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後,他們相濡以沫,在一起生活了兩年。
一個養豬種地,一個織布做飯。
他們的生活仍跟祖先一樣,男耕女織,緩慢而快樂,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們的願望並不高,只盼孩子能有出息,至少要無憂無慮,最好能唱着歌去打獵,就這樣渡過一天,一月,一年。
直到,下一個輪迴的到來。
黃沙之下,總有相擁的白骨。
算命的瞎子沒說錯,他不該帶渾家進城,不祥之兆果然落在了他的身上,是自己害死了渾家。
許豬萬分後悔,他痛恨自己,想自殺。
他抱着她坐在風雪中,無助地哭着,直到淚乾了,泣出血來。
他纔想到自己要幹什麼。
他想知道到底是哪個混蛋,殺死了他的渾家,是誰?
於是,他放下她,開始在屍體堆裡尋找線索,扒開冰雪,翻看着身邊一具具恐怖的屍首。
很快,他找到了一支箭矢,接着找到了更多,雖然,他不識字,但是他知道這箭矢是從哪射出來的,是背後的城池,是從那裡射出來的。
風雪越來越大了,凍壞了許豬的手腳,但是,他已經沒有了知覺,他用一條破布將地上的箭矢紮成一捆背在身上,然後抱着渾家的屍首朝着背後的房州城而去。
許豬並不知道房州在哪,也從未來過房州,他在襄州的鄉下住了二十一年,直到今天才被人驅趕着來到這片陌生的土地上。
他高大的身軀非常顯眼,像戰神一般,但,他是無害的,是李鐵槍的人強迫他穿上鎧甲的,還發給了他一杆竹槍,他們在背後用弓箭威脅他,叫他進攻前邊的城池,否則就放箭殺了他,還有他的渾家。
他寧願自己死,也不想渾家受傷,‘進攻’前,他還拉着渾家的手,叫她躲在背後,他龐大的身軀會幫她遮擋箭雨,他還告訴她,一會快到城下他倆便假裝摔倒,然後他會把她護在身下。
可是,意外發生了,房州城上的守軍多如牛毛,射出來的箭雨鋪天蓋地,精準無比。
他拼死抵擋,直到被擊倒,像刺蝟那樣轟然摔倒在地,好像死了。
她的渾家死死在趴在他的胸前,以爲他死了,她也不想活了,瞬間,一支利箭射穿了她的後心。
……
房州東城下,襄州百姓的葬身之所。
飄搖的風雪中,走來了一個人,高大的人,他就是許豬。
踏着遍地的屍體,一路走到城門下,明亮的火光將他的身影倒影在雪地中,更多了幾分悲涼蕭殺之氣。
城頭上,亮如白晝,夜間巡邏的軍兵一隊接着一隊,從垛口間經過,毫不鬆懈。
許豬出現時,就被值夜的軍漢發現了,他們大喝一聲,叫他止步,不然就放箭了。
他停下了,然後擡起頭,同樣大喝道:“開門我要進城!”
他們笑他瘋子,還想抱着死人進城,門都沒有。
許豬的雙眼因爲憤怒變得通紅,他大叫了一聲,怒問道:“爲什麼要殺我的渾家,還有城下那些無辜的百姓”
他們的回答是:大人的命令。
“哪個大人?”
“沒必要告訴你一個瘋子,快滾不然殺了你”
“殺吧,我早就不想活了,等我做鬼後再來找你們算賬!”
許豬閉上了眼睛,等着被射成刺蝟,可是,他失望了,房州城的值夜軍漢沒搭理他,又躲回了帳篷,繼續烤火,心說一個瘋子理他做甚。
許豬在城門下立了一個時辰,冰雪一直埋到了膝蓋。
他想自殺,想讓老天成全他。
可是,冰雪沒有凍死他,他還是死不了。
接下來,許豬又想到了那些驅趕他來城下送命的人。
也許,他們能殺了自己,許豬這樣想着。
片刻後,他抱着渾家的屍首離開了房州隱入了風雪中。
……
滿城盡帶黃金甲,那是唐朝的故事,從鬱郁不舒、糾葛不盡的命運講起,用刀光劍影、愛恨情仇,滿城的菊花,寫的詩!
