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裡似是帶着些香甜氣。
那人一襲長袍坐在梨花樹下,手指輕撥,便是一段仙音流淌。如此情形,像是出現過了千次萬次,乃至於那人的一個表情,一個動作,都如同印刻在心上一般,絲毫不差。
微風吹過,萬千花雨便就一齊灑落,然後那人微微擡頭,便是迷惑衆生的一抹淺笑。
欒子辰。
欒子辰本來是書生的。
皇子伴讀,也算榮耀,何況還是當世大儒胡琪胡老先生的唯二弟子。至於另一個,則是最受當今皇上寵愛的二皇子。
日日耳鬢廝磨,夜夜徹骨想念。
就生了那麼一段不該生的情。
可偏偏後來又知道了一件不該知的事。
然後欒子辰就不是書生了。
只是書生從戎更顯風流,不過三年他便已是軍中大將,手指所指之處,便是大軍所向之地。大破周國鐵騎之後,便是大夏朝最富盛名的將軍。
只是班師回朝的大軍沒有於京郊駐紮,反倒一鼓作氣直破城門,在所有人始料未及之時,攻上了朝議的金鑾殿。
然後血濺三尺,江山易主。
當時太子身在外地,得知此事之後自是怒不可遏,攜帶天下勤王之師這就要討伐叛賊。只是欒子辰不怕。他帶的兵能打得過周國鐵騎,還會怕了這麼一羣烏合之衆?不過在城南使了詐,就活捉了包括太子在內的敵軍主將。
然後當着天下臣民的面,手起刀落,將太子的頭砍在了金鑾殿上。
我要讓夏歡當皇帝。
他說。
原來欒子辰也有心狠的時候。
夏歡淺笑。
欒子辰所作所爲皆是爲了他,可他卻偏偏害了欒子辰的一世性命,如此愧然,卻不知自己如何能還得起。
“你竟還能笑的出來?”
夏歡一隻眼睛微微睜開,這就看見了那個鄭管事,看着他含着笑意坐在自己對面,一派愜意。
原來自己又做夢了。
夏歡稍微晃動了晃動自己的身體,略略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被人捆住雙手吊在樑上,唯有腳尖微微着地。
不是個談判的好姿勢。
那個鄭管事見夏歡醒了,這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夏歡面前,就把夏歡的身子摟在了自己懷裡。
倒是比吊在空中舒服許多。
只是那人的氣息太近,壓迫感太強,弄得夏歡不甚安心。
可況那人的手還不大規矩。
“你的手腕上有個傷口。”
果然。
夏歡也不搭話,反正被人扶着,好過自己使力氣,所以夏歡就抓緊躺在鄭管事懷裡的時間了,身子一拱一拱地,就往鄭管事身上靠。
倒是顯得乖巧。
鄭管事用手扶着夏歡的背,手掌輕輕在上頭摩挲,
“如此傷口,也不難得,只要經年累月地被人捆着吊在樑上,也就有了。只是這種過於法子陰毒,表面上雖是不會留下什麼傷痕,可身子骨卻着實受不了。世人傳言二皇子人懶心更懶,整日留在府內不是躺着就是睡着,想來此言實在無稽,二皇子留在府內,怕是在養傷吧?”
“只是二皇子身份尊貴,何人敢對天家貴胄動刑?想來想去,也不過是兩個人罷了。”
“你說是也不是?”
夏歡沒打算回答他的話,眼睛一閉就合上了雙眼,將腦袋擱在鄭管事的肩窩裡,這就準備接着做夢。
夢只做了一半。
只是天不遂人願,鄭管事也不遂夏歡願。他用手將夏歡的頭髮拽起,這就拉起夏歡的腦袋迫使他正視自己,
“你說,是也不是!”
夏歡頭髮被掙得生疼,所以眉頭就不由皺得高高,可他的嘴角卻偏偏浮着一抹淺笑,
“你都猜到了,又何須再問我?只是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傳言在外遊學的鄭小公爺,京城三大才子之一的鄭小公爺,居然呆在這麼個窮鄉僻壤裡頭做私挖金礦的勾當,你爲太子犧牲如此,他知道嗎?”
他知道,他當然知道。
鄭國公一家是從裡到外的太子黨,天下人都知道!他鄭管事,哦不,他鄭小公爺鄭錦就是太子手下最忠心的一條狗!
鄭錦手臉色一變,就鬆開了拽着夏歡頭髮的那隻手,
“二皇子好眼力。你我上次見面,怕是還在三年前的殿試上吧?我還以爲二皇子只顧着看狀元郎,忘了我這個作探花的呢。”
鄭錦的右手在夏歡後腦處流連,左手又在夏歡的腰眼處徘徊,親暱得如同戀人一般,
“二皇子怕是還不知道,就從金鑾殿上我看你的第一眼起,你就住在了我的心上。一眼一生,我本是不信的。可那些鶯鶯燕燕,還真就沒入過我的眼。所以當我在陸文傑莊子裡看到你的時候,我差點就按捺不住,差點就想要將你捉回去!還好還好,你的小跟班出現了,不然我還真不知道怎麼善後。”
“呵呵呵呵,老天待我果真不薄,這不就把你送上門來了?你比我想象的,還要迷人。”
鄭錦的心意夏歡早就知道。
他上輩子就知道。
欒子辰殺了父皇,殺了太子,殺了母妃,殺了全天下說他名不正言不順的人,卻唯獨放過了鄭錦。不爲別的,就爲鄭錦喜歡他,喜歡到願意爲他背叛太子。
欒子辰對他總是溫柔,總願意留下所有對他夏歡好的人。
“劉憨呢?”
