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遠山父女一出府,雲馳便收到消息了,原本就不期待李靜宜會來送他,但聽說她居然去了鄉下莊子上,心裡難免有些悵然,偏這份失落還無處訴說,輾轉之下,還是將雲天兒叫過來囑咐了一番。
雲馳幾次三番往神機營跑,錦陽長公主跟安國侯府有個風吹草動就亂送東西,雲天兒是自小跟雲馳一道兒長大的,若是看不出什麼來,那就真成豬了。
但主子看上了瑞和郡主,這個還是叫雲天兒有些接受無能,他怔了半天,都沒說出一句“侯爺只管放心,”而是鼓足勇氣道,“長公主府那邊不說了,安國侯府那邊,咱們若是派人過去,只怕被安國侯發現,”
李遠山看着不顯山不露水挺低調,但他能接替雲馳掌了神機營,就不是個普通人。
自己對李靜宜的心思,瞞得過旁人,只怕也瞞不過李遠山,不過雲馳並不擔心李遠山會有什麼舉動,他是要三媒六證娶李靜宜爲妻,“你派人就是了,也不必太多,有個人在留意着就成,嗯,主要是郡主身邊,”
李靜宜身邊的幾個丫鬟雲馳也觀察過了,除了玲心,另兩個新添的也是有功夫的,想來是李府的奴婢,“沒特別的事,不要出手,保障郡主的安全就是。”
“侯爺,您跟瑞和郡主非親非故,這樣……”不但非親非故,他還差着倍兒呢,算起來,恩義侯府跟錦陽長公主還是極近的姻親了,
雲馳瞪了雲天兒一眼,“叫你辦你就辦,什麼時候我做什麼事兒,還得跟你商量了?”
好吧,雲天一縮腦袋,“小的知道了,爺您明天就要離京,小的去看看青艾把您的東西收拾的怎麼樣了?”
“我知道你跟青艾也是自小的交情,我這一去,順利些也得半年多,你幫她尋個人家嫁了吧,她原本就是良民,你備一份體面的嫁妝於她便是,”確定了自己的心意,雲馳有些不好意思見青艾,他有些後悔當初一時暈了頭,居然借青艾來試練自己對女人的反應,“乾脆你認她做個妹子也成,以後她也有個依靠,嗯,我走了院子裡也不必再留人,叫你媳婦將她接到你家裡吧!”
啊?雲天兒還以爲自己主子因爲少年時的事,脾氣孤拐一些,但對他跟青艾這樣一道兒在西北吃過苦的人是不同的,萬沒想到青艾守了這麼些年,最終還是沒有將這塊石頭給捂熱了。
“侯爺,青艾心裡可是隻有您啊,您這麼乍然叫她搬出去,這一時半會兒的只怕她轉不過彎兒來,再說了,等您回來,身邊不也得有人伺候?青艾到底是國公府的人,比旁人可靠,”雲天兒還想最後幫青艾爭取一下。
雲馳卻已是打定了主意,“我身邊一向用的是小廝伺候,她在府裡原也沒有多少事做,讓她這麼一直在咱們府上耽誤青春,那就是我的不仁了,就按我京的辦吧,叫你媳婦進來把她接回去,好生待着,以後等這府裡有了侯夫人,她願意過來走動,我也是歡迎的。”
雲馳將話說的這份兒上了,雲天兒也知道萬無迴轉的可能,卻也不能不說雲馳對青艾還是極仁義的,以後有了女主人,許她過府走動,看來並沒有將青艾當作奴婢,雲天勸無可輕,只得訥訥的應了,心裡發愁怎麼才能勸青艾這個死心眼兒的丫頭,那丫頭可是一心等着做姨娘呢。
因爲心裡隱隱有所期待,雲馳出京時走的緊慢。一直快到晌午,也才堪堪走到京郊長亭。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一陣悅耳的歌聲和着悠揚的琴聲響起,雲馳循聲看去,只見路邊楊柳下石亭內端坐着一位青衣女子,潔白的柔荑撫在琴上,螓首微揚,一張如花的容顏在朝陽下眉眼美的驚心動魄。
榮嵐一大早就出城等着了,此刻看到雲馳望過來,她並沒有急着起身,而是含情脈脈的將這首《送別》給唱完了,才婷婷起身,走到雲馳馬前,盈盈一禮,“榮嵐見過侯爺。”
雲馳訝然的看着榮嵐,“榮小姐這是何意?”
