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州府大軍進山剿匪得勝歸來,舒縣全城外出十里相迎...
自從得知消息的那一刻起,唐採兒的雙眼便失去了光澤,一雙素手忽地垂落下來。
連日來唐採兒玉容憔悴、眼眸裡滿是淚水,哭得死去活來,這已經是她第三次暈倒了,平日裡唐採兒做夢也不曾預料過事情的結局竟會是這樣,她一邊痛惜愛子慘遭毒手、一邊痛恨趙澤不守約定,居然...居然帶着他兒子一同去了.
‘嗚嗚嗚......’
唐採兒再次暈厥,徐府上下頓時忙翻了天,小蓮兒救主心切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噙着淚飛奔着跑去前廳叫郎中。老管家徐寬急的在屋外不停地轉悠,一邊催促身邊的使喚婢子服侍夫人、一邊仰天長嘆,“老天真是不開眼啊,小衙內平時也沒做什麼虧心事啊,不過就是貪玩了點、愛耍點小脾氣、使點小性子,至於欺男霸女喪盡天良的事小衙內他是一件也沒做啊,徐老爺中年得子,雖然常年在外奔波,可是對小衙內甚是喜愛,簡直要捧上了天,今兒個,看這情形,我這把老骨頭是要交代了,自己難辭其咎啊,雖說是小衙內自己偷跑出去的,可是自己那晚哪怕是多用點心,那晚少睡會,叫人盯緊點,那小衙內也萬萬不至於有今日的大禍...”
想到這,老管家心頭一冷暗自垂起了淚,鼻子裡也酸酸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了出來。
又是淒涼地一夜,徐府上下人人噤聲,連打個照面都不敢出聲大氣,生怕一下觸了黴頭,日後受牽連,不說別的看老管家那張苦瓜似的臉就知道了,此事一旦塵埃落定,通知了老爺,那家裡肯定要有場風波了...
天剛微亮時,一朵巨大的雲彩漂到了舒縣的上空,原地轉了幾圈後再次緩緩移動直到徐府門前才悠然停住,接着一點點、一點點降低,最後在距離地面三米高的地方停住,盪出一根繩梯,梯子墜地,一前一後兩個人影順着梯子爬了下來。
東方噴雲吐霧,乍現萬道曙光時,徐府地公雞跳上了牆頭喔喔喔地叫了起來,提醒僕人們該起牀了。
落地後,兩個人影露出了本來的面貌。
青衫上破着洞、面容稚嫩、但春風得意的不是旁人正是徐瑾,緊跟其後的是依舊穿着交領粗布短衣的趙澤。站在自家的門前,徐瑾激動地吸了幾口氣,然後拉着趙澤來到門前,很用力地拍打起紅漆大門。
徐府的門房是新來的小石頭,頂替父親老石頭的差事,因爲是才進府沒幾天,對本府內出入的人物還沒認全,更何況素未謀面地徐府衙內——徐瑾了。
雄雞剛一叫過,紅漆大門便咚咚咚打鼓似地響了起來,那時小石頭正抱着老婆睡得香,心裡還唸叨着昨天老管家說的話,小衙內英年早逝,今日不見客,夫人說的。既然有了這道‘諭旨’,小石頭自然不用在乎那敲門聲,本以爲過會外面的人自己就識趣地走了,哪知,門是越敲越響,聲音是越來越大,小石頭的老婆孩子都被吵醒了。
小石頭的老婆是個母夜叉,見到外邊那麼大的動靜,家裡的男人還懶在牀上一動不動,她心裡一氣,擡起腳丫子就把小石頭踹了下去,口裡罵道:“你這死男人,還不去看看,外邊都敲成什麼樣了?”
這一下小石頭算是徹底醒了,拍拍屁股站起身後,抓起門房的行頭,往身上一披,出了門。
徐府的大門開了道縫,露出半張胖臉。
“你找誰?”小石頭氣鼓鼓地衝着外邊兩個衣着不整地人問道。
“喲呵,老李呢,你家衙內我敲了這麼久的門,他死哪去了,你又是哪根蔥?”敲了這麼久的門也不見有人出來,徐瑾心頭忽地起了火,用責怪地口吻問道。
“喲呵,你纔是蔥呢,我告訴你,你要是存心來惹事的,我勸你能滾多遠就滾多遠,莫要惹怒了我家的夫人,還有我”小石頭一聽對方語氣不善,他也起了火,腰板一直,從門縫裡站了出來,胸脯挺得老高,一副居高臨下的奴才嘴臉。
“你給我過來”
剛到家門口,徐瑾本來挺高興的,哪知接二連三的被一個僕人頂撞,他那小孩子脾氣騰地一下就上來了,一把揪過小石頭照着臉蛋子就是啪啪幾巴掌,這幾巴掌來的太突然了,打得小石頭眼冒金星,天旋地轉,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頓巴掌過後,徐瑾算是消了點氣,引着趙澤跨過小石頭,推門而入,才走出兩步,那小石頭也不知是哪來的勇氣,一個旱地拔蔥,噌地一下跳了起來,三兩步便來到了徐瑾的面前,兩隻眼睛瞪得溜圓,眼球上還帶着血絲,看起來很嚇人,嘴角里只擠出一句話“士可殺不可辱”
隨後,揪住徐瑾的衣領便還以顏色。
常言道事不過三,小石頭這次算是惹了大禍,徐瑾才消氣,那牛勁還沒過呢,又被僕人揍了一頓,他哪受過這樣的氣,頓時怒氣沖天、血灌瞳仁,咆哮着便衝了上去跟小石頭廝打在一起。
趙澤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裡正琢磨着,難道此徐府非彼徐府,他們走錯門了,要不然徐府家的僕人再糊塗也不至於連自家的主人都不認得吧,算了還是問清楚再說吧,想到這趙澤趕緊衝過去勸架。
“我說,你們兩個都停停,聽我說句話啊”
“你們倆是一夥的,你給我滾開”小石頭邊跟徐瑾扭打在一起邊破口大罵。
這一罵趙澤也火了,衝上去重重推了下小石頭,這邊徐瑾正抓着他不依不饒,那邊又被趙澤狠推了下,小石頭一個沒站穩,撲通一下摔倒在地,徐瑾趁勢撲了上去,騎在小石頭身上揮起拳頭就打開了。
捱了揍、落了下風,小石頭心中憤憤不平,扯開嗓門就叫開了,他這一叫不打緊,先是驚動了他的渾家,渾家奔到大門口,看到自家男人被人打了,媽呀一聲便撲了上去,可是趙澤還站在那,哪會讓她過來添亂,一伸手便攔住這母夜叉。
母夜叉一見有外人幫忙,媽呀一聲扭頭就往後跑,轉身的功夫就沒了影,等她再次現身的時候,老管家怒不可遏地帶着全家上下幾十號人,風風火火地衝了出來,一擺手將趙澤和徐瑾圍在了當中。
隨後便大喝一聲:“來人自報姓名,免得做棒下冤魂!”
