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目祥和,死態安詳。
如此看來,慧明死得時候定然並沒有受到太多苦楚,脖頸處有紫色瘀青,是被人正面掐住脖頸窒息而亡。
只是被人正面掐着脖子卻沒有奮力掙脫,不是自知無力迴天不再抗爭,就是內心坦然安之若素。
或者是,兩者皆有。
兇手一定是慧明所識之人,甚而他們兩個還有什麼不能說的秘密。
這個秘密,也許已被夏歡發現。這也才能夠解釋夏歡爲什麼會突然不見。
“可還有什麼發現?”
欒子辰站在停屍房門口,對着趙典說道。
趙典果真是上知天文下曉地理的絕世天才,就連驗屍這樣的技術活兒都可以毫無壓力地駕馭。
“兇手的武功很高,光是虎口用力,就已經讓慧明無法呼吸了,所以慧明的臉色纔會發青,這是窒息而死的明證。只是依着那人的手勁,他大可以捏碎慧明的脖頸讓慧明猝死,可他卻偏偏讓慧明窒息而死,要知道這種死法可是痛苦太多。”
“而且也慢上太多,”欒子辰接着趙典的話頭,走到慧明的屍體旁,“這個兇手也太過有恃無恐,他就不怕他殺人的時候正好被人撞見?”
“說明他對於他所在的地方十分自信,自信到無論他做什麼都不會有人知道。”
欒子辰聞言,心裡卻猛然一驚。
慧明在哪裡死的?很有可能是在懸空寺的懸空閣!夏歡在哪裡不見的?也有可能是在懸空寺的懸空閣!如果有人真的能把懸空寺當作自己的巢穴,連殺人放火這樣的事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做到,那麼綁架一兩個人又算什麼!
看來一切又回到了懸空寺!
欒子辰用手錘住胸口,眼眶更是微微泛紅,
“懸空寺。”
趙典看着欒子辰那個模樣,自然明白他心裡的自責。
他當時把視線轉到了陸文傑身上,倒是把最應該查探下去的懸空寺給捨棄了!要是小歡真的因爲這個而發生了什麼不測,他欒子辰定然會此生難安。
何況欒大人和小歡還是那種關係。
趙典本欲走到欒子辰身邊,再行安慰安慰欒子辰,卻不妨在路過慧明的時候,發現他的手機抓着什麼東西!
趙典不及思量,這就將注意力轉到了慧明身上。與此同時,欒子辰也看到了慧明手心裡的東西。
不到巴掌大小。像是塊布料。
一塊從別人袍子上撕下來的布料!
欒子辰和趙典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答案。這是慧明死前從兇手身上撕下來的布料!
可趙典轉眼又是疑惑,
“那個兇手既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人,又怎麼可能讓慧明留下他殺人的證據?”
欒子辰也不明白。
要是真有什麼可能,就是那人真的太過囂張。
也許就在跟他宣戰也說不定。
“別忘了慧明的屍體被拋在哪裡,是在陸文傑家附近。那個時候,我們可是在陸府上住着。這明明是有人故意爲之!”
“可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呢?難道他就不怕馬失前蹄,被人發現?而且……”
趙典明顯犯難的模樣讓欒子辰有些不解,
“而且如何?”
趙典擡起頭來看向欒子辰,這就對着欒子辰說道,
“而且慧明被拋屍的那個深溝也太過不同尋常。這等深溝,一般是那些住在矮處的人家爲了排水用的,可他陸文傑卻把這等排水溝開在了一家的荒地邊上,豈不怪哉?”
趙典此言一出,欒子辰心裡也明白了,這陸家果然還是有問題。
“所以你纔沒有讓子昌和小滿回來,讓他們繼續留在陸家打探?”
趙典聞言點了點頭,
“不錯。我確是此意。”
欒子辰聽了心下稍安,有頭緒就好。
能讓他看到找到夏歡的希望,就好。
只是欒子辰心裡雖是安定,手裡頭卻沒有放下那塊從慧明手裡拿來的布料。反而放在心裡頭細細摸索。
“大人可是有什麼想法?怎麼一直盯着這塊布料瞧?”
趙典這麼一問,欒子辰纔算緩過神來,
“這好像是京城裡的‘素錦’,非彩雲娘不可織,非錦繡軒不能賣。便是京城裡頭的富貴人家,都不見得能買上一匹。如此貴重的物件兒,竟是那個兇手身上留下的?”
趙典聽了,臉上也不由露出了些許迷惑的表情,只是從他嘴裡說出的話,卻已然有了些門道,
“京城來的‘素錦’。”
欒子辰不明白,
“趙兄的意思是……”
趙典的眼睛裡頭熠熠生輝,
“尋常富貴人家買不到,不代表鄭國公府上也買不到吧?”
