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開始,宋夫人、管家指揮着僕人婢女把東西收拾打包,零零星星的物件太多,一一把它登記造冊,然後裝進大箱子。大的物件自然還留着,不可能帶去京城。貴重易碎的卻又擔心路途遙遠,有個閃失。所以裡三層外三層,棉絮包裹着。
雖然忙,卻井然有序。
丫鬟僕役們的去處還未定,有人心思開始活動起來。有人想留,有人想去。宋夫人卻說自有安排,公佈了跟着去的名單,即刻就有丫鬟僕役的,整日來求着宋夫人,有人因爲家人在吳巖城不想跟去京城,有人卻想去那繁華之地瞧瞧,老爺升遷了,自然身份也會水漲船高。人家都說宰相門前都是七品官了,大人府中僕役和富戶府中僕役,兩者不可同日而語。當然跟着去京城的,是好是歹卻未可知。
宋夫人忙碌起來,有時不厭其煩,就讓青梅青菊擋着。
詭異的是宋府雖然忙得熱火朝天,但是外界卻並不知道他們的情況。
趙姨娘的院落一直被隔絕起來,外面的情況自然不知。廚房分管購菜的管事,也是閉口不言,該用的用度一應不少。就連有些可以放置多日的乾菜,也是購買了一月的分量,和往常一樣。
藍喬被叮囑了不要多言的話語,在外面也三緘其口,雖然她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原因。
趙府趙老爺甚至還專門過來拜訪過宋老爺,只不過宋老爺卻以病告罪,沒有出來見客。趙老爺的馬車在外面停留了一陣就離去。藍喬回家的時候和他家的馬車擦身而過,只從飄動的簾子中看到一個怒氣衝衝的側面人影。
這一切的變化,藍喬隱隱約約知道是和某些她不瞭解的國家大事關聯在一起,但是這個小鎮,地處東南沿海,局勢風雲離她太遠,她只要安穩地過着自己的小日子就好,小老百姓如她這般,每天學點什麼,做點什麼,有點意義,不是虛度,就已經很高尚了!
想到宋夫人明日就要出發,藍喬不由有些傷感,來到這異界的幾年來,除了藍宇,就是宋夫人、宋轍昂和她最爲親近。現在乍然間要離去,自然有多多不捨。
藍喬思忖了一陣,送點什麼作爲離別的禮物。也實在想不到合適的東西。自己除了醫術,就沒什麼可以拿得出手,那就乾脆自己調製點藥膏。
和着蜂蜜,藍喬把一些有美容作用的藥草配製了些,自己在臉上試了試,發現還是有點保溼去皺的效果,自然比現在那些含了鉛粉的美容品要好。當晚上就拉着藍宇給宋夫人送去。
宋轍昂也在那裡,一見到藍宇,眼眶竟有些溼潤,藍宇也有些動容,不過卻是惱怒的神色。
“你個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麼哭!京城到這兒不過二十日時間,若是馬車快些趕路,十日就到了。要見面,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你現在哭哭啼啼,似個女人一般的婆婆媽媽!”說完了,白眼一番,很沒有風度大步出門外逗弄起了純點和墨色。
宋轍昂深感自己被嚴重地忽視,眼中積蓄的淚珠很快就被狠狠逼了回去。只出了門來,對着藍宇不滿叫道:“誰婆婆媽媽了,誰婆婆媽媽了!哼,告訴你,以後見不着你,沒有人總是對我指指點點了,我不知道多開心!”
藍宇卻給他做了個鬼臉道:“我等着看你開心!”
藍喬和宋夫人兩人都忍俊不禁,笑話了兩人幾句,宋夫人道:“喬兒,進來吧!我們姑侄很久沒有一起聊天了!”
