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自己去?黃媽媽愣了一下,卻是推無可推,“奴婢想着自己好歹也是生養過的,能幫上忙,不過這也是頭等大事兒,奴婢這就回去。”
蘭氏滿意的衝黃媽媽點點頭,這是個識相的。
產室裡秦茜孃的哭喊聲越來越大,蘭氏怕李靜宜受了驚嚇,乾脆勸李靜宜往周圍走走看看景緻,倒比在外頭這麼枯坐着等消息的強。
而毛氏看着黃媽媽離開,一顆心也落到了實處,來時呂老太太特意吩咐過她,不但叫她好好陪着秦茜娘,更特意說了,叫她帶過來的黃媽媽是個能幹的,平時還幫府裡那些媳婦們收生,叫她到時候一定想辦法將黃媽媽送進去幫忙。
毛氏不愛動腦子但並不代表她是個傻子,秦茜娘是蘭氏的掌中寶,對王家又充滿戒心,這生產的事,如何會叫王家人插手?而呂老太太叫自己想辦法將黃媽媽送進產室,若她做出什麼事來,到那個時候,黃媽媽沒命不說,自己也脫不了干係,秦家不對付王家,也絕不會饒了她們毛家的。
這下好了,黃媽媽被蘭氏打發回去送信兒,那自己送黃媽媽進產室的任務算是取消了,毛氏渾身輕鬆了,自然不反對蘭氏的提議,“不如妾身陪郡主往庵裡給嫂子上柱香,念念經求菩薩保佑嫂子平平安安。”
“你的主意不錯,”李靜宜欣然點頭,左右她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麼忙,“等有消息,叫人去庵裡通知咱們回來看小公子。”
瑞和郡主過來上香,整個幽泉庵都被驚動了,好在幽泉庵一直冷僻鮮少人來,主持了塵師太將李靜宜跟毛氏領到大殿,便回自己禪房去了,只留李靜宜跟毛氏在觀音大士之前爲秦茜娘祈福。
黃媽媽幾乎是跑着衝進了呂老太太住的院子,等聽完她的話,呂老太太一掌拍在桌上,“那你回來幹什麼?我是怎麼交代你的?”
黃媽媽囁嚅一下,一臉爲難道,“親家太太的吩咐奴婢不敢不從,再說大奶奶臨產,原該派人回府送個信兒的,大奶奶是頭胎,想來沒有五六個時辰是生不下來的,老太太跟太太趕過去也來得及。”
這天都快黑了自己趕過去?呂老太太看了一眼窗外,七月流火,便是太陽已經落了山,外頭也跟炎烤一樣。
“母親,咱們怎麼着也得走一趟的,全京城都看着呢,再說,”呂太太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若是晚了,那邊都收拾好了,只怕,”想下手也覷不着好時機了,“一會兒城門下鑰,就得等明天了。”
呂老太太瞟了兒媳一眼,將心一橫,“你去叫人備車,咱們這就去!”
呂老太太也知道不能等明天,萬一真生出個閨女來,蘭氏再將人給抱出去養了,那王家可怎麼辦?
李靜宜聽着毛氏在一旁喃喃念着《血盆經》,心下煩亂,生產過多,便會觸污天地神佛?那女人乾脆不要生好了,既要女人生,還被污爲不潔,那生孩子的女兒豈不是左右不是人?
李靜宜回頭看着一臉虔誠的毛氏,也不去打擾她,自顧自的起身出殿而去,在幽泉庵裡慢慢踱步。
“師太,”李靜宜轉過一棵古柏,正看到了塵師太站在廊下,正望着自己出神。
“貧尼見過郡主,”了塵師太與李靜宜目光一碰,垂眸一禮。
“師太不必多禮,論起來瑞和還要叫師太一聲姨祖母呢。”
先帝時有一位郡主出家在幽泉庵,二十年過去,便成了如今的主持師太了塵。
見李靜宜要跟自己敘家禮,了塵師太一笑,“貧尼已經遠離塵世二十年了,方外之人,不敢當郡主大禮。”
李靜宜這才得空細覷了一眼了塵師太,按她的推算,這位曾經的皇家郡主頂多也就四十不到的年紀,緇衣僧帽下再也看不到一絲天家氣象,就像她身後這座幽泉庵,清冷幽寂,了無生意。
錦陽長公主閒無來無事的時候也跟李靜宜大概說過這位堂妹的往事,李靜宜知道她之前曾經跟雲馳的一位堂叔定過婚,只是後來衛國公府被抄,全族充軍,了塵師太的親事也就一直拖了下來,再後來,雲家死的只剩下雲後姐弟,了塵師太便乾脆來了幽泉庵。
想來了塵師太也未必願意再提過去,不然剛纔在她們入庵的時候,了塵師太也不會連提都不提一句了。
“剛纔猛一看到郡主,貧尼竟然以爲看到了先前的秦嬪娘娘,”了塵師太再次打量了李靜宜一眼,笑道。