夏歡不欲再在這些喜歡不喜歡的問題上糾纏,這就把話題轉到了別的地方。
不過劉憨的事,也不見得是個好話題。
鄭錦雙手握在夏歡腰際,整個人稍稍後退,以便能看得清夏歡的表情。
自然,也便於夏歡看清楚他的表情。
笑意淺淺。
“你知道爲什麼出口那裡的守衛是最少嗎?”
夏歡不知道,而且,他也不太想知道了。因着依着鄭錦那副表情,想來也不會是什麼的太好的故事。
只是這故事不是夏歡想不聽就不聽的。
“因爲沒人敢到那裡去。”
“住在山洞裡的人都知道那裡是出口,也曾有人想從那裡逃出去,只是從來都沒有人逃出去過。那些準備逃出去的,或者是那些懷着好奇想要過去看看的,都被我一個一個地抓了回來。”
“你知道,我總歸有法子能讓他們害怕。”
鄭錦說到這裡,就再沒有往下說,只是他那副笑意淺淺的模樣讓夏歡無來由地害怕。
那是惡魔的笑容。
“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鄭錦不答,只是一味地笑。
就在夏歡想着要不要繼續問的時候,手腕處的繩索卻是募地一鬆。
然後夏歡就整個倒在了鄭錦的懷裡。
“在見劉憨之前,我們先來點開胃小菜。”
什麼開胃小菜?讓人害怕的開胃小菜。
夏歡坐在椅子上,由着地上跪着的人哭爹喊娘似的求饒。
二狗。
鄭錦站在夏歡身後,身子微微彎着,連帶着椅子就把夏歡環在了懷裡,
“他那隻手碰過你?”
哪隻手?兩隻手!莫說是手了,他夏歡還抱過二狗呢!
只是夏歡不說。不能說。
“好,你不說也沒關係,我知道是你臉皮薄。你既是不想說,那就兩隻手一併廢了吧!”
說罷,也不管夏歡怎麼瞪他,拎起一根木棍就往二狗那裡去了。
二狗見鄭錦步步緊逼,心裡更是慌亂,身子一歪,就仰躺在了地上,雙手撐在身子後頭,這就匆忙地往後頭撤,
“鄭管事,您便饒了我這一回吧!我真不知道他是您的人!我要是知道,便是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碰他啊!”
二狗一邊說一邊退,直到退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方,可鄭錦卻沒打算放過他,
“我對眼睛不好使得人一向沒有忍耐力。”
然後不及二狗有所反應,掄起一棍子,就落在了二狗的肘節處!
再然後,就是二狗撕心裂肺的一通亂吼。
“彆着急,還差一隻手臂呢。”
鄭錦將棍子往空中一劃,就又給了二狗一下子。“砰”得一聲,怕是骨節盡碎。至於二狗則是趴在地上不斷哀嚎,兩隻手臂也只能耷拉在地上再不能動,整個身子蠕動團縮在不足三尺的地方,光是看看,便是一派的心驚!
何況地上的血跡已然模糊。
不過鄭錦可沒有打算放過他的意思,將棍子伸進他的兩腿間,就撥弄了撥弄裡頭的那塊軟肉,
“就是這東西不甚規矩對不對?我幫你廢了它,如何?”
二狗聞言,腦子裡頭立馬轟鳴作響!當下也顧不得斷手之痛,伏着身子就不停地給鄭錦磕頭,
“饒了我吧!饒了我吧!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只是聽這話的鄭錦卻沒有半分被打動的意思,臉上的笑容也沒有散去半分,
“我可不信,還是廢了裡頭的東西纔夠保險。”
說罷,這就把自己手中的木棍擱在那東西的上方!
“你要是想殺他就給他個痛快,何苦貓捉老鼠般的戲弄!”
鄭錦聽到夏歡跟他說話,手下的動作就先停了一停,扭過頭來就對着夏歡說道,
“還是夏歡懂我,知道我沒放過他的意思。”
鄭錦一邊說着話,一邊走回了夏歡身旁,
“美人都求情了,我哪有不應的道理,只是美人該不該給爺個獎賞呢?”
夏歡看着跟自己隔着不過一寸的臉,十分險惡地撇了撇嘴,
“你要什麼獎賞?”
“親我一口。你親我一口,我就給他的痛快!”
然後夏歡就十分不可置信地看着鄭錦了,
“他死了跟我有什麼關係?我憑什麼爲了他親你一口!”
結果鄭錦只是故作無奈地搖了搖頭,
“錯了,我可不會殺他,殺人那麼殘忍的事,我怎麼會做?我只是會先把他底下的那團肉給廢了而已。然後一根一根敲碎他的手指腳趾,再敲碎他的腿骨盆骨,讓他全身上下無一處可動,只能跟爛泥一樣趴在地上……”
“夠了!”
夏歡呼喊一聲,就把鄭錦的描述給打斷了。
是,你是沒有殺人,你卻讓他生不如死!
“只要你親我一口,我就給他個痛快。”鄭錦睜着晶晶亮的眼睛,又對着夏歡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