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欒子辰他們三個從陸文傑莊子裡頭出來後,就直接回了縣衙,然後就在縣衙門口撿到了一個丫頭。
夏歡擡眼一瞧,還挺眼熟。
可不眼熟嘛!他們還在人家家裡住過一晚!
之後欒子辰好說歹說,夏歡緊勸慢勸,人家小姑娘就是不走,最後弄得欒子辰也沒了辦法,只好將小姑娘安置在了後衙。
於是欒大人就得多養一口人。
“再這樣撿下去,咱們家連粥都沒得喝啦。”
趙典一邊喝着粥,一邊搖着頭,眼神還時不時地瞟着欒子辰和程小娟——就是那個小丫頭。
這小娟姑娘也是個膽大的,知道喜歡就要說出口的道理,天天粘着欒大人不說,還動不動就要讓欒大人上門去提親。可這要是這小娟姑娘剃頭挑子一頭熱也就罷了,夏歡也不至於生氣,可偏偏欒大人的態度也模糊得很,弄得夏歡直想殺人。
這不,那兩個人又在膩歪了。
“欒哥哥,你答應我了!我們今天要去城南踏青!”
然後夏歡就把手裡的筷子給掰斷了。
#欒哥哥?我都沒這麼叫過!你叫!#
#踏青?梨花都謝了!還踏什麼青!#
#城南?不怕陸家的女鬼把你們抓住,你們就去!#
#我家欒大人日理萬機忙得很!你這個小丫頭片子就別癡心妄想啦!#
“恩,我們吃過早飯就去。”
然後夏歡的下巴就驚掉了,
“你要跟她去!踏!青!”
欒子辰接着吃飯,不過嘴裡倒是應了一聲。
夏歡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欒子辰,這就說道,
“你,你,你不是說要去整理卷宗嘛!怎麼會有空跟這個小丫頭去!踏!青!”
只是這副吃醋的樣子看在欒子辰眼睛裡頭一點氣勢都沒有,欒子辰除了笑笑後,就再沒有理會了,反而轉過頭去對趙典說道,
“卷宗整理的事情,還要有勞趙縣丞了。”
結果趙典當下就擺出了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
“欒大人!雖說我白吃你幾碗飯吧,但你也不能拿我當牲口使吧?那麼多的卷宗,全讓我一個人整理?大人,你於心何忍啊!”
然後欒大人就借坡下驢,
“小歡和小滿會留下跟你一起整理。”
被點到名的夏歡當下就不幹了,
“誰說我要留下啦?我要跟着去!”
可惜欒大人一點兒都不吃這一套,
“你和小滿都在衙門裡呆着,哪兒也別去!”
“你這是紅杏出牆!你這是始亂終棄!你這是水性楊花!你這是不知廉恥!”
欒子辰纔不理會夏歡的叫囂呢,安安靜靜吃地完飯後就帶着程小娟離開了,倒是程小娟走的時候給夏歡扮了個鬼臉。
然後夏歡就被氣飽了。
可更氣的還在後頭。
“小歡少爺,咱們書房請吧?”
要說在這縣衙裡頭有哪裡是夏歡最不想去的,那就非是這書房莫屬了,尤其是被裝滿了卷宗的書房。
“喂,臭不要臉的,這東西我看得頭疼,要不還是你一個人看吧?”
趙典腦袋都沒擡起來過,
“你想要去找欒大人就直說,不用這麼拐彎抹角。”
“你既然知道得這麼清楚,我也就不瞞你了,我趕着捉、奸,咱們江湖再見。”
說罷,人就要往外頭走。可惜還沒走到門口呢,就聽見趙典在後頭說了兩個字,
“不行。”
夏歡怒了,
“爲啥不行?”
“因爲卷宗太多我看不完。”
說完這句話的趙典卻是擡起頭來看向夏歡,臉上還掛上了一個壞笑,
“別想着偷偷溜走,否則我就把你手腕有上傷的事情,嘿嘿,告訴欒大人。”
然後夏歡就咬牙切齒地回到了書桌前,還順手拿起了一本書。可沒翻了兩頁,就又換了一本,
“怎麼都是三年前的卷宗?”
“因爲我想知道三年的事情。”
要是趙典旁顧左右而言他,夏歡或許還會覺得正常一些,可偏偏那人的回答坦坦蕩蕩。只不過是想弄清楚三年前的一件事。
“爲了你弟弟的死?”
夏歡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問出這句話來,可他就是問了。
趙典的回答依舊坦蕩,
“是。”
“在這個小地方做了三年的八品芝麻小官,也是爲了這件事?”
“是。”
然後夏歡就再不言語,轉手拿起一本卷宗就仔細看了起來。
然後在某章某頁的地方,就看見了這麼一件往事,
“三年前好似還發生了一次特大的泥石流。”
夏歡說罷,就將卷宗遞給了趙典。
趙典將那捲書卷拿在手裡看了看,
“宣和十七年七月十九日,羅城山崩地陷,死者一百三十二人。至此羅城不復,村民無一倖免。”
“整個城被淹沒,也太過湊巧了吧?”
