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喬藍宇,父藍文,鈴醫。母白晨,從母姓,吳輝城賈府賈輝與侍妾白氏之女,白氏身份不詳,曾爲賈輝所救相許,數日後離去,七年後去而復返,帶回一女白晨。賈輝逝前留下吳輝城城西千畝良田、城中三間鋪子作爲白晨嫁妝。白晨與賈輝長子賈高善不合,後反出賈家,復改回母姓。
藍文一日暴病去世,白晨神情恍惚殉身,姐弟兩人寄養於吳輝城農家兩年,後農家饑荒送兩人去城中舅家,一月後出逃,出逃前三日藍喬落水……”
藍喬的頭開始痛起來,針刺着額頭般,牽着扯着要把記憶的閥門拉開,以往有些模糊的畫面,好似撥開了濃霧露出了真面。父母的形象在眼前越發明晰,從父親吐血而亡,到自己落水前的日子走馬燈一般閃現,微枝末節也不曾放過,大量的信息充塞頭腦。
藍喬竭力控制住驚詫痛苦的表情,肌肉僵硬在臉上。
宋老爺不動聲色觀察藍喬的舉動,也不急着點破。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
良久,藍喬才僵着舌頭出聲,消化這些東西,花費了她不少的時間。
宋老爺淡然道:“你們來的第三日”
藍喬背脊發涼,如果當時她說了些什麼假話,要是自己的父親不是真的鈴醫……
“你爲什麼……”
藍喬才開口,又住了嘴,她有什麼立場,她跑到別人家來避難,別人就沒有調查的權利了麼?況且宋老爺並未對他們做出不利的舉動。
“嘣”宋老爺扔了樣東西在藍喬面前,面無表情道,“三年前在城中截下”
藍喬低頭一看,眼前綠瑩瑩的扳指好似嘲弄着她一般,這正是賈高善隨身攜帶的物品,藍喬頓時憤怒無比:“他們,他們真不肯放過我們孤姐弱弟”
宋老爺低了頭,面色隱藏在陰影中,看不清喜怒。
“尹公子說你父和他父乃世交,此言應當屬實。”宋老爺又扔了張小紙條過來,皺皺的,似乎曾經被捲成了筒。
小紙條上只有一句話:藍府三少失蹤九年。
“藍府,京城大家族,現任族長藍建楚,即三少之父。藍大少藍思雄,現任閥州刺史。藍二少藍思武,現任職禮部,爲禮部侍郎。三少藍思文,十四年前不知何事與家族斷絕關係,九年前失蹤。”
藍文,藍思文……
藍喬漸漸握緊了拳頭,只覺得自己的心情難以平靜,要消化這些東西,她需要點時間。
隱藏在袖中的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最後終於放開來,面色平靜看着宋老爺道:“姑父跟我說這些何意?”
宋老爺讚賞看了她一眼道:“你不想認祖歸宗?”
藍喬漠然道:“既然已斷絕關係,藍家與我毫無瓜葛”
宋老爺詫異看了她一眼道:“你也想藍宇流落在外?”
藍宇
藍喬神情微動,卻仍舊淡淡道:“藍宇靠着自己就好難道這世界之大,還容不下兩個小人物麼?”
宋老爺卻微微一笑道:“這隻怕由不得你們。尹公子既然找到了你們,藍府想必就會知道,他們會任由你們在這兒呆着?”
藍喬“騰”地站起身來,僵硬着身子福了福,道:“姑父,恕藍喬無禮,身體不適,先行告退”
行到門邊,突然好似想到了什麼,頓了下,回過頭淡淡卻毫不客氣道:“姑父,還是要待姑母好些才行,無論何因,使得相濡以沫的妻子受到傷害,都不是好男人的行爲”
趙姨娘的毒就算是你下的,你也是真的傷害了宋夫人,還有另一個無辜的生命,那麝香就是明證雖然是她咎由自取
宋老爺只看着藍喬離去,卻仍舊微微笑着。
宋情從裡間轉出來,看着宋老爺躬身道:“老爺,您做了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不怕藍小姐嫉恨於您?”
宋老爺搖搖頭道:“這事她遲早知道,我如今早和她招呼,過後她只會感激”
“藍小姐真不會回去麼?”宋情望了望門外道。
“藍家,會允許麼?現如今藍喬已經大了……”宋老爺低了頭,嘴角微微一勾,目光在陰影中看不清了。
藍喬行得有些急,身後的芍藥、何小姑不知她心思,只緊緊跟隨。
他們無父無母過了這麼久,現在生活已好轉,難道還要回到那大宅院中,讓別人主宰自己的命運麼?
藍喬完全可以想象到,自己回去之後,一定會被當成籌碼擺弄自己的婚事。那個時候,李子俊……
不回去,不能回去。
既然已經和藍家斷絕了關係,他們藍家就和我們毫無瓜葛
可是,藍宇?真的要跟着自己在這裡?不會誤了他的前途?
