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歡在看清這個鄭管事的臉後,心裡反倒平靜了下來,想來這懸空寺的種種異樣,大概也與陸文傑陸大官人脫不了干係。所以這個鄭管事出現在陸文傑的莊子裡,也就算不上什麼奇怪的事兒了。
至於劉憨也變聰明瞭些。沒再跟那個鄭管事對着幹,那個鄭管事說什麼他就應什麼,所以倒也知道了被人擄來的緣由。
依着那個鄭管事的說法,他是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買賣,招工做活的事情不能擺在明面上,所以才用了擄人的招數。
最後威逼利誘,說是他們這些人皆是沒有家事之累的孤家寡人,在哪裡做活有什麼分別?至於在這裡做活的工錢更是出乎意料得高,每月十兩銀子,等到他們離開的事後,一併算清。
然後劉憨就裝作受了誘惑的樣子,應了下來。
到了這裡,事情本該就結束,而劉憨也應該被人引着回住的地方休息,可劉憨又怎麼能放得下夏歡?
所以劉憨就說自己受傷太重,不欲再做折騰,今晚就打算在這裡將就一晚,明天再去他住的地方。
鄭管事自是無可無不可,加上劉憨那一身的傷着實打眼,也就隨他去了,倒是臨走的時候吩咐人給他拿兩身衣裳,拿幾瓶傷藥。
然後那多着的一身衣裳就便宜了夏歡。
所以等到第二天早上起來之後,夏歡和劉憨就跟着那羣做活的人,一起吃早飯了。
吃飯的地方在就囚室這條路的對面,也就是昨天見到的那三條路中最靠右的一條。從這條路進來,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個不大的廳堂,裡頭熙熙攘攘擠滿了人,所以即使平白無故多出來兩個人,怕也不會有人發現。
所以夏歡到了這裡也不慌張,眼神往四處一瞟,就將這裡的情況瞭解了個大概。
這個廳堂顯然是專門用來吃飯的,裡頭整整齊齊排着四張長條大桌子,每個桌子兩側又各擺着數十條長凳。
看這情況,怕是能容的下百十來人一同用飯。
而在這個大廳的盡頭,又是一條密道。
可不待夏歡去那條密道里探探路,空中就傳來一聲喊叫,
“前天晚上進來的!過來報道!”
劉憨一聽,這就和夏歡相視一眼,然後兩人便就都有了計較。
總不能一直這麼躲躲藏藏的,有個正大光明的身份也好。
所以劉憨並着夏歡兩人,便就一同走到了那人跟前。
“小的劉憨,前天晚上進來的。”
“小的小歡,昨天晚上進來的。鄭管事說,今日跟着劉大哥一齊聽候安排。”
這個喊話之人也是個相識的,正是昨天晚上那個聲音洪亮的看守。身材魁梧,身長八尺,倒是沒有辜負他那口洪亮的好嗓子。
那人見到這裡多了一個人,心裡也是好生疑惑。只是昨天晚上他並沒有看着鄭管事進來,而是跟二狗一同點東西去了,自然也不清楚鄭管事是不是真的帶了人。
不過這地方,只有想出去的,哪有想進來的?除了鄭管事帶人來,怕是也沒有別的可能了。
可況,這個叫小歡的還一副瘦弱的身子骨。
看那小腰,怕是輕輕一握,就要斷了吧?還有那名字,小歡?這樣的人來到這裡,怕不是來幹粗活的吧?
聽說那個鄭管事可是好那口。
所以這人就自以爲是地給了自己一個解釋。
“嗯。我知道了,我叫封二,你們以後叫我二爺就好。你們兩個是新來的,我就先教教你們規矩。”
他一邊說着,一邊領着夏歡和劉憨往大廳裡頭走,等到走到第四張桌子最裡頭的時候,這才停了下來,
“這是你們吃飯的地方,東西會有人給你們擺上來,你們不必操心。只是每天吃飯的時辰都是固定的,每當聽到棒子響三下的時候就該吃飯了。”
說罷就穿越重重人影,帶着他二人往密道里頭走。
然後夏歡就看清了裡頭的情形。
這密道里頭與昨天那個並無不同,左右兩側也都是一格一格的小隔間,只是那邊的是囚室,這邊的是臥房。
夏歡冷笑,不過是個稍微舒服點的地方。
這裡四四方方不得自由,又與囚室何異?
