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先生一路領着青竹去了廚房,青竹一眼就看到了蒸籠,直接動手開始洗刷起來。君子遠庖廚,這句話青竹從小就知道,她前世的爺爺總喜歡以這句話來作爲不洗碗的藉口,雖然每每被奶奶鎮壓,卻始終不曾放棄過掙扎。
而對於古代這些讀書人甚至說絕大多數的男子,青竹相信,他們都是將這句話貫徹到底了的。
所以,壓根沒有指望方先生能幫忙。
青竹一邊洗刷蒸籠,一邊對青衫說道:“你去幫忙燒火。”
方先生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自己坐到竈前,準備燒火。
誰知道他拿打火石擦了半天,雖然火花擦出來不少,可卻總是落不到準備用來引火的柴上。
青竹看着微微搖頭,果然是個不曾下過廚房的人,不過好歹知道引火要用茅柴,但是要由着讓他來的話,只怕這房子被點燃了,竈裡的火還沒打燃。
青竹忍不住的對着青衫使了個眼神,青衫點點頭,表示收到。然後走到方先生面前,低聲說道:“先生,讓我來吧。”
青竹也在一旁幫腔道:“都說師父有事,弟子服其勞,方先生您就讓青衫來吧,您去陪陪師母,萬一她有什麼需要,您也好幫幫她不是。”
“對,對,還是青竹你想得走到,我去看看宛如。”方先生如釋重負的長舒了一口氣,連忙從竈前出來,三步並作兩步,快速的走出了廚房。那架勢,彷彿是有一條惡狗在後面攆他一般。
青竹青衫姐弟二人對視一眼,忍不住的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還好方先生已經走遠了,不然也不知道他會尷尬成什麼樣子。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方先生剛剛逃命一般的離開廚房之後,還忍不住的唸叨了一句:“君子遠庖廚,古人誠不欺我也。”
雖然方先生自己也知道,君子遠庖廚這句話並不是說的君子要遠離廚房,可在這一刻,他實在是忍不住隨波逐流,以常人的理解去解釋這句話。
青竹將銅盒裡的所有東西包括銅盒一起,放在了蒸籠上蒸,青衫則乖乖的坐在竈前燒火,姐弟二人湊在這狹小的廚房裡,倒是比先前在外面的時候自在多了。
尤其是青衫,從先前方先生說他沒有主見或者更早的時候開始,他就有些壓抑,這會兒只剩下姐弟二人了,他總算是可以鬆一口氣了。
“阿姐,你真厲害。我先前只是隨口說說的,就想氣一氣那個方先生,沒想到你真的能治師母的病。”
“什麼那個方先生,要叫先生,既然他答應了要收你入門,那你就是他的學生了。你沒看我都改口了麼?”青竹嗔一眼青衫,說道。
“我知道,這叫不給他反悔的機會。”青衫搖頭晃腦得意洋洋的說道。
“是啊,你這個小鬼頭。”青竹忍不住好笑的點了點青衫的額頭。
“阿姐,你不怪我的吧?”青衫吐吐舌頭,看着青竹說道。
“我怪你做什麼?”青竹搖搖頭,笑着問道。
其實今天要是青衫不推青竹出去,青竹多半也會毛遂自薦的,至少會先幫忙把中年美婦的痛止一下,讓她沒那麼難受。
“真的?那我就放心了。”青衫說着,用小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拍完之後又有些懊惱,他正在燒火,要是把剛剛換的新衣服上拍起灰了可怎麼辦。
青衫今日穿的,正是那日青竹在王家集託布店的老闆娘做的長衫。拿到衣服的時候青衫歡喜得不得了,死活捨不得穿,要不是今日要來學堂拜師,只怕他還不肯穿頭次。
青竹看着青衫的動作,忍不住的又想笑,她這個弟弟如今在她面前,總算是有些小孩的模樣了。不過如果有第三個人在場的話,那就又不一樣了,又變成了懂事的小大人模樣。不過這還沒多長時間,就有這些變化,青竹自己還是挺知足的。
日子還長,慢慢來吧。
等青竹蒸好針具,隔壁去幫忙撿藥的人回來了。
看着將藥拎到廚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的方先生,青竹忍不住走上前去,從方先生手中接過藥包,說道:“一事不煩二主,這藥也讓我們姐弟來煎吧,先生多陪陪師母就是。”
“這怎麼好意思,真是太麻煩你了。”方先生嘴上說着不好意思,手上卻像甩燙手的山芋一般,一等青竹接過藥包,就鬆了手。
“這也沒什麼。”青竹笑笑說道。看方先生要走,青竹又問:“不知去藥鋪的人可帶了什麼話回來?先生不要誤會,青竹只是好奇而已。”
雖然這話問出來有些打臉,既然人家都拿來煎藥了,自然是說這藥可用了。可青竹還是忍不住的想知道這個時代的大夫,對自己這藥方是如何評價的。
果然方先生臉上微微有些僵,不過他還是笑了笑,說道:“幫忙撿藥的人回來說,藥鋪的大夫就說了四個字。”
“哪四個字?”青竹好奇的追問道。
“甚好,可用。”方先生說道。
“啊,就這樣啊……”青竹聽了方先生的話,微微有些失望,不過她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對方先生說道:“那青竹先煎藥了,一會兒藥好了就給師母端過來。”
