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馳沒想到李靜宜這麼直接便將胡家給點了出來,“胡氏三兄弟生意做遍大江南北,連京城都有他家的字號了,胡家的隆福昌更是聲名遐邇。”
生意遍天下,胡家的票號隆福昌更是分號幾十間,據李靜宜所知,馬上主要開到北邊去了,“那侯爺有沒有想過,到底是什麼叫二十年前還名不見經傳的胡氏,發展成如此規模?”
“胡家在珠洲城一百多裡處有一座船廠,胡家自己就有三艘大船,不過這三般船卻從來沒有兩江上見過,侯爺覺得它們是去哪裡了呢?”
大周的律令百姓是不許私自造船出海的,更不要說往海外諸國來往通商了,不過這朝廷的律令也擋不住底下人求財之心,不但江南各商賈,就算是京城有些權貴,也會偷偷在背後摻上一腳,無它,利厚而。
這個雲馳也聽說過,只是苦於拿不住證據,他倒是想派人混進胡家查明深情,奈何雲氏的勢力多在北方,而且北方漢子過去也根本得不到信任,進不了內裡,“縣主的意思我都明白,私下的事我也猜得到一些,我也跟縣主說句實話,這堵不如疏,大周海岸線近千里,商戶們想下海,守軍根本堵不住啊。”
是堵是疏根本不在李靜宜關心的範圍之內,她現在要的,是趁着隆武帝還沒有改國策的時候,將榮家給扳倒了,“不論朝廷將來怎麼做,都沒有以朝廷水師爲走私商船護航的規矩吧?若是這水師還打劫其他的商船呢?而且還能做的一點兒風聲皆無,侯爺,這得多大的勢力?”
黑吃黑?
雲馳驚愕的看着李靜宜,這榮家勾結胡家走私也就罷了,自己發財還要在劫了其他走私的船隻,這也太,“縣主說的可真?”
“有什麼真不直的,我好歹也做了榮家的兒媳近三年,聽是聽過一些,至於證據麼?就看雲侯下來的打算了,雲侯別怪我心黑,倒了榮胡兩家,只怕皇上就再不用縮減宮中用度了,”左右胡氏乾的也不是正當營生,坑他們,李靜宜沒有一點兒心理壓力。
沒想到面前這個看起來溫婉淡然的女子,口裡說的卻是抄家滅族的話題,雲馳撫額,“縣主娘娘,雲某之前似乎沒有得罪過您。”
李靜宜挑眉道,“雲侯怕我?覺得我太過惡毒?”
“沒想,以德報怨,何以報德?雲某從來都認爲,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只爭朝夕,不分早晚,”雲馳對上李靜宜含笑的笑,他知道她雖然是在問他,其實他的看法根本不在她的考慮之內,就像之前她曾經說的:她的事情,輪不着旁人置喙。
而自己,不也正走在同一條路上麼?
今天已經從李靜宜這裡得到了不少消息,雲馳知道也該自己回報一二的時候了,“縣主準備讓雲某什麼時候開堂審案?”
“該唱的戲她們也都唱足了,不如趁着侯爺無事,咱們早早將此事了結可好?”李靜宜倒不介意叫榮峙多跪上幾天,可是天天外頭鬧哄哄的,連累王氏也跟着成天憂心忡忡的,李靜宜有些不好意思。
“也好,我走的時候就叫方爲民代爲安排了,這件案子由我主審,方爲民這個同知陪審,其他的人誰想旁觀隨意,”雲馳點點頭,“只是不知道縣主想要個什麼結果?”
李靜宜禾眉微蹙,“結果?結果不是明擺着麼?榮家已經將卒子丟出來了,”至於一心利用母親的榮海,這件事查無實證也搬不到明面兒上,只能先放他一馬了。
“若只是這樣,其實縣主不必非要跟榮家對簿公堂,處死胡氏,跟榮峙和離,也就是了,”雲馳還是覺得上公堂對李靜宜來說,是殺敵一萬自損三千的招數,勝是勝了,但有些不划算。
李靜宜卻不這麼看,“對我來說,將此事昭告天下比要胡氏死更重要,我是想借侯爺的手,將此事釘成死案,這才幾天,侯爺可以去外頭聽聽,說什麼的都有,榮家還有人故意放出消息,說我是個忤逆不孝的,爲長者諱的道理都不曉得。”
“爲長者諱”?他們還真敢,雲馳輕蔑的冷哼一聲,“有道是父慈方得子孝,君不敬則臣不忠,榮家害人在先,現在卻來指責你忤逆了?”
“所以我纔想借這次機會將事情說個清楚明白,畢竟京城千里之外,我又是個閨閣女子,將來難道要我一個個去跟人解釋分說不成?”
