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已經頹然靠在宮牆上的楊眉,“太妃娘娘說是不是?您既然已經提出了質疑,要不是請刑部何侍郎親自追查此案呢?”
“不,不必了,剛纔,剛纔只是妾身一時失了心神,信口胡說的,是榮嵐那賤人,不安於室,一心攀附富貴,藉着原金吾衛統領的關係潛進了宮,害了皇上的性全,”楊眉一字一頓的複述着當初閣老們對皇上之死的定義,“妾身並沒有質疑過什麼。”
“那就好,”雲馳滿意的點點頭,“太妃娘娘的兄長近日纔去五軍營做了參將,本侯看他頗有乃祖之風,若是用心辦差,將來未必不能將先寧遠侯那樣,再振楊家聲威。”
楊眉微微曲膝,“侯爺過獎了,”
她看着雲馳扶着李靜宜要走,猛然道,“侯爺留步,”
“太妃娘娘還有何事?”雲馳不耐煩的轉過身。
“妾身一人在仙鸞宮度日如年,不知能不能像太后娘娘那樣,在宗族裡挑一個孩子養在身邊,能慰寂寞?”她挑一個孩子養在身邊,將來最少也能封個王爵,等長大了,也可以奉她出宮榮養,比守在宮裡當活死人的強。
“太妃娘娘慎言,您的話叫人聽見了,還以爲您是準備爲大周埋下蕭牆之禍呢,”楊眉的遭遇李靜宜並不同情,當初是她一心要往宮裡闖的,更是她想盡辦法博皇寵的,即便後來被雲馳利用,可也是她貪心太過,纔會吞下雲馳拋出的餌,現在楊家父子再次踏足朝堂,楊眉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可猶不知足,竟然還肖想更多。
“不,郡主誤會了,妾身並沒有逾矩的想法,只是,”如今宗親再不像以前那樣只是影子般的存在了,有小皇帝這個宗室子在,不論是內閣還是安國公都不敢像以前那樣忽視宗室的存在,不然怎麼特意安排了輔國將軍當宗正呢,“妾身只是想着多個孩子,宮裡也熱鬧一些,”
這孩子的原生父母,必然會站在她的一邊。
“太妃娘娘若是隻因爲寂寞的話,不如跟太后商量一下,從你們楊家族裡,挑幾個女孩兒過來陪您,”李靜宜微微一笑,給楊眉出了個主意,“相信能被惋太妃撫養,將來她們一定會有一門好親事。”
楊眉張了張嘴,卻沒辦法說李靜宜出的不是個好主意,挑楊家的女孩兒入宮相伴,對楊家來說,確實是極大的榮耀,尤其是,她想到才十個月大的小皇帝,若是等他大一些,自己未必從楊家給他養不出青梅之交來,“郡主說的是,是妾昏聵了。”
……
“這個女人,還真不是省油的燈!”楊眉終於不再糾纏他們了,雲馳重新攜了李靜宜出宮,“我看她那個樣子,不知道又在打什麼主意呢!”
“管她打什麼主意,左右還有娘娘看着她呢,我就不信了,娘娘是太后還是正妻,還管不住個了楊氏了,”李靜宜抿嘴一笑,眼中滿是促狹之意,“叫我說啊,給她們找點兒事做,也省得她們來找咱們的事兒!”
“還是我家靜娘聰慧!對付她們,爲夫不如你,”雲馳心裡打着壞主意呢,嘴上比蜜還甜,“哎,剛纔咱們說到哪兒了,我記得你答應我去我府上幫大長公主選梅花呢,這會兒也快晌午了,不如你留在我府上用了午膳,我再陪你回府。”
……
一年國喪,李靜宜日子過的悠然,雲馳已經毫不掩飾他跟李靜宜的關係了,幾乎隔個一兩日,就到錦陽大長公主府裡“請安”,錦陽大長公主更是毫不掩飾對這位未來女婿的喜好之情,直接就在安國公李遠山留宿時住的清和院旁又叫人佈置出了一個永祥院,若是哪日雲馳留的久了,便直接住到外院去。
這下大家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都開始默默的備賀禮,就等着國孤喪一過,大長公主府跟恩義侯府結親了。
三月一過,京城已經不禁婚嫁,王太太跟丁氏親自往大長公主府跑了一趟,當初皇帝大行,京城一片風聲鶴唳,這兩位也都識趣的呆在家中,看緊門戶,而她們的男人,一個緊跟李遠山,一個也算是雲馳一手提拔起來的,李遠堂事後得了個千戶的銜兒,這個可是能夠恩蔭子孫的,自己也成了城西的指揮使,雖然只是個從六品的武官,但兵馬司油水厚的很,要不是在國喪期內,丁氏都要大擺筵席慶祝了。