榮嵐仔細想了,在京城這半年時間,她的表現太高調了,跟李靜宜那種安靜沉悶的風格完全不同,沒準兒也就是因爲這個,雲馳纔會對自己無動於衷,再想想李靜宜寧爲玉碎也要跟榮家決裂的風勢,跟自己之前要跟羅家一較生死的決心,有異曲同工之妙。
榮嵐想雲馳之所以幫她,估計應該是欣賞她敢於跟誓死跟襄陽伯府對上的風骨,畢竟雲馳是個武人,所以她這次換去了明豔靚麗的衣衫,青素顏柔中帶剛,興許就投了他的脾胃。
見雲馳並沒有下馬,榮嵐羞澀的低了下頭,“沒什麼,只是聽說侯爺要往江南去,特來相送,”
而這首《送別》,也是她特意爲雲馳準備的,爲的就是向雲馳展現自己的另一面,李靜宜肚裡有多少墨水,雲馳雖然是武將出身,但也是世家公子,她相信在這個方面,一定能勝過李靜宜。
她回身從荷風手裡接過一個靚藍蘇緞包袱,“我來京城的時間也不短了,閒來無事給父親做了幾雙鞋襪,還請侯爺捎給父親,”
“這裡還有一件披風,是給侯爺做的,侯爺幾次援手,榮嵐無以爲謝,”榮嵐又將一個墨綠包袱捧給雲馳,“我聽說侯爺下江南是爲了娘娘千秋節的壽禮,那包袱裡有一封信,是榮嵐寫給揚州三舅舅的,胡家在江南到底有些人脈,手下還有許多商鋪,沒準兒能幫上侯爺,”
雲馳自己沒動,也沒有叫親衛去接,“我這次應該不會往珠洲去,榮小姐的東西怕是捎不到了,你還是派家人親自送回去吧,”
他的目光在那隻墨綠包袱上落了一眼,“榮小姐太客氣了,女兒家的針線豈是輕易於人的?榮小姐還是留着送與榮大公子吧,至於江南胡家,若有需要,本侯自會叫從人傳喚胡家當家,就不勞榮小姐了。”
且不說自己去江南真正的目的,就算真的是爲了壽禮,他堂堂一等侯,要叫胡家辦事,還用得着旁人引薦?
區區商賈哪裡來的這麼大的臉?
“若是榮小姐沒有別的事,天色不早,雲某就告辭了,也省得耽誤了宿頭,”說罷一抖繮繩,驅馬前行。
長亭就在官道邊,這個點兒人來人往的,榮嵐跟雲馳一個貌美如花,一個丰神俊朗,都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加上都是錦衣玉帶,身邊侍衛如雲,這過往的行人,有意無意的都要往他們這邊看上一眼。猜測着兩人的身份。
這個雲馳真是連一個基本的風度都沒有,非要叫自己在大庭廣衆前沒臉才成?榮嵐也是有尊嚴的,她沉默的將兩個包袱遞給荷風,“舉手之勞恩義侯都吝於相助,榮嵐還敢再說什麼?”
她衝雲馳再次一禮,“唯有祝侯爺一路順風,早日尋得可心之物!”
她冷冷一笑,順着筆直的官道看向遠方,“侯爺這次倒是人手帶的挺足的!”
雲馳潛行回京被榮嵐所救,現在竟然連一點兒恩情都不顧,冷待羞辱她,榮嵐忍不住拿往事刺了雲馳一句。
雲馳根本沒有時間和心情跟榮嵐做口舌之爭,衝榮嵐抱了抱拳,帶着從人縱馬而去。
榮嵐恨不得追上去狠狠的抽雲馳幾鞭子,若說她最恨的人,李靜宜,下來就得是這個雲馳了,從小到大,這麼不給自己臉的男人,雲馳還是第一個,連給自己下藥的羅逸陽,起碼他是迷戀自己的,而這個雲馳,不喜歡自己也罷了,居然還跟那個李靜宜勾勾搭搭,難道他喜歡**少婦?
“小姐,咱們,”荷風走到榮嵐身邊,輕輕她拂去長裙上的灰塵,荷風跟着榮嵐近十年,對她異於常人的想法跟作法已經免疫了。
雖然是自己的貼身丫鬟,榮嵐還是覺得有些沒面子,冷哼一聲,扶着她上了一旁的馬車,“回府!”
錦陽長公主府裡錦陽長公主將蘭氏跟大嫂寧氏請了過來,爲的就是女兒的親事,她知道自己在李靜宜的婚事上識人不明,而李靜宜已經成了安國侯府的承嗣女,這親事能是不能輕忽,一來不敢再自作主張,二來也知道李靜宜身份不同,李遠山也不可能再由着她作主。
思量之下,索性就將近隨夫返京的秦家大太太寧氏跟三太太蘭氏請了過來,將自己的心事跟她們講了,“你們也知道,我成天不出門,認得的人也少,你們兩人都比我有經驗,看看能不能幫着拿個主意?”
寧氏妯娌都是有兒有女的人,而且婚嫁都十分不錯,錦陽長公主覺得由她們出面,在李遠山跟前,似乎比自己更有說服力。
“殿下是怎麼打算的?”寧氏沒想到錦陽長公主輕易不召見她們,一來就扔了這麼個燙手的山芋。
這做媒可不算是什麼好活計,兩口子過的好還則罷了,若是成了怨偶,頭一個怨的,就是媒人了,但她們跟錦陽長公主是至親,李靜宜的事若是一味推託,估計又會將錦陽長公主給得罪了。
寧氏思慮了片刻,欠身道,“郡主身份尊貴,若照着常規,這京城裡的勳貴之家蓼下一準兒比咱們熟悉,只是郡主還有另一重身份,只怕是在相熟的人家裡,人不好尋啊!”
可不是麼,錦陽長公主撫掌道,“我都快愁死了,這人才年齡品貌相當的,幾乎萬中無一,偏靜娘還是和離歸家的,我也捨不得她再遠嫁……”
寧氏跟蘭氏對視一眼,蘭氏接口道,“妾身想着這不春闈了麼,從兩榜進士裡選上一個,咱們也不求什麼門當戶對的,只要人好,家裡底子薄些也不是壞事,”左右兩府最不缺的就是錢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