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眉緩緩睜開眼,看了看地上的虞美仁,從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轉身往竹橋方向跑去。
還好這深宮之內沒有人會想到會有不速之客,這猗蘭殿的戒備並不森嚴,楊眉溜着牆根兒來到一扇半開的窗戶處,藉着縫隙往裡看,卻見裡頭一個人也沒有。
她不由大喜,再次確定無人以後,推開窗子,翻了進去。
進了殿裡,楊眉迅速將四下打量了一番:
微闔的隔扇門後是一間淨房,香胰澡豆一應節櫛俱全,楊眉點點頭,她沒有找錯地方。
隔扇門外立着一架六扇八寶如意小屏風,楊眉轉過去,只見是一張紫檀木的架子牀,羅帳輕垂,顯然是給皇帝臨時歇息醒酒的地方,楊眉看着牀上紫雲軟羅被,將心一橫,身子一軟,躺到了那張牀上。
……
隆武帝自登基以來,甚少有這麼君臣同樂的時候,這次被邀的大臣們個個不肯放過與皇上近距離接觸聯絡感情的機會,紛紛上前給隆武這敬酒,君臣偶爾再唱和一首,一巡酒罷,隆武帝的興致也被挑動了起來,親自下了御座,帶着雲馳向餘閣老,樂監酒,方克寬幾個年高德劭依然爲朝廷盡忠的大臣們敬酒。
方克寬已經遞了請辭的摺子,刑部這次鬧了這麼大的亂子,隆武帝顏面掃地,自然看刑部這幫子人沒一點兒好感,能叫方克寬順利致仕已經是他爲了名聲所能容忍的極限了。
隆武帝的興致被混在餘閣老李明樓身後的方克寬給攪了,偏今天是個好日子,他還不能當衆發作,忍着性子一一跟幾位閣老尚書喝了,藉口更衣,留了雲馳在那兒陪坐,自己帶着樸全兒順着太液池,往猗蘭殿去。
隆武帝站在竹橋上,眺望不遠處的玲瓏臺上的衣香鬢影,“等明天,咱們宮裡自己人在一起樂上一樂,”
“皇上說的是,有道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兒圓,明個兒這月亮更好看,”樸全兒一哈腰,陪笑道,“奴婢等一會兒就叫人給娘娘送信兒。”
聽到皇上準備明日跟宮眷賞月,別說那些宮嬪們,就是皇后娘娘,只怕也會樂壞的。
“嗯,”隆武帝漫步往猗蘭殿去,“朕瞧着靜娘那丫頭,倒是出落的越發好了,就是跟太嬪娘娘越來越不像了,”當初李靜宜回來坐在坤德殿裡,隆武帝差一點兒以爲是秦太嬪又回來了。
樸全兒自小就跟着隆武帝了,秦太嬪也是見過的,他倒不覺得瑞和郡主的眉眼生的跟秦太嬪如何像,“先前那是郡主才從珠洲受了大委屈回來,心情不好,身體也不好,現在事事順心,不但成了安國侯府的承嗣女,連婚事都由皇上跟娘娘親自操心,這心情好,氣色也好,人能不越來越漂亮麼?”
“這都是皇上龍恩普照的致啊,”樸全兒一記馬屁奉上,捧的隆武帝哈哈直笑,“你這殺材,不過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不過麼,”
隆武帝倒是更喜歡李靜宜原來的樣子。
“對了,上次朕好像見了秦家的四小姐,似乎生的跟秦太嬪也是極像的,”隆武帝回憶了一下,這次好像沒看見席間有像秦太嬪的人。
隆武帝那點兒未竟的情懷,樸全兒是看的真真透透的,若不是對秦太嬪那點兒子未了的心願,皇上也不會先後弄了清國夫人跟程明嬪在宮裡,“是,奴婢聽說秦家四小姐自回府後,就病了,娘娘還親賜了太醫過去探病,這次沒來,想來是還沒有痊癒。”
“嗯,原來是病了,”隆武帝一挑眉,心裡多少有些遺憾,“這都多久了,病怎麼還沒有好。”
在樸全兒看來,無論多少個清國夫人和程飛瓊,都安慰不了隆武帝的遺憾之情,與其這麼苦熬着,倒不如弄個真正的秦家人進來,“奴婢覺得吧,這年輕小姐能有多大的病症?”
他加快腳步,離隆武帝近了一些,小聲道,“奴婢聽說,娘娘有意爲恩義侯定下秦家四小姐,秦家似乎不樂意……”
“還有這等事?皇后不是看中了虞家和楊家那兩個?”隆武帝停步轉身,“你從哪兒聽來的閒話?”
