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本姑娘去當三百兩的家?可真會想。”何素雪冷笑着,在妝臺前坐下,隨即敏銳地發現一絲不同,“青果,今天整理妝臺了?”
“沒有呀,姑娘,還是早上您走時奴婢清理的。”青果慌得擠到薄荷身邊,探身來看,“怎麼了,姑娘,可是丟失了東西?”
柳芽就在後面跺腳,“就說不能讓她進來,你偏不信!這下好了,丟了姑娘的東西,把你賣三回都不夠還債的。”
“我也不知道她會那麼大膽,敢打姑娘的東主意。”青果哭喪着臉說道。
何素雪疑惑問道:“明知我上差了不在家,還有誰過來?”
“還能有誰,四小姐唄。”柳芽撅着小嘴答道,紫珠伸手掐了一把開始抹眼淚的青果,“哭啥?快看看少了什麼。”
薄荷讓開了位置,青果忙用手帕擦了淚,哽咽着翻開妝匣,喃喃有詞點了個數,“姑娘,東西沒少,就是位置都翻亂了,當時冬兒拉着奴婢詢問帳子在哪買的,四小姐就在妝臺前站了一小會就出去了。”
“行了,東西沒少就好,青果你也別哭了,往後我不在家,院子裡至少要留一個人看門,誰來也別讓進院子,可聽明白了?”
“是,姑娘。”
何素雪盯着妝匣裡的幾樣首飾,嫌棄地斜視,“紫珠,把這幾件收好,明天拿去銀樓重新炸一下,另從箱籠裡拿出一套來放着。”
“是該炸一炸,誰知道有沒有多什麼東西出來。”紫珠低聲說着,尋找出一塊包布將妝匣包了放到一邊,又拿身上的鑰匙開了牀頭的箱籠。
何素雪把青果和薄荷推了推,“都去幫着挑一挑,紫珠。把那銀飾匣子也拿出來,你們幾個一人挑一樣。哼,都給本姑娘打扮光鮮些。讓她們看得見吃不着,急死她們。”
紫珠抱出一個匣子。裡面全是打賞用的銀首飾,六個丫鬟圍過去,商量着一人挑了一件,隨後過來行禮謝賞。
何素雪平時上班,因工作需要極少用首飾,她也就隨意戴個耳環,插根簪子。掛個懷錶,趙本真送的上百件寶貝全都藏在箱籠裡不見光。
薄荷給何素雪卸妝,紫珠挑出一套樣式簡單的青玉頭面捧來,何素雪點了頭。紫珠便另尋一隻妝匣裝好放在妝臺上,薄荷把卸下來的首飾也放進去收好。
自從進了西府,何素雪從不戴首飾出現在飯桌上,不給別人打劫的機會。
她對賀氏恨之入骨,又怎麼可能對她的一雙兒女好。謹姨娘生的何行學被他娘養得也是嬌縱無禮得很,何素雪連見面禮都不想給。
一向寬厚的何益學,也不止一次交待妹妹,要看好自己的東西,別讓人謀了去。
薄荷給梳了個簡單的髮髻。何素雪看了看懷錶,又到晚飯時間了,起身往正院暖閣去,身邊就讓跟一個柳芽。
出了門,迎面就是一股北風,吹到臉上冰涼冰涼的,還有點疼,下雪粒子了,真冷。
何素雪穿着狐皮斗篷,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的,手裡還捧着暖手爐,柳芽也有棉斗篷,不怕冷,主僕兩個一溜小跑,出了院門直走三十步再拐個小彎,就到了正院跟前。
京裡的富貴人家不愛睡炕,覺得土氣,村,不上檔次,總之各種厭棄,冬天冷了怎麼辦呢,燒炭取暖。
一般家庭聚會什麼的,就用暖閣,暖閣裡鋪有地龍火牆,燒得熱熱的,走進去跟春天一樣舒服。
正院門房兩個守門的婆子圍着一個火盆在烤火,何素雪經過時,婆子們也就看了一眼喊了一聲三小姐,又低下頭去專注於火盆,兩個拳頭大的紅薯正往外冒香氣。
何素雪一聲不吭走到暖閣門前,裡面的人也沒誰給她打簾子,柳芽氣鼓鼓地上去,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咱不求人。
門簾後面空蕩蕩的,不像往常擠滿了丫鬟,柳芽說了聲難怪,何素雪卻認爲這個事情不尋常,默默解下斗篷交給柳芽,理了理粉綠色梅花折枝棉裙,轉過山水屏風,嗡嗡的說話聲停頓下來了,一屋子人盯着她看,有人欣喜也有人失望。
欣喜的是何其政跟何益學父子,其他人麼,不說也罷。
“雪兒回來啦?”何其政拍打着他右手邊的鼓凳叫道,“快來,就等你了。”
隔着空凳子的何素蕊眸光閃了閃,曾經,那裡是她孃親的座位,後來是她的座位,現在她只能看着。
何素蕊對面,何智學臉色也不好看,他的位置讓何益學佔了。
除了有長輩在的場合,何智學從不喊大哥,都是直呼其名,或者喊他病秧子。
坐在最末尾的是何行學,今年才七歲,長得肥頭大耳,樣子很可愛,小眼神和一張嘴巴卻很討嫌,“何素雪你又遲到!天天讓爹爹等你,真是大不孝!”