原來如此,雲馳掩不住臉上的讚許之色,李靜宜可以不在乎珠洲城的百姓如何議論,左右她是不會再留在珠洲了,可是京城裡那潭水還深着呢,她這是未雨綢繆。
“雲某明白了,既是這樣,那不如就將開堂的日子定在後日,也給我留下個‘勸說’縣主的時間,”雲馳促狹道。
“勸說?”李靜宜恍然,“你是得了榮海的囑託?”她同樣促狹的舉目四望,“榮家的銀子比不上珠江水,但填滿這芳園中的映日湖是沒有問題的,恩義侯不會白花力氣吧?”
雲馳並不是真的一介不取的清高之輩,何況對於榮海這樣的軍中大蛀蟲,但這麼被李靜宜直接點出來,雲馳居然有些心虛,“是給了不少,不過我都是些什麼我也沒有細看,”
他從袖裡抽出一張單子,“這是這次從營裡回來他身邊的參將給的禮單,你看有什麼喜歡的,我叫逯健他們給你送過去。”
這是恩義侯?李靜宜哭笑不得的看着他遞到自己面前的大紅帖子,“侯爺這是做什麼?見者有份?我不過是多餘一問,並不是要敲你竹槓,依我說,榮家肉厚,雲侯的刀得再磨磨才成。”
呃,雲馳被李靜宜笑的臉一紅,將那帖子放在桌上,“其實我並沒有勸你的打算,所以這東西得拿着有愧於心,榮家負縣主良多,這些只當是他們補償給你的,縣主拿着好了。”
“榮家對不起的我地方是很多,”想到從自己身體流出的血團,李靜宜心中一哽,“可於我來說,血債只能血償,這種擺不到檯面兒上的東西也算不得對我的補償,倒是侯爺你,榮海請託你,你也勸過了,這些東西收的理直氣壯,”
李靜宜怕雲馳心中存下芥蒂,強笑道,“你應了來勸我,可沒有保證一定勸得了嘛,我這個人向來執拗,我不應的事,誰說也沒有用。”
雲馳是衛國公之子,堂堂恩義侯,正牌子國舅,還真沒將榮海送的那些黃白之物看在眼裡,見李靜宜不肯收,他也不再勸,頷首道,“縣主的意思雲某已盡知,定不負縣主所託。”
“那就謝謝侯爺了,”李靜宜鄭重一禮,也不多說,自告辭而去。
“唉,我聽說你回來了,趕着過來見你,沒想到倒被人捷足先登了,一打聽,還是咱們的雲侯親自派人去請的,怎麼?這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李靜宜前腳纔出了既明院,周世青便搖着扇子從偏廳裡過來。
他上下打量了雲馳一遍,“嗯,氣色不錯,就是人更黑了,一會兒我叫小元寶給你送過來一盒玉容膏,你塗幾天,就能白回來。”
他一個大老爺兒們塗什麼玉容膏啊,黑白又有什麼關係?雲馳了嗔了周世青一眼,“我不過是與縣主有事相商,怎麼從你嘴裡出來,就不能聽了?”
“不能聽嗎?我看你不是笑眯眯的聽完了?”周世青看了一眼門外,“要說吧,這瑞和縣主算不得絕色,還挺有氣性,等回到京城之後,那就是和離之事了,你再不濟也是堂堂的恩義侯,皇后娘娘可不會同意你娶個再嫁之身做侯夫人的。”
“再嫁之身又怎麼了?難道就要低人一等?”雲馳話一出口就看到周世青似笑非笑的瞪着自己,黑麪微紅,“你休想胡思亂想,我只是替瑞和縣主不平而已,並沒有其他意思。”
“我也沒有說你有別的意思啊,我也不過是在感嘆這女兒家嫁人如同再生,你看,一個沒想到,金尊玉貴的貴女,就隱在了臭泥塘裡。”周世青拿扇子輕磕手心,“你真的要開堂公審瑞和縣主告夫案?”
雲馳正色點頭,“是,而且我還想趁着那天做一件大事,”
“我知道了,前兩天你不在的時候,榮家大小姐還請我過府診病,我‘勉爲其難’的過去給她和榮家大公子診治一番,順便在榮府裡轉了一圈兒,大概地形也記的差不多了,到時候我跟逯健一道兒去。”
榮海回到府裡看到形容枯槁的妻子跟兒子,心情好了許多,“這幾天你們辛苦了,我剛纔也跟雲侯遞話了,希望他能幫着勸勸縣主,想來有他幫着轉圜,不會真的鬧到公堂上去。”
榮嵐卻搖搖頭,“父親還是太樂觀了,這些日子女兒領着母親跟***日到芳園去,居然連李靜宜一面都沒有見到,父親,我覺得這次咱們都想錯她了。”
這李靜宜是下定決心要跟榮家撕破臉了,榮海捻着鬍鬚,心裡感嘆若是錦陽長公主在就好了,“唉,前幾日我收到消息,錦陽長公主已經被皇上放出來了,這才幾日啊,”
插手內宮之事,居然這麼快就被放出來了?看來隆武帝並沒有真的生錦陽長公主的氣嘛,榮嵐心裡一動,“這麼看來,皇上對雲皇后的感情也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