豪傑之詩,作者是黃巢,後來他造反了,做了皇帝。
而許豬,他卻沒做皇帝,他走在黑暗中,摔倒了幾次,爬起來後,繼續上路。
天亮後,他發現了李鐵槍的大軍,在冰凍的平原上,他們正踏着鏗鏘有力的步伐前往戰場,披掛着閃亮的鎧甲,握着冰冷的武器,殺氣沖天。
陰霾壓境,房州之戰開始了。
在這之前,許豬在半路上攔住了一位騎着高頭戰馬的將軍,身披金甲,頭頂金盔,馬鞍橋上懸着金刀,立於路旁,背後便是初升的太陽,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中,揚鞭一指,大喝一聲:“何人攔路,找死嗎?”
許豬還以爲他是宋軍,只不過是造反的宋軍。
他不知道自己該恨他們,還是沒有感覺,的確,他已經恨到了沒有了感覺。
“是你們殺了我的渾家嗎?”許豬問那金甲將軍。
那金甲將軍便是李鐵槍,他仰天大笑,望着對面那巨漢,說道:“本將軍只殺宋軍,從不枉殺百姓,你命大沒死,那是造化,我看你身軀雄偉,儀表不凡,定是一條好漢,怎麼樣,跟我走吧,不會虧待你的,攻下房州後封個大官給你”
“我不稀罕”許豬沙啞地回答着,然後他攥緊了拳頭,惡狠狠地問道:“我只想知道,你、你們爲什麼逼我攻城”
“你說爲什麼?”李鐵槍用同樣的語氣問他,冰冷的眼神沒有一點溫暖。
“我不曉得,但是我想知道”
“知道了又怎樣?”
“我要殺了你”
說罷,許豬掄起拳頭撲了上去。
李鐵槍早有準備,輕輕一拉繮繩,坐下白馬希律律一聲嘶叫,人立而起,前蹄猛地蹬出。
許豬衝的太猛,根本沒看清楚是怎麼回事,胸前便重重地捱了兩下,撲通一聲倒着摔出去老遠,口吐鮮血,眼前一黑不省人事,這回估計是活不成了。
幾個侍衛趕緊撲了過去,正要把許豬亂刃分屍,李鐵槍一擺手,止住了他們:“夠了,繼續趕路,讓他自生自滅!”
……
幾個時辰後,
許豬躺在樹林中一堆爛草鋪的牀上,不知過了多久,醒來時,發現身上蓋着一條破被,硬邦邦的,周圍是陌生的大山,只有一堆忽明忽暗的火堆在眼前一閃一閃,釋放着光和熱。
忽然他感到頭痛欲裂。
這時,一個髒兮兮的人影走進了他的視野,將一碗樹皮熬的熱湯灌進了他的口中。
“醒了就好,還以爲你死了呢,真是累死我了,記住啊,我救了你一命,從今往後你要聽我的,不然就餓死你”
從那稚氣未脫的腔調中,許豬隻知道他是個少年,實際上,她是少女,也是從房州城下的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名叫阿布。
阿布在襄州活的好好的,住在城南的破廟裡,沒事的時候去街上偷人家的錢袋,然後跑去炊餅攤郝大叔那買炊餅。
她早就想好了再過個兩年,等攢夠了錢就離開襄州,帶着那一包藏在佛像下邊的銀子遠走高飛,但是還沒想好去哪?
哪知,還差一年她的願望就能實現了,沒想到,禍從天降,12月6日那天她被一羣‘官兵’從破廟內抓了出來,用繩子拴着跟其他的襄州百姓一起被迫離開襄陽。
踏上了死亡之旅,途中阿布偷了一位大爺的錢袋,被發現了,但是那位財主大爺沒怪她,還把身上的玉佩都送給了她。
他只有一個要求,叫阿布幫他逃走。
收人錢財與人消災,阿布收了他的錢,就幫他想了一個主意。
半天后,路過牛首鎮那會,經過一處山坳,阿布忽然跳了起來,用一塊大石頭砸在了那位有錢大爺的腦袋上,頓時血光飛濺,那位大爺昏死過去。
爲此,阿布還被押解的軍兵狠狠揍了一頓,他們罵他:小小年紀就如此狠毒,等到了房州有你好看的。
然後兩個軍兵走了過去,將那位頭破血流的有錢大爺擡出了隊伍,扔進了路邊的山坳中。
從那天起,阿布就被盯緊了,幾次想逃都以失敗告終,直到被押解着來到房州,她才找到機會,在漫天的箭雨中躲在了一堆死人下,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