然後欒子辰的腦袋裡就又是“嗡”得一聲響。可不待欒子辰緩過勁來,趙典卻又在他耳邊說道,
“當年的三甲探花郎,名字裡頭,可不就帶了個‘錦’字!”
是啊,當年的三甲探花郎,可不就是京城來的“錦”?
鄭錦。
京城裡有誰不知彩雲娘傾心鄭小公爺,平日黃金都換不來的素錦不要錢地往鄭國公府上送。要不是這錦繡軒“素錦”的陪襯,哪裡有鄭小公爺一身月白長袍傲然於世的佳話?
所以是鄭錦來了。還綁走了夏歡。
可是,爲什麼?
夏歡於鄭錦毫無瓜葛不說,他欒子辰也不信鄭錦敢綁走當朝二皇子!可事實的發展卻與他預料的恰恰相反。
“所以,要是我們能找到鄭錦,就能找到小歡了吧?”
欒子辰緊緊攥着手裡的布料,眼神裡更是從未有過的堅定。
趙典聞言,略略點了點頭,
“素問鄭小公爺最有潔癖,別人住過的地方絕不下榻,我們是不是該從什麼新建的莊子查起?”
誰知聽到這話的欒子辰卻是搖了搖頭,
“新建的莊子的確乾淨不假,可也太過費時費力,何況新建的莊子太過打眼,置辦田地更是招疑。想來,還是住現有的房子最爲便宜,雅安城裡,可有什麼鬧中取靜的地方?”
欒子辰如此一說,趙典也覺得十分有道理。他鄭錦一個外鄉人來此,自然有着諸多不便,無論做什麼事都須得小心翼翼。
“若說有,還真有,便就是……”
只是趙典沒能把話說完了。
因爲門外頭闖進個人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被欒子辰和趙典留在陸文傑莊子上的周子昌。
周子昌一邊跑一邊喊,那聲音,簡直就是驚天地泣鬼神,一下子就把欒子辰跟趙典的緊張氣氛衝沒了。
趙典一根手指頭戳住周子昌的胸口,這便說道,
“就站在那裡說,別再往我們這邊跑了,你說什麼不好了?”
對於不能跟趙典親密接觸這件事,周子昌明顯還是耿耿於懷的,只是礙於趙典淫威,周子昌不得不屈服。不過他腿上屈服了,臉上還沒屈服。
看那兩撇一翹一翹的小鬍子就知道了。
周子昌撇撇嘴,
“我有了個重大發現!”
趙典不以爲意,
“什麼重大發現?說來聽聽。”
趙典這麼一副“我決然不相信你有發現”的語氣着實把周子昌給氣炸了,所以周子昌把小腰一挺,這就對着趙典和欒子辰說道,
“我發現陸文傑家的飯菜很不尋常!”
果然。
趙典把自己指着周子昌的手指收了回來,臉上還換上了一副嫌棄模樣。
周子昌那張狗嘴裡是吐不出象牙的。
所以趙典就象徵性地問了問周子昌,
“哦,飯菜不尋常啊,是比別人家的好吃了,還是比別人家的難吃了?”
“是比別人家吃多了!”
我看你纔是吃多了!
我們在這裡辛辛苦苦查案,你卻在那裡關心吃多不吃多的問題!有比你心更大的嘛!
所以奉行着能動手絕不動口宗旨的趙縣丞,這就直接給了周子昌一下子,然後一記旋風腿踢過去,周子昌就跪倒在了地上。
不過跪在地上的周子昌明顯受了委屈,
“你怎麼又踹我!男兒膝下有黃金知不知道!”
趙典一個眼神甩過去,
“你說什麼?”
周子昌嚥了一口口水,頗是沒有骨氣地示弱了,低着腦袋就開始瞄着地板看,
“沒有說,我啥也沒有說。”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周子昌的聲音已經小得不能再小了,可是說完這句話後,周子昌卻又突然擡起頭來,
“可是陸家的飯真的比別人家的多嘛!不光多,還奇怪!每天都有專門的人運着車輛給人送飯去!多營就那麼一塊地,他能給誰去送飯!”
然後趙典和欒子辰就真的覺得出大事了。
周子昌說得不錯,多營就這麼一塊地,他能給誰去送飯!
欒子辰將周子昌從地上拉起來,這就對着他問道,
“什麼送飯?再說清楚些!”
周子昌也沒在意自己前襟還在欒子辰手裡,抓住機會就先表現自己,
“就是長板車推着送飯嘍!每個車上大概有四個籃子,這樣的長板車大概有六、七輛,就是有,呃,就是有……”
“反正就是有很多很多個籃子!”
欒子辰也顧不上嘲笑周子昌的算數水平,自己略略估摸了一下,救大概算出來個數字。
百十來人的口糧。
只是,這百十來人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