藍喬的步伐減緩,最後呆呆站在路邊。
芍藥和何小姑兩人面面相覷,也不好打擾,就呆在身後靜靜等着。
一旁有僕人婢女經過,對着藍喬施禮,藍喬也恍然未覺。現如今,宋夫人再度掌權,連帶着藍喬水漲船高,婢女僕人們也恭敬很多。
“姐你怎麼還呆在這裡?”藍宇張望一陣,不見藍喬回家,出了門來,就見到藍喬在脈馨院前發呆,不由叫喚。
聽聞藍宇的聲音,藍喬順着聲音望去,藍宇好似一株小小青松,挺拔在院門前,一顆小苗,在不經意間,它就已經成長了起來。
藍喬突然舒了口氣,青松長在懸崖邊,總要經歷風雨。藍宇的前途,就讓他自己去決定吧,誰也不能給他的人生做主無論是陽光雨露還是悽風暴雨。
藍家,藍家又能如何?還能強行把自己拖了回去麼?
“藍宇,”藍喬微微笑,“我們回去吧”
藍宇點點頭,他也看出了藍喬的異樣。
兩人入了門內,藍喬就屏退了衆人,和藍宇細談。
室內油燈昏暗,映照着藍喬的臉色忽明忽暗,藍喬目光有些恍惚,他們兩人勢單力薄,都未成年,要是藍家以這個爲藉口用強,他們真能逃脫麼?況且,回到藍家,對藍宇是很好的。
“藍宇,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麼?”藍喬輕輕一聳腦袋,把這些不良的想法驅逐,這才正色道,她可以預見藍宇的驚詫。
對面的藍宇卻沉默了片刻,道:“我不回去”
藍喬手一顫。
“你早就知道?”
“前幾日才聽尹大哥說起來”尹書的身份又升級了。
藍喬陡然有些憤憤然,怎麼事情她都是最後才知道
“你,不回去”藍喬第二個反應纔是驚詫。
“嗯”
“爲什麼?回去了可以有更好的生活,有更光明的前途”藍喬奇道。
“呵,姐,我們不是和他們斷絕了關係麼?況且……”藍宇頓了頓,盯着藍喬看了下,然後低下頭低低道,
“因爲,姐,你不會回去”
……
藍喬不語,身子微微有些抖,半晌後,上前了,把藍宇緊緊抱住。
第二日一早,天還未亮,宋府門前就已經停了十數輛馬車,更驚訝的是馬車一旁還立着十個佩劍的男人。
這些人也不知宋老爺是從哪裡找來,看樣子身體健壯,人人似乎都有着一身不弱的功夫。
東西早就已經整理好了,只要把它們裝進馬車就行。單就這樣,也花了不少時間,等完全弄好,天已亮了。來來往往的路人,經過的時候都驚訝地指指點點。
裝好了東西,馬車開始啓動。
藍喬送宋夫人上了馬車,對着宋夫人微笑道:“姑母,一路順風,保重”
宋夫人眼睛微微有些溼潤,從袖中拿出帕子輕輕試了試,才擡頭,不捨看着藍喬道:“喬兒,什麼時候去京中看我?”
藍喬頓了下,帶着絲苦笑道:“姑母,有空我一定會去京中。”
宋夫人點點頭,一旁的青梅放下了簾子,把藍喬隔絕在了外面。
藍喬看着馬車緩緩起步,車隊一行,慢慢消失在眼前。車轔轔,馬嘯嘯,一路風塵,奔赴京城。
目送他們遠去,直到再也看不見了,藍喬才回過頭來,看到兩個威嚴的大字“宋府”,突然間一種空虛感就衍生出來。
呆愣愣了一陣,一箇中年人過來行了個禮,恭敬道:“侄小姐,這是剩下的下人名冊”
說完遞了張寫滿了字的紙,藍喬這纔想起來,宋夫人在離去前,就讓她幫忙看着這個家,留下的管家叫宋心,以前是專門負責採買之類,忠實可靠。
既然宋老爺宋夫人都如此評價這個人,看來也是可堪大用,自己也就不用操這麼多閒心。
藍喬點點頭,道:“不用了,有什麼小事情,你就給我拿了主意吧遲疑不決的纔來問我”
宋心應了聲“是”。
宋府中剩下的下人不多,滿滿算來,也不過四十上下,大部分都跟着馬車去了京城。其中趙姨娘那一處就有十人左右。
藍喬望了望偌大的宋府,空落落的,如果他們真的在京城落腳了,這裡,應該也會有一天賣掉吧
宋府中沒了主人,下人們亂糟糟一片,藍喬舉目望去,懶懶散散,說說笑笑。有些可能還會生出了好吃懶做甚至是小偷小摸的心思。
藍喬低頭想了一陣,決定今天還是不去醫館了,讓老王過去通知一聲。
貞大夫一直沒成親,沒有子女,前幾日卻有個遠房侄子過來,說是府中老太太不行了,讓貞大夫回去看看。那老太太算起來還是貞大夫的長輩,是貞大夫大伯後娶的夫人。路程也不遠,貞大夫就跟着侄子去了。今日醫館只好歇着。
擡頭望望衆人,今日可要好好敲打敲打
“宋心,把所有的下人集中在前廳,我有話說”藍喬吩咐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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