雙手扣在小滿的肩膀上,連眼神裡都帶着焦灼, 而小滿則是一派的慌亂。
他自然是隱瞞了什麼!
可無論是什麼, 都不能有害於夏歡啊!他明明是爲了夏歡好, 現在怎麼全變了樣子!
小滿捂住自己的臉, 哭得的泣不成聲。
“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事情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周瀾說……他說, 他說他想回家,三皇子想當皇上, 他們兩個……他們兩個決心要一起扳倒太子……讓我幫他們一點點……我自己想着太子那麼壞!對爺也不好……便是幫幫他們也無妨……就帶爺去了懸空寺……”
果然!這件事情還是沒有脫離了皇位之爭。
好一個韜光養晦的賢王爺!
“也就是說,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太子爺做的事?”
小滿擡起腦袋來搖了搖頭,
“我只知道太子在這裡養了一個金礦又養了一批藥人,周瀾說……他說,只要讓太子的惡行公佈於天下,他們就可以順利地扳倒太子……我以爲,我以爲不會連累到爺的!”
小滿的臉上滿是淚痕,就是欒子辰自己見了也只覺得心生不忍。
何況小滿有什麼錯?小滿不過是隱瞞着這件事不告訴別人罷了。若說有錯,錯的人應該是他欒子辰纔對。他明明知道此行兇險卻偏要拉夏歡下水,他知道自己該謹慎謹慎再謹慎,卻還是輕易相信了別人。
京城那邊有什麼所謂道士的供詞不假,更重要的還是有雅安這邊詳細的近況!
是誰在通風報信?
“在雅安的這些日子裡,你都是通過誰替周瀾和三皇子報信的?”
小滿擡起頭來,滿眼淚痕地就看向欒子辰,
“是……是趙典!”
當欒子辰從小滿嘴巴里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他的心裡還是一千個不相信一萬個不相信。
趙典?怎麼會是趙典?
欒子辰的身形一晃,差點就要站立不穩,還是一旁的小骨頭將他扶住,他才勉強站穩了身子。
“都是趙典!都是趙典!我現在就去找他問問清楚!問問他到底想做什麼!”
可欒子辰卻是擺了擺手。
“趙典已經走了,如果他真的是三皇子的人,現在也的確應該離開了。太子身死,夏歡入獄,當真在沒有什麼可以阻擋的了三皇子的人了。”
小滿聞言,當即就是一愣,
“什麼?趙典已經不在了!”
“不錯,他確實已經不在了。”
小滿顯然不能接受這個消息,立那裡半晌之後就跑了出去,臨走的時候就只留給了欒子辰一句話,
“我去抓他!我定然會把他給抓回來!”
然後,便沒了蹤跡。
倒是欒子辰看着他離開的方向,久久無言。
趙典?
待過了一會兒後,欒子辰才又回到了書房,打開書桌上的一個錦盒,裡頭的東西這就露了出來。
一串珠子,一個玉兔。
夏歡最後交給他的東西。
趙典喜歡做木工的活兒的事情天下皆知,可他送給夏歡這麼一串珠子又是什麼意思?欒子辰將那串珠子迎着日光放在眼睛前頭,這就細細打量了起來。
顆顆都是拇指大小的珠子。
看這材質,還是上好的紫檀木,聞起來還有一點淡淡的香氣,上頭大概是刷過了紅漆,顏色豔麗的驚人,就好像紅的似火的芍藥……
什麼?紅漆?
不等欒子辰再把這件事情相同,門外頭卻是風風火火跑來一個人,欒子辰遠遠地看着他來,順手就把串珠放回了盒子,順便還蓋上了蓋子。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趙大人被人抓走了!”
這個風風火火從外頭跑來的人,正是周子昌。周子昌也不等自己喘勻了氣,跑到欒子辰面前就開始問他,
“欒大人怎麼辦怎麼辦!我家趙大人被壞人抓走了!昨天下午我還好好的看着他,昨天晚上就不見了人影!你說會不會是被什麼壞人抓走了啊?”
欒子辰斂着眉不說話。
“欒大人你怎麼不說話?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難道趙大人真的是慘遭不測?”
欒子辰之所以不說話是因爲他不知道該怎麼說?說趙典做完了正事回京城覆命了嗎?且不說他欒子辰信與不信,萬一趙典並非如此,他欒子辰今後又當如何面對趙典?