方爲民也不錯,趁着各部人員調動,不顯山不露水的升了員外郎,這可是整個珠洲方氏一族出的最大的官兒了,前幾日詔令一下,方爲民便領大兒子方景明帶着媳婦蘇氏,孫子方騏躍回鄉祭祖,王太太這次來,其實也是有一樁心事想向李靜宜交代。
“京城繁華,人口也多,多少好兒郎尋不到,你怎麼要把如雲送回鄉下去?”錦陽大長公主頗不理解王太太的作法,在她看來,方爲民升官兒了,方如雲只會有更好的親事,實在不需要回鄉尋去。
“小女一到京城,大半時候都是病着,臣妾想着,多半也有水土不服的原因在裡頭,不怕大長公主笑話,臣妾那個女兒,性子不算十分的好,她父親雖說是升了官職,畢竟只是個員外郎,能護她幾分?臣妾想着,倒不如回鄉尋一個殷實可靠的人家,便是小女偶有錯處,婆家想來也會看在她父親跟我的面子上擔待一二,再說臣妾的大女兒也嫁在珠洲當地了,她們姐妹做個伴兒,也不算孤單。”
來時王氏已經想好了說辭,方如雲一直執念雲馳的事,不論李靜宜知不知道,依王氏的想法,不管哪天知道了,都會對方家的看法的,倒不如將女兒遠遠的嫁了,也省得哪天萬一招了李靜宜的眼,便是她不怪罪,自家也尷尬。
丁氏原本也對王氏的作法挺不理解,這一共就兩個閨女,都嫁的那麼遠,以後想見一面兒多不容易?但她也聽王氏說過,珠洲那邊極爲富庶,王氏給女兒挑的那幾家都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便想着她一定是嫌在京城高嫁太難,才又打老家的主意,“臣妾想着,一準兒是王姐姐這心裡早有就一早看好的小女婿兒了,便是方大人高升了,也捨不得女兒的好親呢!”
王氏對丁氏的幫言十分感激,笑道,“也確實有那麼一家,兒子已經中了秀才了,咱們不圖他前程如何,關鍵是家裡頭長輩慈愛,家風清正,老早在珠洲時,我跟那家的太太就有些默契,只是兩個孩子太小。”
錦陽大長公主點點頭,要是早就有了默契,那就實在不該因爲自家富貴了就不認親事,那實在不是忠厚人家的作法。
想到這裡,錦陽大長公主對王氏又高看了一眼,叫朱姑姑親自去自己的私庫裡選了一套紅寶頭面來,“這金子不值什麼錢,但上頭的紅寶是邂羅國貢上來的,難得的勻淨,顆粒也大,意頭兒也好,你拿回去算是本宮給如雲的添妝,唉,她這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
能得大長公主的賞,女兒出嫁時便是有再好的東西,王氏也會堅決的叫她戴這一套了,有這麼一套頭面在,女兒在婆家就可以一生無虞了,“臣妾代如雲謝過殿下。”
母親賜了首飾下去,李靜宜也不會小氣了,叫人將雲後這陣子賞下來的料子都拿了出來,撿顏色鮮亮的挑了十幾匹出來,不但方如雲夠裁衣裳,連她將來送人的都給算裡頭了。
連一同過來的丁氏,也跟着撿了幾匹出來,另還得了兩批松江細棉布,回去給小孫子做裡衣。
等丁氏跟王氏告辭走了,錦陽大長公主才輕嘆一聲,“唉,都走了,”
李靜宜知道她感嘆的是什麼,一朝換了天子,不只是大長公主,便是她,也頗有些風流雲散的感慨,她欲要安慰母親,就聽她又道,“人家王太太都開始給女兒籌謀婚事了,我也得動起來才成,正好兒,這幾日天氣好,叫朱姑姑帶人將我私庫裡的東西都拿出來曬曬,順便咱們將你的嫁妝單子給定下來!”
錦陽大長公主一句話,說的李靜宜紅了臉,她嗔了錦陽大公主一眼,在母親得意的笑聲中出了鹹安院。
……
天佑二年,雲太后下懿旨,在要啓元殿爲自己的弟弟迎娶錦陽大長公主跟安國公之女瑞和郡主李靜宜!
朝野一片譁然,倒不是因爲這門親事,一年多以來,雲馳跟李靜宜已經成了公認的一對兒,長眼睛的都知道他們成親是早晚的事,只是沒想到,雲太后竟然如此不顧規矩,要在宮裡爲自己弟弟,一個外戚辦親事!
如今的內閣已經不在先頭的幾間房子裡了,而是直接選了一處外宮,給幾家尚書閣老各準備了一間辦事處,平時有什麼大事,大家便都在主殿共議,雖然這個要程致飛這個禮部尚書來看,那肯定是逾矩了,但皇帝纔會跑呢,這些人面上再擺出忠臣模樣,內心裡卻對一個身上幾乎沒了皇室血脈,只剩一個趙姓的小皇帝恭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