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下個月初一登基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大夏, 作爲禮部員外郎的欒子辰自然也要爲此事多費心思。只是不知道爲什麼,這次採買的東西里除了登基用的各式器具之外,還有一些紅燭喜服之類的東西, 好像有人要辦喜事了一樣。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這採買紅燭喜服的事情還都恰恰好地落在了欒子辰的頭上。
欒子辰呆在庫房裡, 一件一件覈對着單子上的東西, 與欒子辰一塊覈對的, 還有宮裡派過來的郭公公。
這郭公公也是有能耐的,能成了新皇手底下的司禮太監。
“怎麼置辦了這麼些個的紅燭和喜被,可是新皇準備封后了?”
欒子辰將東西都覈對好後, 就對着郭公公問道。
郭公公抿着嘴笑了笑,把手指比在自己嘴巴上, 就對着欒子辰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然後又比着手指往天上指了指,
“這上頭的心思,我們做奴才的, 還是莫要揣度太多才好,上頭讓我們置辦什麼東西,我們就置辦甚麼東西,別多看別多問也別多想,如此, 才能活得長久些, 欒大人, 您是聰明人, 總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欒子辰自然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可他卻不信世上有那麼多的巧合。
他不去吏部不去戶部卻偏偏去了禮部,他別的事情都不必管卻偏偏要準備這些大婚用的東西, 而現在,別人不與他一起來清點東西卻是宮裡來的一個太監跟他在弄在了一起。
這難道真的只是巧合?
何況這個太監還不是個普通的太監,他以前可是在淑妃娘娘那裡做活的。
“公公莫要取笑我了,京城裡的事情還是多知多曉比較好,免得哪一日得罪了人自己還不清楚。至於這宮裡的事麼,更是紛繁複雜,若能有公公提點幾句,欒某也能走得順暢些。”
欒子辰說罷,就對着那個郭公公長身一揖。
這宮裡的太監最是被人看不起,尤其是被那些有功名在身的士人舉子。如今欒子辰給了他這麼大一個面子,他哪裡有不拿腔作調的道理?所以這郭公公打欒子辰作揖得那一刻起,就把自己的脊樑骨直得不能再直了。
何況今日的他已不是昨日的他,欒子辰也不再是原來得欒子辰了。
京城裡的人見到欒府就繞道走,歸根結底,還不是因爲欒政欒大人跟聖上不同尋常的關係?現在聖上都要出宮靜養了,欒大人那樣的天子寵臣還能有什麼作爲?這欒政欒大人都沒了權勢,這欒政欒大人的養子欒子辰,又能翻出個什麼天來?
所以此時的欒子辰,當真不足爲慮。
最最重要的是,他郭公公今日也不再是以前的他了。他以前雖然也是淑妃娘娘宮裡的大太監,但終究沒有那麼大的權力,見到各宮各司的人,終是免不了賠笑幾聲。可今日他卻不一樣了,他可是代表新皇專門來此,給欒子辰傳幾句話的。
“欒大人既是問了,我便也就跟大人說說,免得大人哪日惹怒了聖上,招致什麼不該有的禍事。這大婚用的東西啊,還真是皇上特意安排的,選用大人專辦此事,也是考慮到大人心思細密,沒什麼錯處。不過皇上喜歡的人呢,是個男人,宮裡都沒有幾個人見過,依着皇上的人意思,是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他,這纔要大人準備這些大婚的東西。”
“是個男人?”
欒子辰光是聽到這個說法,心裡就感到隱隱的不安,特別是周子昌跟他說過的話還停留在耳際。
那個人,會是夏歡嗎?
“公公以前是在淑妃娘娘宮裡辦事的,想必也知道些關於二皇子的事,聽說二皇子通敵叛國,借用妖術禍亂京城,公公可知道此事?”
“京城裡有哪個人不知道此事?這二皇子從小就是個禍害!他平日不聲不響地,竟是在暗地裡做這些勾當,怪不得淑妃娘娘不喜歡他,還……”
郭公公說到這裡,才知道自己說漏了嘴,宮裡哪裡有什麼事是藏得住的?便是淑妃不喜夏歡的事情,也是宮裡頭心照不宣的秘密。只是有皇上的寵愛放在那裡,由不得他們怠慢夏歡。
“嘿嘿,過去的事情咱家也不好多說,反正二皇子是沒有翻身的可能了,至於他現在在天牢裡如何,咱家也不是很清楚,總之不能太好過,您說是不是?”
“是……是……新皇今日派公公來,想來也是器重公公,不知新皇還有什麼事情讓公公交待在下?”
然後郭公公就猛地一拍自己腦袋,
“誒喲!欒大人不說,咱家差點就忘了正事!皇上派咱家來,是爲了讓欒大人親自把喜服送進宮去。”
把喜服送進宮去?
這樣的事情,不是司禮太監做就可以了嗎?爲什麼要讓我這禮部員外郎去做?
欒子辰皺起眉頭,不得其解。
只是無論欒子辰解與不解,他都得跟着郭公公去,只是臨走的時候,他回到內堂換了身衣服,然後發現窗外的鳥籠子旁邊,多了一隻撲棱棱飛着的畫眉。
可是宮裡買回去的那隻?
“欒大人!您換好衣服了嗎?馬車已經在外頭候着了!”