封二走在前頭,自是沒有看到夏歡的神色,邁着大步就把他們兩個引到了通道盡頭的一間石室裡。
夏歡和劉憨兩人自是跟在後頭。
“這裡以後你們休息的地方,與你們同住的還有一人,那人資歷老,有什麼事你們多問着些,莫犯了什麼禁忌。”
封二一邊這麼跟他二人說着,一邊就伸出手指着那張大通鋪,
“這裡就是你們睡覺的地方了,倒也寬敞。你們既是來了這裡,就別在惦記着出去了,該出去的時候你們自會出去。要是惦記着不該惦記的,那可沒有你們的好。不過你們也不必擔心,這裡的規矩不多,只要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巴就行了,至於做活的時辰嘛,聽外頭的鐘聲就可以了。”
封二的話音剛落,一聲極爲厚重的鐘聲便自遠處而來。
空靈悠遠,不落凡塵。
這聲音別人不曉得,夏歡卻曉得。
晨鐘暮鼓。
這是懸空寺的鐘聲。
“休息的時辰也是固定的,到時候你們就會知道了,之後的時間隨你們安排,想做什麼都可以。”
封二說着說着就變了腔調,一臉調笑地就看向了夏歡。
想來晚上做的事,也不會太乾淨。
夏歡心裡雖是嫌惡得緊,可面上卻一點不顯,拉着劉憨就一齊向封二道謝,
“小的多謝二爺指點。”
那封二見這兩個人認了命,心裡也是歡暢,要是再遇上那些不知好歹一心想逃的人,那可就真是麻煩了去了。
“你們也不必謝我,能不能再這裡頭過得好,全憑你們自個兒。你們若非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我也絕不會多說一個字兒。不過今天算是你們報道的第一天,我也就不給你們佈置活兒了,等到老三,啊,也就是住在你們這個屋的另一個人,等他回來,再跟你們說。”
封二說罷,這就往外頭走了。
然後屋子裡頭,就只留下夏歡和劉憨兩人。
昨天晚上劉憨傷得實在太重,見了夏歡沒一會兒就暈倒了,早上起來得又急,自是沒有顧得上詢問夏歡。現在得了空,自是忙不迭地問道夏歡,
“你怎麼過來的!這裡不是好地方你知不知道!”
現在在別人的地盤,劉憨自然不敢高聲說話,只是他聲音雖是壓低了沒錯,臉上那副吃人的表情卻是沒換。
所以夏歡就被嚇了一大跳。
“我自是走過來的,總不可能是插上翅膀飛過來的吧?”
夏歡這麼一說,可把劉憨給惹急了。我這麼擔心你,你卻擺出這麼一副不以爲意的模樣!着實可恨!
所以劉憨就發揮了自己身強體壯的優勢,一把把夏歡按在了牀上,
“你既是能偷偷的來,自然也能偷偷地走!趁着現在沒有人來,你快逃走吧!”
劉憨把夏歡按在牀上,自己卻還在地上站着,雙手箍着夏歡雙手不讓他亂動,眼神裡卻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然後一向張牙舞爪的夏歡都有了一瞬間的失語。
純粹如你。
卻不知是福是禍。
“我來這裡是爲了救你,若是我自己跑走了,那算個什麼事?”
這話一出來,劉憨就激動得不知怎麼好了。
爲了我?
夏歡一見劉憨那個盪漾的小眼神,立馬就知道他會錯了意,
“你可別亂想啊!我可是有心上人的,他姿容俊秀,文華無雙,可不是你這個糙臉大漢能比的!”
然後劉憨盪漾的小眼神就一下子散了乾淨。
“其實我也知道,就單單看你穿的衣服,吃的東西,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我總說要與你如何如何,也不過是想想罷了。”
劉憨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是要多黯淡就有多黯淡,弄得夏歡都覺得自己是個大惡人了,
“唉唉唉,都是男子漢大丈夫,說這樣的話也不怕人笑話!正所謂天涯何處無芳草,等咱們出去了,我給你介紹幾個好的啊!”
夏歡一邊說着還一邊搭住了劉憨的肩膀,讓他也坐到牀上,跟自己並排一起。
“出去?怎麼出去?”
“作坊大廳那裡不是對着四條路嘛,除了通往囚室的,通往住處的,還有一條是通往懸空閣的!”
劉憨一聽到懸空閣,當下就驚了一驚,
“懸空閣?懸空寺的懸空閣?”
也不怪劉憨如此驚訝,誰能想到那佛門平靜地會是這囚牢腌臢窩呢。
“不錯,就是之前你我二人一同去的懸空閣。那老和尚對着唸經的菩薩坐檯,乃是一個可以轉動的機關,轉動神桌上的燭臺,就可以打開機關。從那機關裡頭進來,就可以直達大廳。”
“當時雖覺得那個老和尚怪異,卻也猜不到會是這等緣故。可即便如此,我們兩個又怎麼出去呢?莫不成這裡頭也有燭臺?”
誰知夏歡聽了,卻是搖了搖頭,
“這裡頭沒有機關我不知道,但我卻已與慧明老和尚約好。明天晚上子時,他會開啓機關,放我們出去!”
可劉憨聽了卻是疑惑更甚,
“那個老師父既是知道密道開啓的方法,自然與那些歹人是一路,如何會放我們出去?”
夏歡聽了,自己也是不明,沉默半晌之後,才又幽幽說道,
“也許,他也是不得已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