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在一家不大不小的茶水鋪子前停了下來,馬氏從後面一輛馬車上走了下來,立即吩咐人去打水熬藥,兒子謝玉竹現在每天用藥不斷,本來是不宜移動,可是一家人都被貶出了上京,也只能帶着他走了。
雖然這一路上儘量墊了厚褥,讓馬車緩行,可是謝玉竹一個重傷病人到底還是不舒服,先前在馬車上喂進去的藥已經全吐了出來。
馬氏聽了大兒媳的稟報,眉頭更是蹙得緊了,一迭聲地催着人快點熬藥,自己又上了謝玉竹那輛馬車去看了一回,下來的時候臉色更不好了,嘴裡低低將謝重樓罵了幾千幾萬回。
一行人正板着臉忙碌着,忽然聽到來路上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遠處二十餘騎護着一輛馬車飛馳而來,大概是看到這裡有個茶水鋪子,近前放慢了速度,在茶水鋪前統一勒住了馬。
來人清一色都是青壯男子,玄衣上用金線繡着祥雲紋,當先一人氣勢懾人,居高臨下坐在馬上審視着謝家這一行,目光晦暗莫明,只是面上罩着護具,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謝乃東心裡莫名的一提,正要走出來搭話,馬隊中那輛馬車裡卻傳出了一聲咳嗽,當先的那玄衣男子立即調轉馬頭附到了馬車的窗戶邊上,與車裡的人低語了幾句,一個手勢下去,二十餘騎護着那輛馬車又繼續往前走了。
謝乃東掩住口鼻退後了幾步,盯着那一路滾滾塵煙,心裡輕鬆了幾分。那一隊這樣的行頭,一看就知道是上京的貴人,而且看着自己的目光可不善,如今謝家大房,可是對這些貴人半點都得罪不起;他們走了就好。
馬車裡,謝青沅微微冷笑輕啜着一杯茶:“是謝乃東一家,被貶回原籍了。”見弟弟正咬着牙目光閃動不知想着什麼,伸手將一碟茶點推到他面前,“他們也要往源城去的,我們不急着這一兩天。”
葉清衡重重點了點頭。
馬隊前行了二十里,在另外一家茶水鋪前停了下來。紀霖站在馬車邊一手提了葉清衡下地,轉身把皮手套脫了,伸手迎向了正躬着身子從車裡站出來的謝青沅。
謝青沅看了他一眼,搭着他的手下了馬車,然後迅速放開了他的手。紀霖正有些失落,一隻暖烘烘的手爐突然被塞進了掌中。
紀霖微微有些吃驚地側過頭,卻看到謝青沅臉頰微紅的快走幾步,彷彿剛纔那隻精巧的紅銅小手爐根本不是她塞過來的一樣。
紀霖將那隻小手爐緊緊護在掌心裡,擡腳走過去在謝青沅的對面坐了下來,目光灼灼看着她,脣角愉快地上揚出一道彎鉤。
被他這樣當衆盯着,謝青沅臉上一臊,低頭將桌上那杯才上的熱茶捧在手裡。茶水熱氣氤氳繚繞,模糊了她的眉眼,卻依舊沒能擋住紀霖眈眈而視的目光。
葉清衡不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只是看紀霖的目光居然堂而皇之地牢牢黏在自己姐姐身上,要被人看到了實在不像,於是重重咳了一聲以示警告。
紀霖眉梢一挑,看向葉清衡:“清衡着了寒?可惜了,我還想着等會兒帶你騎一會兒馬……”
葉清衡心中又是爲難又是糾結,兩條眉毛幾乎要擰成了一塊兒,那雙好看的桃花眼一眨一眨地看看謝青沅,又看看紀霖,明顯兩頭都捨不得。
謝青沅擡頭瞪了紀霖一眼:“又不是去玩樂,清衡年紀還小,這時候傷了風怎麼辦?”
剛纔紀霖扶她的時候,雖然掌心是暖的,可手指因爲一直露在皮手套外面,卻是冷冰冰的;武功高強的紀霖尚且如此,更不要說纔開始學功夫的葉清衡了。
如果自己傷了風,肯定就得耽擱行程了。葉清衡立即咬牙答了:“趕路要緊,馬以後再騎。”
沅沅這是怪他不該逗葉清衡這小子了?紀霖訕訕笑了笑,老實端了熱茶喝,堅決不承認自己心裡竟然因爲謝青沅護着葉清衡而起了一絲醋意。
一行人時間趕得緊,不過五六天就到了柏縣,虛晃了一槍佯裝往山上去搜尋毛賊,紀霖留了十來個親衛做掩護,自己帶了四五名親衛喬裝成家丁,護着馬車急行,到了下半夜的時
候,總算趕到了源城。
打頭站的韓成海已經動好了手腳,守城門的兩個兵士都嗅了藥暈暈睡了過去,紀霖令人將馬蹄用厚棉墊子裹了,將馬車藏在城外一片樹林裡。
葉清衡還站在車轅上就被韓成海一把抱過去放在了他的馬背上,一個手勢就帶了人先行了一步。紀霖騎在馬上含笑看着剛從馬車裡探出頭的謝青沅,向她伸出了手:“過來。”
除了車伕,其他人已經被識趣的韓成海帶着先跑了,謝青沅瞪了紀霖一眼,還是乖乖依言跨上了紀霖那匹大黑馬,與他共乘一騎;都到源城了,正事要緊,紀霖這點小心思,等她以後再跟他算賬。
紀霖笑眯眯地將她摟緊了,拉着自己的大氅牢牢包裹住了她,才湊到她耳邊低低叮囑了一句:“坐穩了。”小腿輕輕一夾,黑雲風一般地飛馳了出去。
謝青沅被慣性晃得將後背緊緊貼到了他的胸膛上,紀霖趁勢將她摟得更緊了些。
男人胸膛的熱氣透過厚厚的衣物緩緩傳來,這些天一直有些心神不寧的謝青沅突然就覺得心裡踏實了不少,側頭回看着紀霖堅毅的下巴,忍不住問了一句:“如果秘笈已經被謝貫仲搜去了怎麼辦?”
謝家三房的仇是謝家三房的事,如果不是謝青沅,紀霖連葉清衡是誰都不知道,根本沒必要爲了對付謝貫仲,現在就跟萬貴妃那一黨對上。
紀霖之所以跑這一趟,自然就是衝着那份秘笈去的;如果秘笈還在,謝青沅是樂意把母親留下來的秘笈送給他的,只是有些擔心等會兒他會失望。
“就算沒有秘笈,只要你要我幫清衡對付謝貫仲,我就幫!”紀霖拿下巴蹭了蹭謝青沅的發頂,看着眼前被暗淡的月光照亮的石板路,給她吃了粒定心丸。
他知道沅沅在擔心什麼,其實就算沒有秘笈,就衝着現在沅沅肯乖巧地任自己緊緊抱着,這幾天的趕路就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