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帶着蓮兒吃了午飯,剛從酒樓出來,接了小二手中的馬繮,就看到了先前那個穿着破舊長衫賣柴火的男子站在酒樓外面,不僅他原本挑着的柴火不見了,連挑柴火的扁擔也不見了。
看到青竹出來,男子有些侷促的往前走了兩步,走到青竹面前,從懷裡拿出一塊破舊的手帕,打開之後,手帕裡頭是一小堆銅錢,還有幾塊碎銀子,顯然不是一擔柴火能夠賣到的。
男子小心翼翼的從手帕裡頭數了八文錢出來,捏在手心裡頭,將手帕重新包了,放回懷裡,然後這才雙手將數出來的八文錢遞給青竹,嘴裡說道:“累姑娘久等了,在下抱歉得很。”
“你這人……”看着那遞過來八文錢,青竹實在是不知道說要些什麼纔好,可看着男子一臉認真的模樣,青竹也沒法子再推脫了,只能接過那幾枚小小的銅錢。
看青竹接了銅錢,男子也不多話,作了個揖,嘴裡說道:“在下告辭了。”說着,轉身就走。
青竹搖搖頭,心中微微嘆一口氣,只覺得手中的銅錢比往常重了許多,最後,她到底還是沒有將這銅錢同其他的錢一起,放在錢袋裡面,反而是單獨拿了一張手帕出來,仔細的包了。
“師父,爲什麼您不把這些銅錢和其他銅錢放到一起啊?”牛蓮兒仰着頭,看着青竹問道。
“因爲,這不是普通的銅錢。”青竹看着牛蓮兒,笑笑說道。
“不是普通的銅錢?”牛蓮兒將眉頭微微皺了皺,小聲的重複了一些青竹的話,然後搖搖頭,嘴裡說道:“蓮兒不明白。”
“這個啊,是一個人的品格。”青竹拍了拍手心包好的銅錢,看着蓮兒說道。
“品格?”蓮兒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又把頭搖了搖,說道:“蓮兒還是不明白。”
青竹乾脆蹲了下去,讓牛蓮兒可以正視自己的雙眼,半扶着牛蓮兒的肩膀,笑了笑,說道:“剛剛那人雖然有些迂腐,可他不因爲自己貧窮,就躲避自己應該負的責任,哪怕最大的錯處並不在他身上。而且,他是個言而有信的人,說要給我們把錢拿來,他就給我們拿了過來。”
“要知道,雖然咱們沒有離開這鎮子,可也不在先前那個地方了,他能在酒樓外面等咱們,說明他是一路問過來的,然後也不進來打擾咱們吃飯,只是靜靜的等在外頭,等我們出來。所以啊,師父說,那個人是一個很有品德的人。”
“哦,原來是這樣,蓮兒明白了,蓮兒以後也要做一個有品德的人。”牛蓮兒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看着青竹甜甜的笑着說道。
“好,蓮兒,不過我們不能等以後啊,我們要從現在開始做起,明白嗎?”青竹說着,摸了摸蓮兒的頭,又道:“所以,蓮兒不能像今天上午那樣,剛聽師父說要給其他小朋友買糖葫蘆,自己就不高興,一個人躲在後面悶悶不樂的了。”
“啊?”牛蓮兒有些驚惶的長大了嘴,她沒想到,青竹居然把自己的表現看在了眼裡,不過看到青竹臉上還掛着笑容,也就沒那麼害怕了,只是低下了頭,喃喃說道:“蓮兒錯了,以後不會了。”
“好,蓮兒真乖。”青竹說着,又摸了一下蓮兒的頭,衝着她寬慰一般的笑笑。
“師父不生氣嗎?”蓮兒擡起頭,睜大了眼睛看着青竹。
“每個人都有可能會犯錯的,這只是小事情而已,只要蓮兒知道錯了,以後不犯了,那師父高興都來不及,自然是不會生氣的。”青竹搖搖頭,看着蓮兒說道。
“那蓮兒就放心了,謝謝師父,蓮兒以後一定改。”牛蓮兒明顯的鬆了一口氣,看着青竹,認真的說道。
“嗯。”青竹又笑了笑,站起來一手牽着蓮兒,一手牽着馬,慢慢的往前走去,看方向,卻是剛剛那個男子離去的方向。
不過,青竹卻不是故意要走這邊的,只是這邊她還沒有逛過而已。
走了沒多久,前頭忽然傳來一陣喧囂,青竹帶着蓮兒過去一看,卻是一個滿臉病容的婦人拉着先前那個男子,準備往一個當鋪走去。
“三娘,你別這樣,那玉佩當了就當了,等日後有了錢,我再給你贖回來。你先隨我去藥鋪抓藥,好麼?”男子一隻手被那婦人拉着,樣子有些窘迫,臉上卻沒有什麼不耐煩的神色,雖然不往前走,卻也小心翼翼的,伸出另外一隻手,虛虛的將婦人扶着,一副生怕婦人摔倒的模樣。
“咳咳……不,大郎,我就是染了點小小的風寒,不礙事的,挺一挺,也就過去了,那玉佩是咱爹孃留給你的,說了要做傳家寶的,可不能隨便當了……”婦人搖搖頭,一邊輕咳,一邊固執的要往當鋪裡面走。
“三娘,這進了當鋪的東西,哪裡是原價就能贖出來的,更何況……更何況……”男子看着婦人,言語有些結巴起來。
“更何況什麼?大郎,剛剛你是不是做了什麼事情?”婦人有些緊張的站住,看着男子問道。
“我,我剛剛賠了人家八文錢……”男子看着婦人說道。
“賠了人家八文錢……這,那這如何是好,可那玉佩真的不能當……要不,要不三郎,要不然,咱們回去把我那釵子拿了,將釵子拿去當了,再把玉佩贖回來,你說好不?”婦人說着,又要拉起男子往前頭走。
“不行,那釵子是岳母留給你的唯一念想,怎麼能當了呢。”男子搖搖頭,矢口拒絕了婦人的提議,末了,又放柔了聲音說道:“三娘你信我,我會努力的砍柴掙錢,把玉佩贖回來的。”
“你不要唬我,我明明在院子裡見着了你早上挑出門的柴火,那柴火,根本沒有賣出去,再說了,你是讀書人,哪裡能做砍柴的粗活呢,還是把釵子當了,將玉佩贖回來,等回頭我身子好一些了,就多接些活來做,一定能將娘留給我的釵子贖回來的,大郎,你就聽我的吧。”婦人說着,臉忽然紅了起來,跟着,一陣緊咳。
“三娘,三娘你沒事吧。”男子的臉色越發緊張起來,小心的拍着婦人的後背,一邊拍,一邊說道:“你別撐着了,釵子當了,加上玉佩當的錢,最多能把玉佩贖回來。根本剩不下錢來給你抓藥,再說了,咱們家連米都沒了,總要銀錢吃飯的啊。”
“沒關係的,大郎,我回去就去劉大娘家,求她給我找個活幹,總能賺到買米的錢的。”婦人一邊咳,一邊斷斷續續的說道。
“不行,你都病成這樣了,還找什麼活幹,要找活,那也是我去找。咱們家我纔是當家人,我說了算,你跟我一起上藥鋪看病抓藥去。”男子說着,反手掙脫婦人拉着自己的手,改成雙手扶着婦人,強行要扶着她,往另外一邊走去。
一轉身,卻看到青竹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自己的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