何素雪正好從小胖子身邊走過,停下腳步冷冷地看着他,“我有公務在身,幾時下衙不是你說了算的,小小年紀就敢以下犯上,是嫌咱們家出的亂臣賊子不夠多麼?”
幾句話說得何其政冷汗直冒,青筋直跳,賀氏就是橫在他頭上的一把刀,隨時可能丟下來割他腦袋,“何行學!下來站牆根去,罰站一刻鐘!好好想想你錯在哪裡!”
小胖子被吼得一跳,眼淚立刻就飈出來了,扯着喉嚨拼命地哭喊。
站在何其政身後的謹姨娘心疼死了,捱到男人背後輕聲喊:“老爺,行哥兒還小,您慢慢教……”
何其政表情出現了掙扎,何益學在旁邊涼涼的說道:“雪兒在五弟這個年紀,已經在江南藥鋪打工餬口了。”
何其政抖了一下,眼眸中劃過愧疚,用力拍打桌子,“何行學!立刻下去領罰!”
何素雪繼續斜視着小胖子,輕描淡寫地說道:“再嚎就再加一刻鐘。”
“呃!”何行學打了嗝,立刻跳下凳子往牆根靠,他的奶媽心疼地幫他擦眼淚,他偷眼瞧了瞧長姐冰涼的眸子,彷彿看見了屍山血海鋪天蓋地撲向他,頭皮一麻,奪了帕子自己擦乾淨了,低下頭看腳尖,老實罰站。
這一幕,除了何素雪主僕,其餘所有人都看呆了,小霸王今天怎麼這麼聽話?還是接觸沒幾回的長姐的話?
謹姨娘心中升起濃濃的不安,看向何素雪的眼神,也有了一絲不善。
何素雪從容坐下,何其政便叫上菜,她觀察着丫鬟們,確認人數減少了大半,是賣掉了,還是幹什麼去了?
如果是發賣,她舉雙手支持,家裡本來就沒多少進項,養幾十上百個奴僕白吃白喝真是傻瓜。
隨着桌上的菜盤子越來越多,她又發現了問題,這個油味不對,這些菜式也不對,看來有些人真是等不急了,她兄妹纔回來幾天,就想下手了。
謹姨娘給何其政夾了一些芹菜,他舉起筷子要吃,何素雪伸手攔住。
“怎麼了?”何其政不解地說道,“食不言,雪兒有事就等吃完飯再說。”
“這個事情一定要現在說,我怕等您吃了再說就晚了。”何素雪表情淡然,眸光中卻蘊藏着怒氣,“如今府裡是誰主持着中饋?”
何其政卻笑起來,“是這個事啊,原本爹爹讓你和蕊兒一起負責,可你偏不肯,如今是蕊兒在管,謹娘從旁協助,如果雪兒你肯接過去,那隨時都可以呀。”
何素雪不理他,扭頭問何素蕊,“廚房是誰管?菜譜是誰訂?”
何素蕊全身抖起來,彷彿一隻受到驚嚇的小兔子一般,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謹姨娘,隨即又飛快地垂了眼眸,給人的感覺,就是她很怕謹姨娘。
何素雪冷眼旁觀,因爲何素蕊這一動作,所有人都把責備的目光投向謹姨娘,何其政則是很不耐煩地催促:“蕊兒,回答你姐姐!”
“是,是謹姨娘管的廚房諸事,蕊兒沒有插手。”何素蕊像蚊子叫一樣的述說,更加深衆人的印象,嬌弱的四小姐被謹姨娘欺負了,讓謹姨娘管廚房一定是迫不得已。
謹姨娘眼見不好,撲通一下跪倒在何其政腳下,扯着他的褲腿叫屈:“老爺,奴婢可沒有做對不起老爺的事情啊,賬目都在四小姐手裡拿着,一筆一筆都清楚明白,奴婢決沒有虧空公款啊老爺。”
“好啦!我又沒說你貪污,叫什麼叫,起來回話!”何素雪聲音不大,卻讓暖閣裡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謹姨娘停止叫喊,抹着眼淚扶着何其政的腿爬起來。
瞧着那對眉來眼去的,何素雪心裡直膩味,“謹姨娘,我問你,廚房炒菜用的是什麼油?”
謹姨娘遲疑了一下才回答:“是棉籽油,這個油比菜籽油便宜許多,四小姐說該省就省一點……”
哼,這種時候還不忘踩人家一腳,何素雪心裡明鏡似的,冷笑不已,“換這種油,只是爲了貪它便宜,不是因爲它有殺精作用,長期食用能讓人不孕不育?”
殺精兩個字,把何其政刺激到了,驚得筷子都掉地上了,“雪兒,你說的可是真的?”
何素雪昂起高傲的頭顱,“爹爹不要忘了,女兒我是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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