不等欒子辰再仔細看看那兩隻畫眉,郭公公的聲音就從外頭傳了過來,欒子辰無法,這就離開內堂去了外頭。之後如何隨着郭公公進了宮裡不提,卻說他在御書房外頭一直跪着,直到整個天色都暗了下來。
這是夏顏給他的第一個下馬威。
若說天底下哪裡的景色最好,這皇宮內院也應該算得上是一處。
特別是華燈初上滿地璀璨的時候。
只是欒子辰明顯沒有欣賞的心思,便是在一旁立着的郭公公都覺得小腿泛酸,何況從進宮起就跪在地上的欒子辰。不過身體上的苦楚算不得什麼,心裡上的急躁纔是磨人。夏顏若不是與他有仇有怨,怎麼可能讓他一直跪在外頭?
就在欒子辰心裡做了最壞打算的時候,一個穿着黑袍的人卻是從他身前走了過去。
那人似是微微頓了頓腳步,但終是頭也不回地進了大殿。大殿的紅門開了又閉,外頭的光線明瞭又暗,欒子辰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他好像馬上就要握不住了。
“宣欒大人進殿——”
傳喚太監的聲音突然響起,像是道驚雷一般響徹在欒子辰心田,然後欒子辰的整個人,整顆心,便就都亂了。
欒子辰從地上站起來,跪了太久的他差點都沒有站穩。略略緩了緩後,他才走進了大殿,然後在外間那裡,接着掀袍下跪。
“賢王爺千歲千歲千……”
“放肆!皇上不日就要登基,豈容你用舊日的稱謂!”
不等欒子辰請完安,一旁站着的傳喚太監就高聲打斷了他,倒是在內間坐着的夏顏沒有介意,
“我還沒有登基,自然不能被喚作皇上,小石頭,你先退下。”
那個小石頭聽到夏顏如此說,當即就退了下去,然後夏顏又接着說到,
“子辰此次回到京城,可還住的習慣?”
夏顏沒讓欒子辰起身,欒子辰也只能跪着作答,“衣食住行之事倒還覺得順當,只是物是人非之感頗濃,特別是很多人,很多事,倒現在纔看得清楚。”
“子辰現在能看得清,也不算太晚,你有經世治國之大才,把你放到雅安縣,實在是太過屈才了。”
“賢王爺過獎了,子辰倒是覺得在雅安縣裡度過的半年時光,纔是子辰這一輩子最快活的日子。”
“哦?是嗎?”
夏顏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整個大殿裡也變得愈發安靜,也正因爲這大殿的安靜,內間裡頭傳出來的窸窣之聲才顯得格外清楚。
衣料的摩擦,粗重的喘息。
欒子辰握緊自己垂在兩側的拳頭,連指節都泛起白色。
“你的身子這樣好看,穿這樣的便服實在太辱沒了,郭全,把你置辦好的喜服遞上來。”
夏顏的聲音適時響起,立在旁邊的郭公公這就小跑着進了裡間,只是沒過多久,杯碟打碎的聲音就響了一地。
再然後,就剩下夏顏的呵斥聲和郭全的饒命聲了,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都是小的手腳不利索,驚着了二……哦不!驚着了娘娘……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只是夏顏沒有一丁點兒饒了郭全的意思,怒喝一聲就把小石頭給叫了進去,
“小石頭!把這個沒有規矩的狗奴才給拉出去!”
那個小石頭顯然也是練家子,將郭全拉出來後就整個丟在了地上。而此時此刻的郭全也早沒了之前那副氣焰,腦袋上全是血跡,身上也粘着血水,身上的那件袍子更是皺得不成樣子。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饒命?你這樣毛手毛腳的奴才,我留着有什麼用!”
夏顏這邊剛剛呵斥完,小石頭那邊立馬就上了刑!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條麻繩,就把郭全的左手腕捆了起來,將繩子往房樑上一掛,就把郭全給吊了起來,讓郭全除了腳尖之外,再無別處可依。
“你平日裡這樣捆人捆慣了,今日被別人捆,可還覺得習慣?”
夏顏的聲音帶些急躁,內間裡頭的動靜也越來越大。欒子辰好似聽到了一些衣料撕扯的聲音,又好似什麼都沒有聽到。
至於郭全則是什麼都明白了!
夏顏讓他做這個司禮太監,讓他今天把喜服送過來,就是爲了給夏歡出氣的!因爲裡頭那個所謂“娘娘”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本應在天牢裡的二皇子夏歡!當他看到夏歡衣衫不整地被夏顏壓在身下的時候,他的心裡怎麼可能不驚不怕!然後腳下失了小心,這就連東西帶人一塊摔在了龍案底下。
“皇上饒命啊!皇上饒命!小的只是個奴才,只負責停主子的吩咐!一切都是淑妃娘娘的旨意,與小的無關……”
淑妃娘娘!
欒子辰在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心裡就猛地揪了一下!就像是被人活活在心口裡拉了一刀的疼!
裡頭那個人,確實是夏歡沒錯!
欒子辰將頭垂得低低,手心更是被他自己攥出了血!夏歡就在裡頭!可是他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眼睜睜地……眼睜睜地看着夏歡受辱!
怪不得裡頭那人一直沒有出聲,就連呻、吟都壓抑着!那是因爲夏歡知道他在外頭,不想讓他聽了難過!
郭全如何求饒欒子辰根本就無暇再聽,倒是內間裡頭的喘息聲越來越清晰……欒子辰光是想着夏顏逼迫夏歡做他不願意做的事,他的心裡就揪着生疼!
可是他什麼都做不了!
“啓奏陛下,聽楓閣的刺客已經抓到!”
就在欒子辰想要衝進去帶夏歡走的時候,劉鎮卻突然出現在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