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嘍,菜齊啦!”靜夏拿溼抹布墊着手,把一砂鍋蘿蔔燉排骨端了上來,“殿下,我們可以開飯了!”
謝青沅放下手中的書,淨了手微笑着坐了過來,先搛了一筷子涼拌酸辣蘿蔔絲進嘴裡:“唔,楊二嬸子現在越來越會調味兒了,這涼拌蘿蔔絲兒脆生生的,好吃!”
撫春看了一眼桌上的四道菜,蘿蔔燉排骨,幹蘿蔔條炒肉,涼拌蘿蔔絲兒,除了那一碟子韭菜春餅,差點就成了蘿蔔宴了,不由笑了起來:“成天都是蘿蔔,殿下怎麼也沒吃膩啊。”
“蘿蔔順氣健胃,寬中解毒,是個好東西,俗話說‘冬吃蘿蔔夏吃薑,不用大夫開藥方’,這還是才從地裡拔出來的蘿蔔呢,多新鮮!”謝青沅接過靜夏遞來的一碗蘿蔔排骨湯,輕輕嗅了嗅清甜的香氣,“都坐下快趁熱吃吧。”
撫春和靜夏連忙應了;主僕三個三兩下吃完了飯,靜夏正收拾着碗筷,負責打掃院子的劉嬸子來了,手腳有些僵硬畏縮地行了禮:“殿下,前幾天您讓我打聽着哪家有小雞仔賣,隔壁小鹿村村頭鄭嬸子家裡已經孵了小雞出來了,您還要不要……”
謝青沅吐掉了漱口的茶水,有些驚訝:“這麼早母雞就抱窩了?”
“不是不是,”劉嬸子連連搖手,面上儘量端着笑解釋道,“她家慣是做這生意的,是在炕上孵雞仔兒出來呢,不是用的母雞。”
如今已經進了二月裡了,要養小雞也養得了,晚上把雞籠提回房間放在炕邊上,也不怕小雞會凍死。謝青沅笑着點了頭:“那好,明天就麻煩劉嬸子帶我們過去一趟,挑些小雞仔兒回來養了。”
“哎,不麻煩不麻煩!”劉嬸子忙擺手,又不大習慣地曲膝行了一禮,紅着臉接過撫春遞過來的一串兒賞錢,見謝青沅沒有別的吩咐了,一臉高興地退了下去。
瞧着外面天色已經黑了,撫春點了燈,將在小火爐上已經熬好的藥端了上來:“殿下,該喝藥了。”
藥味濃苦帶澀,謝青沅端過來皺着眉頭一氣喝完了,接了清水漱了口,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自嘲地笑了一聲:“以前勸人喝藥倒是挺順溜的,輪到自己喝這藥了,還真是恨不得砸了碗。”
撫春一時沒想太多,笑着勸道:“好在也只要明後天再喝六劑了,殿下自己給自己開的藥,總得喝完才行吧。”
靜夏怕謝青沅又想起傷心事,連忙岔開了這話題:“今兒個可是二月二青龍節了,明天我們可有的忙了,等買了雞仔兒回來,我們在後園那塊菜地裡可以點菜籽兒了。”
“今天就是二月二了?”心傷難醫,可是再難醫傷口總要結疤的,謝青沅在莊子上過得有些“山中不知日月”的意味,聽到靜夏說起,這纔有些恍然,不想讓兩人擔心,索性順着這兩人的話說了下去,“難怪今天楊二嬸子做了春餅吃,白天裡江莊頭說跟着人去給土地廟燒香了。”
前兩天三個人就讓江莊頭幫助買了好幾種菜籽兒,謝青沅想了想索性讓靜夏都拿了過來:“一樣放一個碟子裡,再弄點溫水冒過碟子底兒泡一夜;以前我看過人家發藥材種子是這樣的,藥材就長得好,指不定髮菜籽兒也好。”
靜夏新奇地拿了幾個碟子來,分門別類地放好了幾樣菜籽兒,擱在了炕梢邊上。
謝青沅用指頭撥了撥,瞧着水添得不深不淺,這纔去洗漱了,換了一身家常的細棉衣裳,擁被坐上了熱炕。撫春忙把油燈拿過去,把燈芯擰得亮亮的:“殿下看一陣書就休息了吧,晚上看太久了傷眼睛。”
謝青沅笑着應了,讓兩人回了各自的房間,自己看了一陣書,覺得眼睛有些乏了,起身將房門拴好,熄了燈躺了下來。
窗外早有些不怕冷的春蟲迫不及待地爬了出來,悉悉蘇蘇地開始鳴叫,在這樣寧靜的早春夜裡,一聲聲長長短短,分外清晰地傳入耳中,讓謝青沅不由自主地就想起她被蒼族的那雷劫持的那段日子。
那天夜裡,紀霖追上了她,說要帶她走,她說服了紀霖讓她留下來……深夜裡的草原上,此起彼伏的草蟲們因爲兩人的腳步聲受驚地躲在了草根下啞了口,她和他之間,明明是無言的靜默,卻又各自分明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彼時初秋,此時初春,蟄伏過整整一個冬季的草蟲們再度開始叫得歡快,而她的每一下心跳都帶了低落的沉寂,再不復當初。
如果當初沒有遇上紀霖,此時的生活或許就該是自己以前心心念念企盼的歲月靜好了,可是無論怎麼樣,能重活這一回,她該惜福的;謝青沅翻了個身,閉上眼逼着自己儘快睡去……
亮如白晝的燈火下,捧着一大包零食的飛雪剛轉頭就從川流不息的人羣中一眼看到了剛從茶樓中走出來的紀明軒,心口一下子跳得厲害,腳步不由自主的就走上前去。
紀明軒揖手送走了宗人府的宗正,心思剛剛落定,就聽到身側傳來一聲嬌聲:“飛雪給世子爺請安。”
紀明軒轉過身來,道了聲“免禮”,瞧着那小姑娘嫋嫋福了一禮擡起頭來,已經認出了這姑娘正是謝青沅雁回院的一名二等丫環。
目光在飛雪一隻手拿着的大桑皮紙包上一掠而過,又極快地掃了眼飛雪身後四周,見並沒有心中那人的身影,紀明軒掩下眼中的失落,微微笑了笑:“怎麼,飛雪姑娘這是陪着你們殿下來逛夜市?”
剛纔真該把這包零食先扔了的,這下讓世子爺看到自己這樣子……飛雪脹紅了臉,連忙答道:“沒、沒有,我家殿下已經不在上京城了,奴婢是想着…趁着今天過節街市上賣的東西多,試試哪些東西好吃,到時好給殿下捎去一些……”
紀明軒的心思全被“不在上京城”這五個字給吸引了,根本就沒注意也懶得理會飛雪話裡拙劣的破綻,訝異地急問出口:“青沅不在上京城?她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