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雖然已經是四十歲的人了,想是真的生氣了,緊抿的薄脣幾乎看不到顏色,再不是往常那副淡然慈愛的模樣,但是李靜宜並不憷她,“是麼?原來大伯母是這麼看重親情跟家族的一個人,若是論起來,大伯父跟三叔好像是一個祖父吧?”
東西兩府原本就是一處宅子,直到李遠華跟李遠堂的祖父母過世之後,才正式分的家,因爲兩人的父輩並非一母,分家的時候又因爲家產起了些爭執,所以兩房嫌隙早存,現在田氏口口聲聲說親情,那她的兒媳又是怎麼對待西府的?
這李靜宜是一句不讓啊,她到底是做什麼?田氏擡起頭看着李靜宜,她也有些相信段氏的話了,李靜宜是處處針對她們東府啊,爲什麼呢?
難道是看中了李普?西府真的爲了個爵位,連嫡長孫都舍了?這還要臉不要了?若真是這樣,那她只有去信族裡,請族老們出面了。
“大伯母不用這麼看我,我也是想着東西兩府到底是同根同源,想着也面勸和勸和,不能因爲大伯父中了進士,做了高官,就忘了自己的族人啊,”李靜宜原封不動的將東府時常掛在嘴邊的話還了回去,“瞧我,這些道理伯母哪有不懂的?”
錦陽長公主完全被女兒給弄糊塗了,若單從感情上,她更願意幫着東府一些,但女兒這堅決的態度,若有深意的言語,叫她有些遲疑了,鬧不清楚女兒這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田氏不說話了,李靜宜也不再窮追猛打,她漫不經心的端起桌上的茶碗,悠悠的品起茶來,她是姓李的,也無意跟李家斷絕關係,但是有必要叫李氏族人知道,安國侯府,還有她李靜宜,都是不是一塊軟柿子,誰餓了就可以理直氣壯的過來咬上一口。
丁氏婆媳也被李靜宜的態度給搞懵了,但丁氏本能的感覺到,李靜宜這番作爲必有深意,反正她們被東府欺負了是千真萬確的事,又有李靜宜作證,誰來了也沒有被反咬的道理,索性便抱着李常坐到一旁也不吭聲,這鹹安院一時靜了下來。
“殿下,外頭東府大老爺跟侯爺來了,”良公公躡手躡腳的進來,小聲道。
來的好快,錦陽長公主長舒一口氣,“快請。”
李遠山跟李遠華都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是李靜宜報出了瑞和縣主的名號請他們,就一定不是小事,李遠華在衙門裡得了消息,先去尋了李遠山,兩人才一道飛馬過來。
“見過父親,見過大伯父,”李靜宜看到李遠山跟李遠華一同進來,起身迎了過去。
田氏婆媳看到李遠華進來,如同看到了主心骨一般,田氏素來要強,可這個時候,仍然鼻子一酸,她看到李遠華向她望過來,忙將頭轉了過去。
“微臣見過長公主殿下,見過瑞和縣主,”李遠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看到妻子跟兩個兒媳都是這般模樣,心裡一沉,有些不太高興,但還是恪守禮儀,先上前給錦陽長公主見禮。
“李大人請坐,”錦陽長公主有些歉然的點點頭,命人給李遠華設座。
李遠山看着掃了一圈兒堂上的人,“遠堂還沒來?”
李靜宜笑着搖頭,“女兒並沒有叫人請三叔過來,”
見李遠山跟李遠華甚至丁氏婆媳都看着自己,李靜宜解釋道,“女兒想着有大伯父在,今天的事兒一定會有個結果,所以就沒有請三叔過來,至於叫人請父親麼?”
她衝李遠山燦然一笑,“女兒想父親了。”
女兒說的李遠山心裡軟軟的,“是怨爲父這幾日沒來看你?”
“父親公務繁忙,沒空過來也是情理之中,等過些日子,女兒常常回侯府去,”李靜宜親自起身給李遠山和李遠華奉了茶,纔回身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正色道,“這個時候請大伯父過來,擾了大伯父休息,靜宜在這裡先向大伯父賠個不是,”
李遠華的午膳一般是在大理寺街門裡用的,下午若是沒有什麼公務的話,他也是可以提前回府的,只是李遠華是個恪己奉公的人,便是再閒,也不會提前離開衙門。
“縣主客氣了,縣主請臣過來,一定是有事要說,”李遠華看了一眼妝容慘淡,面色蒼白的小兒媳,這顯然是哭過一場的,就是不知道這個冒失的兒媳這回是惹了哪個?
“那我就不囉嗦了,”李靜宜看着偎在田氏身邊,可憐巴巴的段氏,“祥三奶奶選先說吧,也省得你覺得我處處針對你,沒有將你當做家人!”
自己還要說什麼?段氏已經在爲自己剛纔的頭腦發熱後悔了,李靜宜就是傲氣了些,見了面不愛搭理她,但是具體叫她說出什麼事兒來,她還真說不出,就像剛纔人家李靜宜說的,她一個秀才娘子,有什麼資格叫人家堂堂縣主熱情相待?