藍喬點點頭,跟着宋夫人入了內室,青梅青菊擺放好了時令瓜果,然後兩人就輕輕退下。
藍喬看着宋夫人額頭的白髮似乎又多了幾條,雖然面色紅潤,但是思慮一直不曾放鬆,站起身來,給她按摩起了頭皮。
“姑母,您還是要放寬心才行!姑父升遷,以後……”
現在宋老爺是對你好了,可保不準以後會如何?他如今做了官,比起以前做商人時候,更多了幾分體面,這心思會如何,實在是很難說。更何況,這些做官的人之間,有人要巴結的話,說不定就會送了自己的女兒什麼的過來……
藍喬後面的話沒有出口,宋夫人身子一僵,顯然也想到了很多。
“姑母,您還是要爲着自己和轍昂活一回才行!”藍喬暗示道。
宋夫人身子往藍喬身上一靠,幽幽道:“這一年半載我也看清楚了些事情,你說得我自然明白,可我總也忍不住給他一個機會。”
轉頭回望了眼藍喬,神色中多了絲擔憂道:“喬兒,你表面看着溫和,內裡卻是倔強得很。有很多事情你還不明白……如今你已十三有餘,不到兩年,就到了及笄之年。你總不能一輩子跟着貞大夫行醫濟世。這女人,總也要有個依靠纔好!”
藍喬手一頓,李子俊的形象在眼前晃悠了下,臉頰微微紅了紅,閉了眼,極力抹去,才笑笑道:“姑母不用擔心,這事兒我自有主張!”
她無父無母的,自然用不着別人來做主。
宋夫人啞然失笑道:“你也真是不害羞,這普通人家的女子說起親事來,哪個不是一臉羞澀!”
藍喬微微一笑,不予置評。
“你姑父如今升遷,姑母自會給你留意着,”宋夫人頓了頓,“我不會強逼你什麼,可長輩的意見可不許不聽!有時候憑着一時的感情……”
宋夫人唏噓了下,沒有繼續說下去。
藍喬思忖他們之間也是有着一段刻骨銘心的故事,不過長輩的事情也不好過問,也就只點點頭,應了宋夫人。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宋夫人驚訝道:“原來這鷹三石和鷹邇都是那位尹公子的手下!這人也着實不錯了!”
轉過頭,看着藍喬認真道:“喬兒,這尹公子對你不錯,官職在身,又是你父親故人之子!”
藍喬知道她的意思,啞然失笑道:“姑母,這尹公子對我和藍宇好,完全是因爲故人的緣故,並無其他含義!”
宋夫人微微一笑,不再回答。
在宋夫人處用過了飯,纔出了門去,就見到墨畫過來,稟告道:“侄小姐,老爺有請!”
藍喬詫異了下,想想他們要離開,再見不知幾時,該是送別什麼的!點點頭,徑直往書房而去。
天色有些昏暗,書房掩映在影影重重的陰影之後,迴廊兩旁已經掛上了燈籠,夜色中,暗沉的紅色被一點耀眼的光芒印染開來,有種朦朦朧朧的神秘。
墨色早在門口候着,見着藍喬就笑着引了她進去。
書房中燈火通明,藍喬被傳喚了進去的時候,見到宋老爺正站在書房的書桌前,似乎剛剛纔神思什麼,臉色沉重,卻也有種破釜沉舟地堅決。
“姑父!”
宋老爺轉頭笑着對藍喬道:“喬兒來了,坐吧!”
藍喬猶豫了下,還是在宋老爺身前的描金方凳前坐下,宋老爺也順勢緩緩坐在了身後的榆木異獸紋扶手椅上。
“喬兒,你來此已三年整了吧!”宋老爺緩緩道,讓藍喬有種被審視的不適感。
藍喬略略動了動身子,把這不適驅逐,點點頭,“是,姑父!”
“這三年宋府待你如何?”
“待我和弟弟情同家人,藍喬心中一直萬分感激!”藍喬看着宋老爺誠懇道,這話並非虛言。
宋老爺點點頭,手中捏着一張宣紙,沒瞟一下,就徑直推到了藍喬身前。
藍喬詫異了下,目光就投注在宣紙上,待掃過一行,渾身一僵。
宣紙上面的話不多,卻讓人心驚膽戰。
“藍喬藍宇,父藍文,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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