可週子昌卻是等不及了。
“欒大人欒大人!我們一齊去趙大人的房間看看吧?萬一他真的是被人抓走的,他的房間裡一定會留下痕跡!我們就可以順藤摸瓜救回趙大人來了!”
周子昌說的話不無道理,可他欒子辰就是不想去。無論趙典是不是真的是那個告密的人,他欒子辰都不想擅自揣度朋友的心意。
他怕他一不留神兒,就傷了別人。
可週子昌卻是不同意,所以拉着拽着,就把欒子辰帶到了西廂。
同往常一樣,齊齊整整的西廂。
屋子裡頭很乾淨,沒有任何打鬥過的痕跡,牀上的被褥乾乾淨淨,顯然是被主人整理過的。
“欒大人,你看這是什麼!”
欒子辰本來只是在門前站着不動作,直到周子昌叫他這一聲,他纔跟着走到了周子昌的身邊。
周子昌的手裡拿着一塊沒被燒乾淨的廢紙。
欒子辰拿眼睛看了看旁邊的燈罩,這塊沒被燒乾淨的東西就是從燈罩底下撿出來的,那底下除了這塊東西,就只有黑色的灰燼了。
欒子辰從周子昌手裡接過這東西,剛剛一看,這心裡就涼了半截。
這紙燙着金邊。
大夏朝裡的東西從來就是規規矩矩的,幹什麼樣的活兒就得用什麼樣的器具,這燙着金邊的紙從來就只有一個用途,那就是公文。
太子爺出征的消息不是被人扣下了嗎?這公文除了他,也就只有趙典能夠接觸的到了。
難道那個人,真的是趙典?
倒是周子昌好像還不明白,
“大人,這是什麼東西?”
欒子辰沒有回答他,
“不重要的東西。趙典應該沒有性命之憂,你也不用過於擔憂,就此散了吧。”
欒子辰說完這話,人就從趙典的屋子裡走了出來。
外頭的陽光正好。
在雅安這麼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怎麼就出來這麼多個糟心事兒呢?欒子辰現在特別懷疑,他懷疑他自己的所作所爲究竟有沒有意義,他以爲他一個人可以改變世界,但最後才發現只是枉爲他們做嫁衣。
稍不留神,便就會害了自己身邊最愛的人。
欒子辰嘆了嘆氣,這就回到了自己的書房,將那串珠子拿出來放在手上細細打量,早在周子昌來找欒子辰之前,欒子辰就有了些頭緒。
這些紅漆塗得太刻意了。
欒子辰將那些珠子放在手心裡捻了捻,那些紅漆便就盡數脫落,然後珠子上拼合的痕跡便就顯露了出來!
然後欒子辰就明白了,這顆珠子是空心的!
欒子辰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那個珠子,這就看見了珠子裡頭藏着東西,是一個小紙團!還不待欒子辰有所考慮,他就把紙團給打開了!
“寺。”
什麼寺?懸空寺!
欒子辰接着再拆,一共有九顆珠子,每顆珠子裡都有一個小紙團!
“連。”
雅安黃連?或者,是跟黃連長得極爲相似的“天賜”?
“田。”
劉三頭家裡種的那塊田地?
“沉。”
沉?陸沉?或者是,羅城?
“茶。”
茶?什麼茶?蒙頂毛尖?蒙頂山!
“暢。”
暢!暢春樓!京城暢春樓!可這與趙典又有什麼關係?
“礦。”
金礦,懸空寺裡的金礦!
“芍。”
芍?芍藥?
“神。”
神?苯教的神。
其實這裡的東西,欒子辰大多都是清楚的。
李壩的人本來是苯教的遺民,宗教清洗之後流落到川蜀,不知爲何結識了太子爺,就一起研製“天賜”的煉製方法,他們本來是住在羅城的,因爲試藥毀掉整個村落之後,就遷移到了李壩。而蒙頂山便是他們處理那些藥人的地方。
只是他們仍然沒有擺脫被滅口的命運。
至於懸空寺上的金礦則是太子爺用來收買人心的手段,先是給了陸軒二十萬黃金讓他幫他處理李壩的事,再來就是用添補的五十萬兩黃金用作苯教移民的研製新藥的費用。
只可惜太子爺費心費力,卻是給三皇子做了嫁衣。
所以這裡頭只有三件事不明朗了。
一是劉三頭家的那塊田。
二是京城暢春樓。
三是那個芍藥的“芍”字。
而就在欒子辰這邊思索的時候,一個聲音卻是從外頭傳了出來,
“欒大人不好了!趙典的馬車掉進山溝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