“妾身不知道縣主要問什麼事?”冷靜下來的段氏已經沒有了先時的銳氣,垂着頭道。
這個時候了,還跟李靜宜犟呢,田氏狠狠瞪了段氏一眼,咬牙道,“叫你去哄燦哥兒睡覺,你都對人家普哥兒兄弟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普哥兒常哥兒不過是兩個孩子,你也是當孃的人,便是小孩子不懂事,你還不能擔待些麼?”
薛氏再也忍不了了,“大伯母這話是什麼意思?還請大伯母告訴妾身,我家普哥兒到底哪裡不懂事了?難道不肯爬在地上給你家燦哥兒當馬騎,在大伯母眼裡,便是不懂事?那妾身就要問問了,都是一姓的兄弟,憑什麼大伯母跟祥弟妹,就認爲我家普哥兒要給燦哥兒當馬騎?”
這?還有這等事?李遠華的眉頭皺了起來,東府歷來看不上西府無能,但這心思只可藏在心裡,哪裡能叫人看出來?便是看出來,也不能這麼明晃晃的叫人抓了把柄?
“段氏?事情可是這樣的?”
一向端嚴的公公開了口,段氏嚇的一個哆嗦,“是,是燦哥兒哭鬧着要的,他纔多大,不懂事的……”
這麼一推二推的,什麼時候才能說到點子上?李靜宜冷冷一笑,“燦哥兒不懂事,你這個做孃的是怎麼說怎麼做的?”
“來人,之前祥三奶奶說了什麼,咱們沒聽見就當她什麼也沒有說,將咱們進了院子,在屋外頭聽到的話給大伯父和父親說一遍,”李靜宜一拍靠椅扶手,大聲道。
等結香上前一步,將段氏訓斥李普的話向衆人複述了一遍,李靜宜又道,“當時屋裡除了你跟燦哥兒的僕婦,爲什麼要將普哥兒跟常哥兒的下人全攆出去?常哥兒只比燦哥大了兩個月!”
爲什麼麼將西府的下人全攆出去,還不是怕李普李常的嬤嬤不答應,怕自己這作爲被傳出去?段氏被李靜宜問的啞口無言,囁嚅了半天,轉頭看向田氏,婆婆一向有主意,這個時候一定能幫自己想出說辭來。
既然要將東府的念頭給絕了,李靜宜哪裡會這麼輕易的放過段氏,“祥三奶奶再跟大家說一說,什麼叫‘不過是七品經歷的孫子’?”
“七品經歷也是朝廷命官,怎麼,在祥三奶奶眼裡,是什麼都算不上的?七品經歷也是你的正經叔父,輕辱長輩,逼自家子侄使賤役,三奶奶好大的膽子!”李靜宜逼視着段氏,直到她癱軟在地,才轉頭向李遠華道,“大伯父是兩榜進士,又執掌朝廷刑事,若是靜宜說的有什麼不當之處,大伯父儘管責罰。”
李靜宜字字如刀,一個不敬長輩,一個不恤子侄,就這兩條罪狀,段氏都可以被送回孃家了,李遠華長嘆一聲,起身向丁氏一禮,“三弟妹,是李某持家無方,未盡到教導之責,才養出如此不孝不慈的東西來,三弟妹想怎麼罰她,只管開口,李某跟賤內絕不寬宥。”
李遠山捻鬚看着女兒,暗歎這個孩子還真是會抓時機,憑這麼一條罪狀在,東府再想往安國侯府塞孫子,也得換個人了,起碼三房的兩個孩子,是沒有機會了。
李遠華一向對西府不假辭色,而丁氏從心裡也是有些怵自己這個隔房大伯子的,畢竟人家是大理寺卿,那可是個審案子定刑的地方,朝廷勾決犯人,也要那裡說了算,沒想到他今天竟然跟自己彎腰道歉,丁氏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忙起身還了一禮,“大老爺言重了,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又不是你跟嫂子笑話我家老爺,呃,”
丁氏一頓,陪笑道,“便是你跟嫂子罵了,也沒啥,誰叫我家老爺幹了一輩子,也不過是個七品經歷,比不得大伯您是三品大員,朝廷重臣,妾身家那位,也確實沒什麼出息……”
“弟妹言重了,”丁氏話說的越誠懇,態度越謙卑,李遠華就越難受,“這次的事確實是段氏有錯在先,”
作爲堂嬸,欺負兩個孩童,說到哪裡去,東府都佔不着理,這件事也不宜再往大處鬧了,“既然弟妹不追究,那就由我來罰了,來人,將段氏帶回去關在自己院子了,半年內不許踏出院門一步,另外將女四書抄寫三百遍,還有,將燦哥兒嫺姐兒都挪到他們祖母那裡去,”
李遠華又向坐在上首的錦陽長公主一禮,“是臣治家無方,叫殿下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