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大夫不用客氣,隔壁已經備好紙墨,夏小大夫請。”周彥昌將手微微一引,說道。
“周先生請。”青竹一禮,嘴裡說道。
周彥昌倒也沒有過多客氣,當下就走在了前頭。
隔壁紙墨茶水俱都備着,既然世子讓周彥昌來負責,青竹也就樂得動口不動手了。
“夏小大夫請吧。”周彥昌提起筆來,沾好墨汁,做好一副準備記錄的架勢,對青竹說道。
“好。”青竹微微點了一下頭,以防疫的原則爲指引,腦子轉得飛快,緩緩開口說道。
“災後預防疫病一定要注意幾點:
第一,一旦發現人畜屍體包括山林裡衝下來的野獸的屍體,必須馬上焚燒深埋。
第二,所有入口的水必須燒開幾滾之後再喝,嚴禁直接喝生水。每日要用的碗筷也應該用滾水燙過之後再用。
第三,水退之後,要儘早清理淤積、打開門窗通風乾燥。
第四,請多準備石灰、硫磺等物,水退過後要以將石灰灑遍所有有人居住的地方,包括屋內、房前屋後、街道等等,尤其以屋內死角爲重。
第五,請準備一些藥材,包括:金銀花、藿香、大青葉、紫蘇、茵陳、菖蒲、艾葉,其中金銀花、藿香、大青葉、紫蘇、茵陳大鍋熬水,讓所有人都能夠喝到。但是重要的還是菖蒲和艾葉,這兩種藥物是用來混合硫磺一起薰的,要讓每家每戶都將屋子仔細薰過。
第六,一旦發現有人發熱或者腹瀉等,要馬上隔離觀察。”
周彥昌等了半天,沒有等到青竹繼續開口,忍不住問道:“夏小大夫,就這麼簡單?”
“啊?這個還簡單嗎?”這一次輪到青竹不解了,她看着周彥昌問道。
“是挺簡單的。”周彥昌點點頭,接着說道:“才區區六條,似乎不太夠啊……”
“額……”青竹不知道應當怎麼說,她有些不明白周彥昌是怎麼想的,不過還是開口解釋了幾句:“其實這裡頭每一條看上去都很簡單,但是要一絲不苟的落到實處,並不是那麼容易的。只要都按照這個來做,澇災過後,我們寧州府發生疫情的可能性就會降到最低。”
“澇災……”周彥昌差點將手中的毛筆掉到地上,他瞪着眼睛看着青竹,有些結結巴巴的說道:“夏,夏小大夫,這個可不能開玩笑啊……”
不等青竹答話,阿墨就從隔壁過來了,走到青竹面前,低聲問道:“你這邊好了嗎?”
“嗯,該注意的地方都已經請周先生記錄好了。”青竹看着阿墨,點點頭說道。
“那我們走吧。”阿墨看着青竹說道。
“走?回客棧嗎?”青竹看着阿墨問。
“去新兵大營,咱們去接青衫。”阿墨微微一笑,說道。
“真的?太好了!我們走吧!”青竹一聽阿墨的話,臉上頓時就高興起來,連忙說道。
阿墨一笑不打緊,直接讓周彥昌把手中的筆落到了地上,等他把筆撿起來的時候,阿墨和青竹已經走出了他的視線。
周彥昌怎樣詫異青竹和阿墨都管不着,這會兒青竹正坐在寧王府的馬車裡頭,往新兵營去。
阿墨平日其實挺低調的,但是經常和寧王世子同進同出,負責新兵訓練的將官大多認識他,加上拿着世子的手令,自然是在營中暢通無阻,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就有人把青衫帶了過來。
青衫穿了一身不怎麼合身的兵服,用繩子繫着,人比往日黑了許多,也瘦了許多。
“青衫……”看到青衫,青竹驀的就站了起來,連着往前走了幾步,一把拉住青衫,上上下下的看了好幾圈,眼睛紅紅的,淚水就在眼眶裡頭打轉。
“阿姐!你怎麼來了?”青衫原本很是忐忑,不知道爲什麼會被叫到主營,這會兒看到青竹,就喜得把什麼都丟到了腦後,看着青竹驚喜的開口說道。
“我來接你回家,咱們不在這兒待了。”青竹說着,拉起青衫就往外走。
“咳咳……”營帳裡頭的幾個人有點坐不住了,負責這一營新兵訓練的佐將有些尷尬的咳嗽了兩聲。
青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太心急了,連忙又拉着青衫,走到佐將面前一禮,嘴裡問道:“這位將軍,我可以帶我弟弟走了嗎?”