“哎喲,這哪裡是閒話啊,皇上您日理萬機,這些小事兒自然是不知道的,奴婢吧,只要皇上肯叫奴婢伺候,就會有那些閒人將各式消息想盡辦法的叫奴婢‘聽說’,”樸全兒一定也不隱瞞他在宮裡狐假虎威的事,“好像是娘娘第二天便叫青楊親自跑了趟秦府,不過回來之後,坤德宮的氣氛就不怎麼好了,之後秦侍郎夫人親自入宮謝轉,過了一天,娘娘才又叫青楊往各府都走了一遍。”
還有這樣的事?對於秦家叫皇后吃了憋,隆武帝心裡有一種隱隱的高興,“不愧是秦家人,風骨依然,”
他撫了撫脣邊的小鬍子,想給雲馳娶秦氏女?
……
楊眉在殿裡都快睡着了,才聽到隱隱的腳步聲過來,她連忙穩了穩心神,裝作一直未醒的樣子,留意着外頭的聲音。
“皇上,”樸全兒雖然是隆武帝身邊的大太監了,但只要他在的時候,樸全兒就一定會親自服侍隆武帝,就算是他的徒弟乾兒子們,也得靠邊兒站。
隆武帝從淨房出來,小太監跪過來給他整理龍袍,樸全兒則早早準備好了溫熱的毛巾,“您先擦擦手,奴婢已經叫人泡了盞濃茶,您喝一口醒醒酒。”
隆武帝點點頭,用毛巾將手擦了,接過樸全兒遞上的茶,隨意的在榻上坐了,“那點兒子酒朕還挺的住,就是那些文人們,一喝了酒,比誰話都多,愛搞什麼狂放不羈那一套,”
不止如此,還借酒跑到他這兒來藐視皇權來了,這些人的主意隆武帝再明白不過,不過是借酒給來造就自己的名聲,偏他這個皇帝,還不能跟醉酒的臣子一般見識,想想都覺得窩囊,“朕在這兒呆一會兒,你叫人盯着那邊,差不多的時候,朕再過去。”
“是,奴婢這就叫人盯着,其實吧,有恩義侯在呢,雲侯什麼都好,就是不愛跟人打交道,這回好了,陛下給了雲侯跟閣老他們說說話的機會,也叫能叫侯爺好好跟閣老們學了學怎麼爲人處世。”
樸全兒就是隆武帝肚子裡的蛔蟲,他太知道隆武帝對雲馳的看法了,別看隆武帝在衆人面前,總是表現出一副對雲馳疼愛有加,恨不得當親弟弟看的態度,其實呢,從他娶了還是衛國公嫡女的雲婉開始,他對雲家人就沒有什麼好感,要知道當初整個雲家,就沒有一個人贊成這門親事的!
在隆武帝眼裡,姓雲的都是些眼看看人低的東西,理該被抄家滅族,而這個曾經翻牆潛入六皇子府,逼着他爲雲家奔走的雲馳,也是個野性難馴的傢伙,偏只要雲氏姐弟還活着,他就得做出不忘雲家之恩的樣子來,真真是鬱悶死了。
“是啊,他那個冷清的性子,也就在朕跟前還好一些,也難怪那些大臣們不喜歡他,”在隆武帝眼裡,朝中大佬們不喜歡雲馳,完全是雲馳性子不隨和的緣故,“今兒朕就給他個機會,叫他跟餘閣老們他們多學着些,也省的到處掀風惹火,給朕鬧笑話!”
楊眉在牀上等的滿身是汗,但她也終於聽到了隆武帝對雲馳真正的想法,話雖然說的好聽,可話音兒裡濃濃的不屑還是騙不了她的,她不由暗暗慶幸自己沒有傻乎乎的去爭什麼恩義侯夫人之位,一個不得皇帝看重的恩義侯,還有什麼前程可言?
“好了,朕進去歇一會兒,半個時辰之後,再過來服侍,”隆武帝將手中的茶喝完,起身道。
……
雲後好不容易將淩氏幾個打發走,輕舒一口氣,若不是想着以後有可能要用得着這幾個趙家人,她真是一時都不願意理會她們。
心裡想着,雲後擡頭正碰上李靜宜似笑非笑的眼,不由心中一凜,難不成她已經知道自己的打算?
不會,雲後心裡告訴自己,她不能生的事便是李靜宜知道了,又能如何?這大周朝沒有嫡子的皇后她也不是第一個!
就是前朝的曾後,生下了太子又怎麼樣?還不是死了?
至於皇上的身體,
那不是是雲後自己心裡暗暗的猜測,她現在所做的,也不過是未雨綢繆之事,便是雲馳她能沒有吐露半分,李靜宜更不可能知道了。
“靜娘,本宮記得皇上跟你說過,一年爲期,你可有人選了?”雲後掀脣笑道,“皇姐可曾爲靜娘把把關?”
她不等李靜宜回話,又絮絮道,“依本宮說,女人啊,莫不可好高騖遠,雖然你貴爲郡主,但終究還是個女子,這一言一行,都得照着女戒女範來,不然人家還以爲咱們皇家女一點兒規矩都沒有呢,”雲後瞟了一眼玲瓏臺上另幾桌,“總不能大臣的女兒比皇家女還在知書達理明曉是非吧?”
這雲氏也真是黔驢技窮了,居然開始拿什麼女戒來約束她了,李靜宜微微一笑,欠身道,“娘娘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