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昭帝嘴角抽了抽:“皇叔……”
鳳桓矣父王一輩子征戰沙場,說話還真就是這麼個調調,可從鳳桓矣的嘴裡說出來,這感覺真是,可信度不怎麼高。
宣昭帝想,你要奪這皇位就奪吧,你還非得爲自己找這麼個藉口?
鳳桓矣笑了一聲,他道:“所以你說,我還該不該像我父王那樣。繼續守着你們這羣侄子?”
宣昭帝想了想,“皇叔這意思難道是,當年南疆北祁慕老將軍放的那把火。還能是我父皇派人放的不成?”
鳳桓矣乜了他一眼:“你說呢?”
言喻之的聲音突然橫插進來:“王爺,公主回京了。”
宣昭帝臉色微微一變,鳳桓矣眼眸極細微的眯了眯,慢悠悠地深吸了一口這冬日裡薄冷的空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緊張什麼?”
宣昭帝沉了臉,盯着這階下白茫茫的積雪。冷道:“皇叔,阿瑤是無辜的。”
“哦。”鳳桓矣臉色沒什麼變化,頭也沒回的對言喻之道:“到哪兒了?”
“城外十里亭。”言喻之沉默一瞬:“平陽王已經去了。可是……”
他欲言又止,鳳桓矣微微側身看向他。
言喻之摸了摸鼻子,沒再開口,大雪覆蓋,天地間茫茫無聲。
可是,公主到了十里亭之後,就不走了。
京城之外的十里亭,馬車停在亭外,十餘名侍衛兩側安靜待立,公主坐在亭中,時而起身走幾步,又時而碎碎念地坐回去。整個人頗顯焦躁。
荷菱默默地數着她起身又坐下,坐下又起身的次數:“二十……三十……”她抹了把臉,冷靜地道:“公主。這都一個時辰了,我們今夜,是不是要在這裡露宿?”
鳳磬瑤正走到亭柱下,聞言果斷又走了回去,冷着一張臉又黑又沉:“你讓我緩緩。”
如今京城天翻地覆,不好的預感過於強烈,臨門而止,她不敢貿進。
她煩躁地道:“你告訴我,僧衣爲什麼會在皇叔手上?”
荷菱正要說話。公主又不耐煩地重聲將她打斷重問:“什麼刀最利?”
“菜刀。”
“給我備一把。”
“幹啥?”
“屠雞。”
“您別衝動……”荷菱姑娘連忙去順毛,手剛剛伸過去,忽聞前方官道上馬蹄聲響。她擡頭,便見前方風雪塵埃,有墨衣男子策馬而來。烏髮金冠,蒼茫大雪中,一點濃墨蘊染開素淨的色彩。滾滾而來一副黑白的畫卷。
荷菱瞬間直起身子:“公主,宋世子!”
“什麼宋世子?”公主沉着臉冷冷看向那方:“那是平陽王。”
荷菱愣了愣,收回手,靜靜聽那馬蹄聲近得亭前。
這闃靜四野,風雪肆虐下唯一的聲響。
公主面無表情的看宋冠言下馬上前,墨衣繡玉蟒,那是未來得及換下的朝服,峨冠博帶,脣角那抹不甚正經的笑,依然是那般輕佻風流的味道,長身玉立之下,雖不如之前的慵懶閒散。卻還是那般欠打的模樣。
然而昔日俊美的世家公子收起調笑,如今正襟了衣冠,公主還是感覺出了,有什麼東西,已在潛移默化間不一樣,這個人,如今已成了可掌一方的平陽王。
“退回去!”宋冠言剛要邁步進入亭中,公主眉也不擡,泠泠一聲低斥。
宋冠言一隻腳便懸在石階那裡,站在亭下,倒也不生氣,微微歪了歪頭看她,笑意曖昧:“阿瑤,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們這都幾十年不見了,也算是老夫老妻了,你就沒想我?”
公主眉心跳了跳,“滾!”
“我特意來接你。你怎麼能叫我滾?”
“放肆!”公主板着臉不留情面:“本公主的名諱是你叫的麼?”
宋冠言笑着“哦”了一聲,從善如流的就接:“得聞公主鳳駕回京,微臣特來迎接。請公主啓行。”
公主太陽穴跳的厲害,別過頭去懶得搭理。
宋冠言收回腳去立在亭下靜待片刻,見那人還真打算跟他耗着了似的。便轉過頭去吩咐:“就地紮營,公主今夜要野外露宿。”
公主回頭就罵他:“誰跟你說我今夜要留在這裡?你是不是眼瞎?也就你這種人纔有放着自己家不睡愛睡大街的特殊愛好!”
宋冠言面不改色,笑得還是那般暖意盈盈:“哦,那公主是不是要隨微臣回去了?”
他說話時不動聲色地邁開了腳,跨過兩三層石階,走進了亭下。公主看着他冷笑:“你與皇叔在京城裡準備了什麼好東西等着我?”
宋冠言淡道:“公主放心,沒人能夠傷你。”
公主嗤笑:“我還真不放心。”
她從坐在十里亭下的這一刻起,就一直在逃與不逃之間徘徊,結果她猶豫的久了些,把宋冠言給等來了。
“公主有什麼不放心的?”宋冠言溫溫柔柔地笑了笑:“九王爺不會傷你,微臣也不會傷你,公主所擔心的,無非就是自己一入京城便會身陷囹圄而已,微臣在此明確的告訴公主,不會。”
公主挑眉。
宋冠言淡道:“公主所想好的應該有兩條路,一是悄悄進京,見到皇上之後再以便圖謀,二是就這樣明目張膽的進京,賭一把,試試能不能爲皇上將僧衣之事澄清,這兩條路在微臣眼中看來,追根究底的其實都差不多,沒什麼必要。”
“哦?”公主笑着睨他一眼:“那你覺得什麼纔有必要?”
宋冠言的武功跟喬彌比起來就是個渣,她要是在這兒將他按着打一頓,然後再捆了喬裝進京,那還是可行的。
“聽聞翁貴妃一直與公主關係不睦,所以微臣與九王爺隨意商量了一下,讓她從此再也無法與公主找茬兒,這算不算是送給公主年關的一份大禮?”宋冠言難得這樣正正經經的說一回話。
公主切着齒冷笑:“真是好他媽大啊。”
宋冠言就當她這是誇獎了,靦靦腆腆地一笑:“這樣一份大禮都送了,九王爺又怎麼還會阻撓公主與皇上見面?所以公主的那些擔憂,根本就不存在。”
公主陰着臉沉默了一瞬,他們完全就當她是一隻無爪的貓了啊。
她笑着露出一口森冷的白牙:“皇叔這一局,真是贏得漂亮,厲害了我的叔。”
宋冠言特別好脾氣的做了個揖,恭請道:“那公主,回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