“那個……”佐將看了看阿墨,說道:“隨時可以。”
“多謝將軍。”青竹開心的一禮,看着青衫說道:“好了,咱們現在可以走了。”
其實也不怪青竹這麼失態,她努力了很久都沒有辦法的事情,現在忽然辦到了,整個人都還有些暈暈乎乎的,生怕這是個錯覺,想要趕緊將青衫帶回去,好早一些安心。
“走?阿姐,我不走。”青衫原本在佐將面前有些不敢造次,加上許久不見青竹,心中歡喜,所以其他的事情都有點不走心,這回聽清楚了青竹的話,連忙開口說道。
“青衫,你說什麼呢?”青竹狠狠拽了一下青衫的手,看着佐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拉着青衫道了營帳的角落,低聲說道:“你知道阿姐爲了把你撈出來,費了多大的勁麼?你現在告訴我你不走了,腦子沒壞掉吧?”
說話間,青竹還用手摸了摸青衫的額頭,看他有沒有發燒。
“阿姐,我好好的呢。”青衫說着,小心的看了看營帳裡頭的人,湊到青竹耳邊,壓低了聲音悄悄的說道:“咱們之前不是說過天下要亂了嗎?依我看,寧王得反……”
“你說什麼呢……”青竹大驚失色,連忙拽住青衫,不准他再說話,反倒是回去佐將面前,問道:“這位將軍,我可不可以和我弟弟下去聊幾句?”
“可以。”因爲阿墨的原因,佐將對青竹倒是客氣,當下點頭應允道。
“多謝將軍。”青竹禮畢,拉着青衫出了營帳。
“有沒有地方可以說話?”青竹看着青衫問道。
“有,阿姐你跟我來。”青衫點點頭,帶着青竹去了他們平日裡的訓練場地。那是一個很寬的壩子,這會兒沒人,看着空曠得很,有人接近的時候也能看到。只要說話不是用吼的,就不用擔心讓人將兩姐弟的話偷聽了去。
“你說寧王要反,你有證據嗎?”到了安全的地方,青竹看着青衫,壓低了聲音問道。
“證據倒是沒有,但是據我所知,這寧王三衛原本就應該只有一萬出頭的人,可實際上整整超了三倍,這還不算我們這一批入營的新兵。你知道現在入營的新兵有多少了麼?一萬人,而且寧州府各地還在源源不斷送人過來,這麼多人,寧王要是不反,你信麼?”青衫壓低了聲音說道。
“那你知道寧王要造反你還不跟我回家,留在這裡做什麼?”青竹皺着眉頭看着青衫低聲說道。
“阿姐,我若是跟你回家,最多不過是等到塵埃落定之後,去參加科考。可是阿姐,就算我能中個狀元,也不可能封侯拜將吧?這是一個機會,只要我能留在寧王軍中建功立業,等塵埃落定,沒準我能給你掙個誥命回來!”青衫的眼中閃爍着一種讓青竹有些看不清楚的,似乎應該叫做野心的東西。
“你才十二歲,上了戰場都不夠人踩的,你要怎麼建功立業?別忘了,你是個讀書人!”青竹皺着眉頭,低聲說道。
“阿姐你也說了,我是個讀書人,而軍營之中,大多是大字不識一籮筐的人,我要從他們之中脫穎而出,比從萬千讀書人中脫穎而出要容易得多。富貴亂中求,阿姐,你放心吧,我有計較的。”青衫看着青竹說道。
“放心,我要怎麼放心?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嗎?我自然知道富貴亂中求,可你也要有命去求啊。”青竹急得狠狠的拽了青衫一把,說道。
“阿姐,你就相信我吧。”青衫扶住青竹,讓她看着自己的雙眼,說道。
青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有些語重心長的說道:“青衫,不是阿姐不相信你,你想想從小到大,阿姐什麼時候有過不相信你的舉動?可是青衫,你真的太小了些,阿姐實在是很怕,很怕失去你,你知道嗎?亂世人命賤如狗,這你是知道的,更何況是戰場上?一將功成萬骨枯……更何況,說句不恭敬的話,你怎麼就知道寧王能成功呢?”
“甘羅十二歲被拜爲秦國上卿,我也十二歲,我怎麼就不能在這軍中建功立業呢。再說了,阿姐你的問題我也想過,眼前是寧王最可能取得成功的機會。”
青衫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青竹繼續說道:“朝政腐敗,天下盡是貪官污吏,昏君無道,如此災情之下,還橫徵暴斂修什麼宮殿,他這是自取滅亡。阿姐你還不知道吧,許多地方都已經起了烽煙,咱們寧州府現在,算是平靜的。”
“你也說了,各地已經起了烽煙,那怎麼就能說寧王會取得勝利呢?”青竹強自說道。
“阿姐,縱觀古今,就沒有草寇最終取得天下的例子。”青衫自信的一笑:“而寧王則不同,他素有仁義之名,對於封地百姓也多有善舉,屆時登高一副,響應者自然數不勝數。加上這幾萬人的正規精銳,還不是所向披靡。”
“不行,你說破天也沒用,你必須跟我回家!”青竹看自己好像說服不了青衫,急得不行,乾脆以阿姐的身份壓服。
“然後眼睜睜的看着霍一鳴那個混蛋欺凌阿姐而自己卻無能爲力麼?”青衫盯着青竹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和憤恨。
“你……你都知道什麼?”聽到青衫的話,青竹一驚,看着青衫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