而青竹不知道的是,李大夫因爲家學淵源,雖然更醉心生意經,可是醫術卻是極其高明的。而且因爲現如今庸醫太多,李大夫一向自視甚高,能得他一句甚好,那是相當不容易的。
“好,有勞了。”方先生說完,就轉身離開陪自己愛妻去了。
藥煎好之後,青竹拿碗裝了大半碗,用一張乾淨的帕子抱着,端着往正房去了。
方先生住的這個院子,和大部分殷實的農家差不多,中間是正房和堂屋,左側是廂房,右側是廚房和雜物間,有的農家還會在旁邊修上家禽的房舍。
只是方先生家的院子稍微要大些,廂房是打通了用來做學堂的。住的話,方先生夫婦還是住在正房,這個和其他人家沒什麼區別。
青衫跟在青竹的旁邊,走到正房外面的時候,青衫就停了下來。
“怎麼不走了?”看青衫停了下來,青竹開口問道。
“阿姐,你進去吧,我就不去了,就在外面等你。”說話間,青衫的肚子冒出來一股咕咕咕的聲音。
原來,都已經到了晌午了,他們現在都是吃的三餐,青衫已經餓了。別說青衫,就連她都有些餓了。先前是忙着沒覺得,這會兒想到這麼回事,青竹也覺得肚子似乎要造反了。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青竹想着還是趕緊把藥端進去,讓中年美婦喝了,休息一下給她扎完針就帶着青衫回家做飯。
等中年美婦喝完藥,方先生有些訕訕的開口說道:“這都晌午了,你們也該餓了吧……”
青竹倒是真沒想到,方先生會想到這些,原以爲他是個只讀聖賢書的,沒想到還懂這些人情世故。
可等方先生把話說完,青竹就知道自己錯了,而且錯的離譜。
原來方先生那話的意思是,我和我家娘子都是一日吃三餐,這已經該吃午飯了,我不知道你們是不是也一樣,但是我餓了,我娘子也餓了。我一個大男人餓了沒關係,但是娘子還病着,剛剛喝了藥,一會兒還要扎銀針,她這樣餓着,身體會不會受不了?
你看你反正什麼都幫忙做了,能不能再幫忙做一頓飯?你要是覺得麻煩的話,就只做我娘子一個人的就好了,你要是不嫌麻煩的話,那可不可以把咱們四人的飯一起做了?
當然了,方先生還是很有良心的,將青竹和青衫算在了裡面,所以聽到方先生這些話,青竹雖然心中微微有些發窘,可還是能夠接受的。
得了方先生的囑託,青竹和青衫再次回到廚房,爲幾人的午飯開始忙碌起來。
其實做的都很簡單,完全是按照師母也就是中年美婦的需求來的。所以中午這一餐,青竹做得非常的簡單。
一鍋青菜粥,炒了一個冬瓜,一個黃瓜,鹽都放得很少。
飯菜雖然簡單,方先生卻吃得很香,他看上去是一個非常愛惜食物的人。青竹甚至有點懷疑,倘若放在他面前是一碗米糠野菜粥,他是不是也能吃得一樣的香。在青竹看來,答案應該是肯定的。
原本方先生是要先喂妻子吃了再吃的,可中年美婦說剛喝了藥,還撐着,讓他先吃。
吃過飯後,青衫主動收了碗筷去洗,青竹也開始活動起自己的手指手腕來。
扎銀針和穴道按摩不同,穴道按摩講究個力透指腹,而銀針卻是要靈活。
大概半個時辰之後,青竹開始給中年美婦扎針了。選了中極、膀胱俞、陰陵泉、太溪、行間、然谷、委陽幾個穴道。
一炷香時間下來,青竹流了一身汗,中年美婦卻是直呼輕鬆多了。
方先生一看效果顯著,連忙看着青竹問道:“青竹啊,你看你能不能每日選個時間上門來替青衫師母扎針呢?這樣也讓她好得快一些,她少受一些痛苦麼,我這心裡也能好受一些。出診費的話,集上李大夫的出診費是50文,咱們就按照這個算可以嗎?”
青竹一聽,連忙拒絕,說道:“來替師母扎針是應該的,診費就不用了,先生留着,請個人來幫忙做做飯,讓師母多休息一下也好。”
方先生看青竹推脫,倒也不勉強,直接說道:“那這樣,你不收診費便罷了,就當是日後青衫的束脩好了。”
青竹一聽,也不推脫,直接應允了。
青竹又交代了一番飲食禁忌,最後約定每日下午申時末,青竹來替青衫師母扎針,直到她的症狀完全好轉了爲止。而青衫則從明日開始,就來學堂讀書。
約定好了之後,青竹就帶着青衫回去了,走到夏家村的時候,已經快未時末了。
迎面又遇到了早上出門的時候遇到的夏王氏。
夏王氏看着青竹,很是愉悅的說得:“青竹啊,你回來了,你說你這孩子,這麼這麼厲害呢。”
“啊?嬸子說的是什麼?我怎麼不太明白?”青竹聽着夏王氏的話,有些摸不着頭腦。
“早上你給我的藥啊。”夏王氏說道:“你是不知道,我們家大寶啊,一喝玩你那藥沒多久,那就舒坦多了,真神了。”
“這樣啊,不是我神,也不是藥神,大寶哥那病原本就是那樣,只要藥對了症,見效本來就是很快的。”青竹笑道。
“那也是你厲害,拿的藥對症。”夏王氏說着,走到了青竹的身邊,小聲說道:“青竹啊,你小心一些,你那舅母可是來了好一會兒了,我看她,不懷好意。”王夏氏說着,往地上狠狠的瞪了一眼。
“舅母?王夏氏?她來做什麼?”青竹心中疑惑得直犯嘀咕,忙向夏王氏道了謝,帶着青衫急急往家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