趙典聽了夏歡的話後也是沉默,一百三十二人的性命,寫在紙上也不過是寥寥數語。
人命,當真低賤如斯?
“可是,羅城在哪兒?”
趙典被夏歡的問話喚回神來,
“在多營的邊上,現在已經不存在了。”
“多營?好像在哪裡聽說過?”
趙典點點頭,
“劉三頭的那塊地就在多營。”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說完了夏歡這頭,咱們再接着說說欒子辰那邊。
吃過早飯後,欒子辰帶着程小娟就往城南而去,那次在李壩的遭遇實在讓人費解,好像整個村子都籠罩在一個極大的謎團之中,更可怕的是,那裡的每個人都在竭盡全力的保守這個秘密。
好似但凡有人透露出半點,便就會萬劫不復。
念及這裡,欒子辰不由幽幽嘆了一口氣。
而坐在馬車另一頭的程小娟卻是說話了,
“欒哥哥!你這是想把我送回家是不是!”
你還別說,程小娟撒嬌的樣子跟夏歡還真像。
欒子辰略略笑笑,
“對,是要送你回家。”
“我不回!我就是專門來找你的!”
欒子辰還是帶着笑意,
“你這樣跑出來,家裡頭會擔心的。”
“爹爹他纔不擔心呢!他差點就要把我鎖起來!我纔不要回去!而且,而且我找欒哥哥有正經事!”
“正經事?什麼正經事?”
程小娟見欒子辰有了興趣,這就從她那頭坐到了欒子辰那頭,收斂了神色之後,就對着欒子辰說道,
“我想要欒哥哥替我查一查我姐姐的死因。”
然後欒子辰就微微一震。
程小嬋。程小娟。
嬋娟,嬋娟。
“你當時說陸文傑是壞人,就是覺得他是殺害你姐姐的兇手嗎?”
程小娟點點頭。
“三年前的我還小,記不得很多事,可我卻清清楚楚記得那一年的那一夜。那天晚上,姐姐說是要去替我拿好吃的,讓我在家裡等。”
“可我卻再沒有等到姐姐回來。”
“那一天一切的一切都不尋常,爹爹出了門,族裡的叔叔伯伯出了門,我在屋子裡等着,直到第二天下午他們才都回來,然後爹爹就告訴我,姐姐死了。”
欒子辰聽的疑惑,
“那這與陸文傑又有什麼關係?”
“因爲他拿着姐姐的香囊!那香囊一直是姐姐隨身帶着的,可這香囊最後卻到了陸文傑的手裡,姐姐死的那天,他一定見過姐姐!”
說罷,就從自己腰間解下了一個香囊遞給欒子辰,
“這是我香囊,跟姐姐的香囊是一樣的,只是我的上頭繡了一個‘娟’字,姐姐的上頭繡了一個‘嬋’字。”
欒子辰接過香囊之後細細打量了一下,上頭的確繡着一個‘娟’字,轉念一想,那天與陸文傑見面的時候,他手裡好像也把玩着這麼個香囊。
然後欒子辰打量着打量着,就在香囊裡頭摸到了東西。欒子辰擡起頭來看向程小娟,
“這裡頭裝着東西?”
程小娟點點頭。
“是‘天賜’,是我們族的聖物,每家每戶的姑娘都會有個香囊,香囊裡頭也都裝着這個東西。”
“那我能打開看看嗎?”
程小娟接着點點頭,
“當然可以打開看啦,這‘天賜’在我們那裡最普通不過了,家家戶戶都種這個!”
欒子辰依言打開香囊,然後就看見裡頭裝着一小節草木根。形如蠶蛹,兩寸來長,上頭結節隆起,節間卻光滑至極。
很像,很像黃連。
欒子辰將那節“天賜”湊到鼻尖,用力嗅了一嗅。微微帶着氣息。
黃連極苦卻無味,這的確不是黃連。
“也是我孤陋寡聞,從來不曾聽過有‘天賜’這種藥材。”
“那是我們族裡自己的東西,外人怎麼可能知道?況且這‘天賜’也不是藥材,而是大神賜給我們的禮物,吃了‘天賜’之後,就算你已經病入膏肓,都可以站起身來像正常人那樣說話做事。爹爹說,這是神在給我們機會,好讓我們能完成沒有完成的事。”
可欒子辰聽了,卻是疑惑。
這世上當真有這麼神奇的東西?
“那陸文傑呢?他又爲什麼出現你們族裡?”
然後程小娟就不說話了。
半晌之後,她才又喃喃,
“我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們爲什麼要離開家來到這裡,更不知道我們爲什麼要把辛辛苦苦種植的‘天賜’要送給那個壞人。我每次問爹爹,爹爹就說這是神的使命。可大神無所不知,怎麼就不知道陸文傑是壞人呢?”
程小娟皺着眉頭看着欒子辰,眼睛裡頭清澈純粹,只是欒子辰也無法回答。
這世上的事,哪能是那麼簡單就說得清的?
“所以欒哥哥,你幫幫我好不好?我想知道姐姐到底爲什麼會死!”
然後欒子辰就聽到從他嘴巴里說出這麼一句,
“好,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