說話間衆家丁只待對方一報過姓名便一擁而上將對方痛打致死。
“慢着”趙澤大喝一聲“在下趙澤,這位是你們徐府地衙內,你們可要看清楚了”
“啊!”老管家先是一驚,接着定睛仔細一看,地上騎着小石頭的那位,臉蛋子通紅,正發瘋似地揮動着拳頭,雖然看到的只是側面,他的眼睛可不花,走近蹲下這麼一瞧,老管家忽地轉怒爲喜,放聲大笑起來。
“啊,衙內啊,是衙內、衙內,衙內回來了、回來了......”
徐府的大門口頓時炸開了鍋,歡笑聲、喲喝聲此起彼伏傳向後宅。
唐採兒剛經歷了場世間最痛苦的事,所以今天醒得很早,小蓮兒幫她梳洗打扮後便來到兒子平時最喜歡的水閣二樓。
香爐燃起、半依窗邊,回眸望着房中的每一件擺設,須臾間唐採兒便靈魂出竅般看到了徐瑾,看到了那個活蹦亂跳的好兒子。
“娘,孩兒好想你啊”徐瑾幾步來到窗前抱住了唐採兒的腿,哭泣起來。
“瑾...瑾兒,真的是瑾兒嗎?”唐採兒一下將徐瑾擁入懷抱,死死地抱住生怕一眨眼那片刻的溫暖就會消失。
“真...真的是孩兒我,害孃親擔憂了,孩兒不孝請孃親責罰吧,孩兒再也不敢深夜跑出去了”徐瑾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安慰着母親。
“只要瑾兒回來、回來了就好,孃親不會罰你的,不會,永遠都不會了”此時此刻唐採兒誠心誠意地向上天禱告,只要老天爺能還她地瑾兒,她發誓絕不會再責罰他,也不會再逼他幹自己不願意做的,只要他活着,無論他要什麼,她這個做孃的都會給,哪怕是要自己的命,她也願意,只要她的瑾兒能回來、能活着。
徐府母子重聚,自然是皆大歡喜,先不管唐採兒、徐瑾他們後面把話了些什麼,也不管那個丫鬟小蓮兒靠在趙澤肩膀上哭成了大花臉,且說趙澤跟徐府上下團團一揖後,說了聲“待夫人心情好了,煩勞諸位通稟一下,說我趙澤一言九鼎將徐衙內從山賊手中救出來了,請夫人放心吧,再會、再會!”
出了府,目送着趙澤漸漸遠去的身影,老管家徐寬暢快地吐了口氣,點起腳,學着趙澤進府時做的那個引人發笑的扭屁股動作,一步三扭、直到進了大門才重新收拾起笑容做回那個本分地自己。
喝了一夜的悶酒,老劉心情多少舒服了點,回想起自己跟趙澤相遇後發生的一幕幕,老劉自認爲遇到了全天下最好的主人,在他的心目中好人是肯定要有好報的,可是自己的主人趙澤,趙小哥怎麼就...就去了呢。
這...這,這以後的日子可如何是好啊,小哥突然故去,他連小哥家鄉到底在哪都不知道,想親自爲小哥扶棺回鄉更做不到,還有就是小哥臨走時交代的事...
想到這老劉一陣心煩,頭重腳輕地起了牀,剛一跨出門便碰到了飛燕披麻戴孝地闖了進來。
“管家,我...”
飛燕懷裡捧了個排位,上面刻着:恩公趙澤之靈位。
“這是...”看着那做工粗糙的排位,又看到飛燕的小手縮在衣袖之中、上面血跡斑斑的,老劉心一酸,涌出了兩行清淚。
“是我自己做的,趙小哥對飛燕有再生父母之恩,飛燕身無分文無以爲報願用自己的一雙手和身體裡的血來給趙小哥做點什麼!”
飛燕言語清麗動聽,深情的眼眸下閃着淚光。
“如此...如此也好,待我洗把臉,咱們爺倆給小哥辦個像樣的喪事就算是小哥屍骨無存咱們也要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