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菱一呆,連忙點頭:“公主這一日沒停下過,還沒時間吃東西。”
溼了大片的袍子,幾乎都是胃酸和變了味的酒水,上面沾染的雜物卻幾乎少的可憐,喬彌不用多想,便能想到公主這一日,應該幾乎都沒怎麼進過食。
“沒吃東西怎麼能讓她喝酒?”喬彌低低看着懷裡的人。嗓音低沉而沒有重量,“還喝成這樣。”
荷菱抱着痰盂沒吭聲,一臉悶悶地,今日這情況,根本不容她反應過來,公主便已斗酒千升了。
喬彌正想將公主扶回去,懷裡的人忽然擡了擡頭,目光跟他撞上,本就濃霧遮繞的眼裡細微地怔了怔,然後更加迷茫了,木蹬蹬地伸手去摸他的臉。
駙馬爺偏了偏頭,擡手將她手腕捉住,公主又細細地看了看他,然後便垂下眼去。
“荷菱,我把你看成喬彌了……”她聲音低的發飄。
喬彌心間一滯,想說什麼,喉嚨卻滾了滾,一時難以發聲。
荷菱:“……公主,我在這兒……”
公主也不知聽沒聽見,眼皮子輕輕張合了幾下。便頭一歪,就着喬彌的胳膊倒了下去。
喬彌匆忙將她接住,終於明白自己懷裡的這個人,爲何自小錦衣玉食身子骨卻還這麼差。
他將自己身上的袍子扯了下來扔到一邊,一手扶着她後腦將她頭放回枕上,然後輕道:“拿根銀針來。”
荷菱連忙去取了來。
喬彌將銀針放去一旁的燭臺上燒了燒,而後按穩公主的身子,往她期門紮了半寸,公主有些難看的臉色漸漸在緩和,稍得一會兒,緊蹙的眉心便也慢慢鬆開了。
宮裡的太醫,沒有哪個有膽子敢唬着公主吃藥,而公主這樣糟蹋,鐵打的身子必然也經不住……喬彌總覺得,自己若是一日不看着,這人便會鬧騰的讓他有些發慌了。
他一時有些出神。彷彿入定,荷菱喊了他兩聲,他才從公主的臉上移開目光,別頭看了看窗外。滴漏聲微弱響在耳畔,他忽然道:“是不是快天亮了?”
荷菱道:“寅時了。”
喬彌頓了頓,挽着袖子起身,便往昭陽宮的小竈裡走。
荷菱傻愣愣的看着他,不知他要幹什麼去,天光薄薄微亮的時候,卻見喬彌又從外頭走了回來,身上帶着絲煙火氣。
“竈堂裡熬了趕黃草,她醒後熱一熱給她喝,免得頭疼。”
荷菱剛應了一聲,便見他彎腰拾起地上那件被公主糟蹋了的袍子,轉身離開。
荷菱連忙喊他:“駙……”一眨眼,居然人影就不見了。
荷菱:“……”她本來還想留着那件袍子,作爲公主醒後告訴她駙馬爺來過的證據,可駙馬爺怎麼就連件髒了的袍子也要帶走?荷菱姑娘覺得好無助。
公主這一睡睡到日上三杆,睜眼時沒什麼不妥。被荷菱扶着一起身,便覺得飄的有些天旋地轉,她撐着額啞着聲音嚎:“頭暈,我要再睡一會兒……”
她都已睡了快六個時辰,再睡只會越睡越頭疼,荷菱拽住她不讓她躺下:“別睡,再睡就起不來了。”她端藥遞給她:“駙馬爺說喝了這個就好。”
公主緩了緩,呵氣低低笑了一聲,掀眸看着她:“你是不是當本宮還沒睡清醒?”
荷菱諾諾:“沒有,駙馬爺是真的來過……”
公主不信,荷菱也猜到了她不會信,於是她只能道:“公主,這不是藥,這喝起來有茶的味道,不算苦。”
公主看了一眼,真的接過來喝了。其實是不是藥有什麼區別,她現在嘴裡,根本嘗不到味道,荷菱既然都拿喬彌的名字來騙她了,那她就算假裝着,也要信一下。
再晚些鳳朝宮裡傳出了消息,翁貴妃經昨日一事受到了驚嚇,準備三日後鳳駕出宮,前往迦葉寺禮佛參拜,爲民生祈福,宣昭帝寵妃心切,也準備聖駕隨行,罷朝三日,一行陪同。
公主正用晚膳,雕花玉碟被她擲於案上,臉色寒的似水。出宮禮佛?宮中便有佛堂,翁氏禮佛何須出宮做這個樣子?她冷冷笑:“醉翁之意不在酒!”
荷菱端端正正的又將玉碟給她放好:“公主,您先吃了東西再說。”
公主看了她一眼:“不吃,吃不下!”起身就要走。
荷菱一把將她按下:“不行!”
公主瞪大眼。對於荷菱突然的威武霸氣感到有絲震驚,荷菱很嚴肅:“哼!奴婢再也不慣着你了,駙馬爺說你身子越來越差,再這樣下去。以後駙馬爺不會饒了我的。”
拋開別的不說,公主着實是一個很任性的人,不開心了就不吃飯,這是一種最爲常見的現象,但是她笑了笑:“什麼以後,有沒有以後還不一定呢。”
她似乎不以爲意,可那眉眼深處分明繾着一絲愴然。
荷菱想了想,曲線救國。“公主您現在憂心什麼,出宮對咱們來說家常便飯,皇上出宮必定禁軍陪同,宮中守衛都得撤一半。倒時候出宮更是易如反掌,吃飽了,咱們纔有力氣跟出去捉狐狸。”
公主道:“你說的真有道理,然而本宮還是不想吃。”然後繼續起身。荷菱再攔沒攔得住,也就挫敗的放棄了。
聖駕出宮必然排場極大,儀仗從東華門一路延伸排到金殿,前後圍疊,密不透風。
公主和荷菱藏身在石獅後,看御輦延道而過,風揚金絲簾,翁貴妃赫然便在其中。
荷菱“嘖嘖”嘆兩聲:“朝中老狐狸們肯定都氣瘋了,翁貴妃可真是招搖,不是皇后之尊,也敢在出宮的儀仗上攀坐御輦,就是歷代皇后也沒這待遇啊。”
公主冷道:“她想穩定人心。”
“什麼人心?”
“翁國舅禁足。手中大權也被奪,朝中勢力必定會有所動搖,她得藉此舉告訴那些人,翁國舅並不重要,翁家隻手遮天的,是她翁貴妃,她翁貴妃一日不倒,那他們依然有肉吃。”
荷菱:“奸詐!”
公主拽了拽她:“回去換衣服,這儀仗過後,我們也該出發了。”
荷菱順道便隨公主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