這是第二個人說自己像外祖母了,李靜宜訝然的擡起頭,“師太也這麼認爲?可我卻沒有聽舅舅們說過,”想來如今的自己,遠不及秦太嬪當年卓然的風采。
了塵師太搖遙頭,剛纔那一晃眼,竟然有一種以爲秦嬪就站在眼前的感覺,她想了想道,“大概我見秦嬪的時候,是在她入宮之後,”對於當年的秦嬪來說,宮牆是她人生的一道分水嶺,奪去的不只是她的人生,還有她所有的笑容。
李靜宜點點頭,“算起來太嬪比舅父年長許多,”大概印象不深吧。
“太嬪娘娘才情過人,貧尼也只是在宮宴的時候見過幾面,”了塵師太聲音沉了下去,“只是我從來沒有見過她的笑顏。”
秦家的女兒,又素有才名,若不是被先皇禮聘入宮,定會在中尋到一位才貌雙全的如意郎君,不會像現在這樣困死在冷宮之中,甚至在外人心裡,連個微笑的記憶都沒有留下。
想起二十年前的紛紛攘攘,了法師太嘆了口氣,這幽泉庵雖然孤寂,卻沒有俗世的勾心鬥角,她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了塵師太看着日頭西落而莊子上任沒有消息傳來,便知道孩子還沒有落地,索性留了李靜宜跟毛氏在幽泉庵裡用齋飯。
因爲中午秦茜娘破水的緣故,李靜宜跟毛氏都沒有用好午膳,幽泉庵的齋菜雖然談不上美味豐盛,但也收拾的整潔乾淨,兩人一見之下,也顧不得挑剔,倒都吃了個七八分飽。
眼見天色已晚,李靜宜跟毛氏都不好再留,便從幽泉庵告辭出來,踏着初升的新月,一同下山往莊子裡去。
甫一進門,李靜宜便敏感的發現院子裡氣氛不對,留在蘭氏身邊的歡聲看到她進來,驚喜的迎了過來,“郡主!”
李靜宜看着守在產室門外的笑語,“出什麼事了?茜娘可生了?”
歡聲搖遙頭,“還沒有呢!親家太太來了,硬在留在產室裡,咱們舅太太不答應,鬧起來了,”
硬要留在產室裡?秦茜娘跟呂氏婆媳的關係可以用相見兩厭來形容了,如今秦茜娘正在生死關頭,呂氏婆媳卻硬要呆在產室裡,還跟舅母鬧起來了?這是恨秦茜娘不能一屍兩命啊!
李靜宜沉了臉,“現在她們人呢?”
“還不肯出來,郡主,表小姐都沒聲兒了,”歡聲一臉焦急,忍不住拉了拉李靜宜,“舅太太氣急了,想叫婆子將她們趕出來,那呂老太太就躺到地上了!”
“呂老太太病倒了?那怎麼還能留在產室?再衝撞了,來人,將呂太太請出來,幽泉庵主頗通幾分醫術,請她給老人家看一看,”李靜宜禾眉一揚,厲聲道。
“是,奴婢這就去,”一個老太太,歡聲自己就對付了,奈何她名不正言不順的,不好出手,現在好了,自家主子發了話了,“笑語,走!”
呂老太太正歪在產室的地上撒潑呢,她本來也不想這個樣子,可是蘭氏那賊婆娘愣是不許她留在產室裡,她可是要第一時間知道生男生女的,不然的話,等這裡頭將孩子生下包裹好抱出來,便是女兒,她也不好動手了!
呂老太太已經在這兒鬧了一會兒了,蘭氏也是幼承庭訓仔細教養着長大的,便是平時口齒厲害些,真遇到像呂老太太這樣就地撒潑的,她還真有些秀才遇到兵,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而產牀上女兒宮口遲遲不開,氣息越來越弱,蘭氏真是心如油煎,指着呂老太太罵道,“虧你也是做人孃親的,這般黑心爛肚腸,也不怕遭報應麼?”
報應是什麼?呂老太太纔不在乎呢,她只知道王家的風水絕不能壞在一個賠錢貨身上,所以不管蘭氏怎麼罵,呂老太太只管抓着產牀的闌干哼哼,一步也不肯挪動!嘴裡兀自喊着,“秦茜娘,你敢叫人把我送幽泉庵,我就到宮裡娘娘那裡告你不孝,你忤逆!”
李靜宜她不敢罵,秦茜娘是她正經孫媳婦,別說罵了,打也打得。
秦茜娘從破水到現在,已經足足折騰了幾個時辰了,如今又闖進來個呂老太太,在她耳邊又哭又鬧的,偏她連罵人的力氣也沒有了,“娘,娘啊,叫她們走,都趕出去,這是要我的命呢!”
蘭氏看着女兒可憐的模樣,恨不得殺了呂老太太,她上前死命去掰呂老太太緊抓牀闌干的手,“你起開,滾出去,我們茜娘要是有事,我叫你一家子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