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出祠堂的範圍,天上就又飄起雪花來了,紛紛揚揚的,煞是好看。
裴子墨怕青竹冷着,便解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來,給她裹上。
身上裹着還帶着裴子墨體溫的衣服,青竹的身子漸漸暖和起來,可是她的心裡頭,卻越發的糾結了。她非常想問一問裴子墨,他和那姑娘究竟熟悉到了什麼地步,爲什麼連人家的馬車會停在什麼地方都知道。
不過,青竹依舊什麼都沒問,只是悶聲跟着裴子墨一起,快步行走在雪地上頭。因爲她覺得有些事情,裴子墨自己說出來,和她問出來,是不一樣的。
她希望,能聽到裴子墨自己說。
可實際上,這一次,還真就是青竹自己想多了,裴子墨其實只是知道那姑娘不可能只帶一個丫環就出門的而已。加上裴府就兩道門,一個前面一個後門,他們兩人從前面進的時候,沒有看到馬車,那麼馬車自然就是停在後面的了。
沒多久,裴子墨和青竹就走到了先前擡那磕着頭的女子去的院子的花廳外頭。
花廳裡面,那昏迷着的姑娘已經醒過來了,她的丫環正在小聲的給她說着什麼,一邊說,一邊還用手比劃着。火光映照着她的臉,可以看得出她臉上那些時而疑惑,時而驚喜的表情。
裴子墨在花廳外頭一個裡面人看不到的角落頓了頓,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帶着青竹,走進花廳。
剛剛一進去,那女子就看見過了裴子墨,頓時臉上就變得滿臉笑容,她驚喜的看着裴子墨喚道:“二哥哥,原來真的是你!”
不過,那女子臉上的笑容很快就僵住了,因爲她的目光落在了裴子墨的右手上面,那隻手到現在還牽着青竹的手。
短暫的失神之後,女子的臉上掛起一層薄薄的、溫婉的淺笑,她目光的也從詫異變成了溫和:“二哥哥,這位姑娘是?”
“宗姑娘,這位是紅妝營夏醫官,夏青竹。”裴子墨頓了頓,又補充道:“是我喜歡的女子。”
說完之後,裴子墨又看一眼青竹,用剛剛好能讓花廳裡面的幾個人都能聽清的聲音說道:“青竹,這位是宗素心宗姑娘,她是禮部尚書宗寒鬆宗大人的嫡長孫女。”
聽完裴子墨的介紹,宗素心幾乎連臉上那薄薄的淺笑都掛不住了,她勉強的笑了一笑,看着裴子墨,開口說道:“幾年不見,二哥哥與素心怎麼這麼生疏了?從前你可都是叫我素心妹妹的。”
雖然裴子墨明顯的是站在自己一邊的,可青竹心裡頭還是有些憤憤。
‘素心妹妹’叫得這麼親熱?
青竹一邊想着,一邊重重的掐了掐裴子墨的虎口,鼻端悄悄的溢出一個只有裴子墨才聽得見的哼聲。
青竹的反應讓裴子墨心情大好,連祭祀家中亡魂帶來的低落也衝散了許多,更別說是再次見到宗素心的尷尬了。
所以,裴子墨也溫和有禮的衝着宗素心笑了笑,說道:“宗姑娘,從前是裴某年幼,少了禮儀,還請宗姑娘見諒。今後若是宗姑娘願意的話,可以喚裴某一聲裴將軍,或者……裴公子也可以,那所謂的二哥哥,還是請宗姑娘忘了吧,免得污了宗姑娘的名聲。”
裴子墨臉上的笑容假得連青竹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更別說宗素心。
果然,宗素心臉上頓時就有些受傷的樣子了,她輕輕的咬了一下有些發白的下脣,捂着心口,眼中蒙上一層薄薄的輕霧,看着裴子墨顫聲說道:“二哥哥當真要與素心生分麼?當年裴伯父和裴伯母可是將素心當成女兒看待的,二哥哥也是自己要做素心的二哥哥的,怎麼現在卻一下子就變了樣子……”
“宗姑娘請慎言。”裴子墨看着宗素心,臉上的表情一成不變。
“慎言?二哥哥想說的,怕是自重這兩個字吧?”宗素心娥眉輕蹙,雙眸之中那盈盈的淚光清晰可見。
裴子墨臉色微微一僵,沒有說話。
宗素心心中更加悲切了,雙目再也無法承載眼淚的重量,幾滴珠淚滾落下來,她擡起雙眸,淚眼朦朧的看着裴子墨,顫聲問道:“就因爲當初爺爺沒有在朝堂上替裴伯父辯解,所以二哥哥便心懷怨懟,狠心得連素心也不認了麼?”
“宗姑娘,裴某沒有這麼說過。”
裴子墨看着宗素心,一雙眼中全是坦然:“當初奸賊勢大,宗大人選擇明哲保身,乃是明智之舉,裴某不敢心有怨懟。哪怕事後宗大人特意聲明,與我父親裴(諱)烈恩斷義絕,裴某也不曾覺得是他做錯了。想必,父親大人在天有靈,也不曾有過半句怨言。”
“那你還……”聽到裴子墨的話,宗素心情緒激動,往前走了半步,看着裴子墨開口。
裴子墨微微將手一擡,打斷了宗素心的話,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疏離起來:“剛剛裴某就說了,當初宗大人做出的選擇是明智的,所以裴某真的不曾怨懟過。只不過,既然當年令祖做了那樣的選擇,那麼從那一刻開始,裴家和宗家,就再無瓜葛了。所以,還請宗姑娘體諒。”
宗素心越發的激動了起來,向着裴子墨這邊,連走了好幾步,淚眼婆娑的揚聲說道:“爺爺是爺爺,我是我,爺爺同裴家劃清界限,我沒有!”
“宗姑娘,裴某非常感激,你這些年來對裴府滿門冤魂的祭祀。”裴子墨說着,躬身行了個禮,又拉着青竹往後退了幾步,繼續說道:“但是,無論你心裡面怎麼想,你始終都是宗大人的嫡長孫女,是宗家的大小姐。這個,你無從選擇,我,也無從選擇。”
看到裴子墨後退的動作,宗素心總算是停下了往他那邊走去的腳步,後退半步之後,紅着眼看着裴子墨,說道:“二哥哥,既然你知道,我沒有權利選擇,做不做宗家的大小姐,爲什麼,爲什麼你還要……還要怪我?”
“宗姑娘言重了。裴某連你的祖父都不怪,又怎麼會怪你呢?”裴子墨看着宗素心,微微搖頭,接着說道:“只不過,從此之後,再見亦是陌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