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霖雖然被謝青沅藥暈了,第二天卻根本沒時間找她算賬。除了送了幾箱上好的皮毛和寧王府上最好的幾名製衣娘子過來,還格外送了一封信給謝青沅,上面只有寥寥一行字:“野丫頭,你給我等着!”
謝青沅卻是放了心,知道紀霖纔回上京,總得忙上幾天才得空閒來找自己麻煩。等到了和弟弟約好的這一天,刻意將周興打發出去,讓他駕了車陪撫春和靜夏兩個去買些冬季的用品,自己則一個人往寧府而來,將葉清衡打扮成隨身小廝的模樣帶了出來。
沒想到紀霖會在這時候追到這裡來,還看到了清衡!紀霖可不是好糊弄的,依他的謹慎,只怕當初讓自己給他解毒的時候,就把自己查了個底朝天。
謝青沅根本不敢把騙寧彥的那一套師門兄弟的說辭拿出來,這說法騙不過紀霖!可自己怎麼跟他解釋清衡?
謝青沅正心裡發慌,被她剛纔下意識遮在身後的葉清衡卻閃了出來:“是我纏着九哥偷偷帶我出來玩的,這位叔叔你不要怪她好不好?”
不僅那副小模樣天真稚氣,那雙跟謝青沅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桃花眼也蘊了些水花,可憐巴巴地瞅着紀霖,一眨一眨的。
謝青沅心裡一下子揪緊起來,弟弟可不知道,紀霖那是什麼人,身爲上京國色的元秋那麼可憐兮兮地盼他憐惜,他都根本沒把人家看在眼裡,這一招扮可愛又怎麼可能打動他?
九哥?叔叔?
紀霖默不出聲,目光在兩人的臉上來回掃了一遍,盯着葉清衡那雙桃花眼,突然微微掀了掀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你是哪家的孩子,倒是跟青沅投緣得很。”
不用謝青沅開口,葉清衡已經狀若老實慚愧地低下了頭:“我是住在寧彥大哥府上的,我叫葉清衡,是他家的遠房親戚。”
聽到那聲寧彥大哥,紀霖心裡更加不痛快起來,自己跟寧彥相比,就那麼顯老嗎?
不能再讓紀霖問下去了,盯着紀霖有些發沉的臉色,謝青沅咳了一聲,指了指紀霖攔截過去的那兩串炸鵪鶉:“紀六哥,這個…冷了就不好吃了……”
紀姓雖然是國姓,但是民間也有姓紀的。葉清衡並沒有把紀霖往皇室那邊想,不過看着眼前這位氣勢凌厲一身煞氣的男子,忍不住心裡暗忖:這麼有威勢的樣子,這位紀六叔不會是個將軍吧?
將軍在葉清衡眼裡,那定是個武功高強的人,想着這個,葉清衡眼睛明亮了幾分,大睜着看向對面的紀霖。
紀霖卻被謝青沅破天荒喊出的那聲軟軟的“紀六哥”叫得心花怒放,眉眼一下子舒展開,渾然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神色變化全落在了葉清衡的眼裡。
將自己手中的那兩串竹籤子遞了過去,紀霖語氣裡帶了些無奈的寵溺:“吃吧,吃完我帶你們去吃正餐。”
她們才吃完餛飩,再吃這兩串炸鵪鶉,哪裡還吃得下什麼正餐?謝青沅張口想拒絕,葉清衡已經在一邊歡喜雀躍了:“好啊好啊,紀六叔真好!”
謝青沅只得閉上了嘴,尋思着要不要先拐去錦元堂取一瓶山楂丸過來。
紀霖瞧着謝青沅明顯對葉清衡的遷就,鳳眸中閃過一絲深思;沅沅並不是那種慈心氾濫的性子,爲什麼獨獨對姓葉的這小傢伙這麼格外看待呢?
就算不洗去葉清衡臉上的僞裝,只看兩人的眼睛和神態,也幾乎讓人懷疑兩人之間有什麼血緣關係。只是,這怎麼可能,他去年早就查過,沅沅的母妃只生了她一個,還在沅沅小時就過世了的……
這一頓晚餐是去拙園吃的。
不是紀霖帶進去,謝青沅經過拙園外面的圍牆幾回,還一直以爲是哪家的園林,沒想到是一處私人會館。雖然時進初冬,拙園裡還是一片花紅葉綠。
各色品種的茶花開得正盛,即使是貴重的蕉萼白寶珠、楊妃、照殿紅等名品,也貌似隨意地種在曲折的石徑旁,間雜還有一片菊花花圃,裡面的菊花依然未敗。
旁邊用山石爲階,圍住了一曲引來的小溪,水質澄淨,裡面不時遊過幾尾錦鯉。
葉清衡到底是孩子,從來沒見過這樣精緻的園林,見小溪上隔了多遠就橫跨一座座或平或拱的小木橋,不由童心大起,蹬蹬越過木橋跑到溪水另外一邊,然後又從前面的木橋上跑回來。
謝青沅不得不揚聲提醒他:“清衡你小心別跌進水裡!”
紀霖暗中注意到謝青沅看着葉清衡的目光縱容又溫柔,心中不由更是起了深思,若只論投緣,沅沅會對這小童這麼關心?那表情就是出現在一個當孃的身上也不爲過。
隨着青衣的引客進了一間暖閣,裡面早已燃了地龍,一撩簾子就有熱氣撲面而來,把剛纔在園子一路行來沾染的寒氣一掃而空。
謝青沅長舒了一口氣,紀霖已經伸手體貼地爲她解下了斗篷,掛在了門後的龍門架上。見葉清衡大睜着一雙桃花眼看着這一幕,掃向他的目光中隱露一絲審視,紀霖突然有種奇怪的心虛感,擡手就指了指葉清衡的臉:“在這裡先洗了吧。”把那種情緒壓了下去。
葉清衡沒有答話,卻擡眼看向謝青沅。謝青沅輕點了一下頭:“先洗吧,我們在這裡多歇歇也好,等要出去了,我們再重新扮起來就是。”
葉清衡立即重重點了頭,咧嘴笑了起來:“好,一會兒九哥再幫我重新塗顏料!”
他把謝青沅給他臉上倒飭東西做僞裝叫做塗顏料,說得很是形象,倒是一幅很享受謝青沅和他親近的模樣。
紀霖只覺得眼睛刺了一下,想着這小屁孩子也不過九歲,沅沅就是再縱着他,反正也不會看上這種小子,心裡頓時舒坦了,識趣地揚聲喚了侍者打了溫水進來。
葉清衡洗好了臉,謝青沅又重新給他梳了束髻,兩人轉出屏風,就看到桌子上已經擺滿各色精美的菜餚,配上荷葉形、魚形、花形等盤盞,簡直就是一桌藝術品。
謝青沅一下子就覺得自己大有食慾。葉清衡眼睛一亮,笑眯眯地看了紀霖一眼:“多謝紀六叔請我們吃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