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另外一本鍛造秘笈已經被謝貫仲搜刮到了,所以他之後才又升了一級,成了正三品的侍郎?”謝青沅怕被紀霖發現,將捏得緊緊的拳頭藏在袖子裡,聲音平平地問了一句。
紀霖輕輕點了點頭:“應該是這樣。”
如果不是謝青沅問起謝貫仲的事,他也不會想到讓袁紹文去查,沒想到竟然從看着不顯山不露水的謝侍郎身上查出了這麼多秘密……
謝貫仲原來那正三品的官職,分明就是踏着他堂弟一家人的血肉屍骨纔得到的,虧他還一臉正色地在朝堂侃侃談起吏治人治,讓他之前一直都認爲此人頗有幾分才幹,沒想到是這麼一個德行無良之人!
這人明顯是萬貴妃和齊王魏王那一黨,如今雖然迫於形勢左遷爲五品的工部郎中,但是估計以後還會起勢,必須把這人徹底壓下去才行;還有老二和老四那邊,既然已經得到了這樣的利器,他得好好想個法子應對纔好……
紀霖正在默默想着對策,葉清衡卻突然從沉思中醒回了神:“我母親手中的那本秘笈,謝貫仲未必就真的搜到了!”
紀霖猛然擡起頭來;謝青沅也面帶驚詫地看向弟弟,她長年在外,是真的不知道母親還藏得有這樣的秘笈,但是弟弟一直在家中陪在母親身邊,難道真的知道些什麼事?
葉清衡看着面前的兩人目光湛湛看着自己,一下子又有些不太肯定起來:“我也只是猜想……”
“沒事,清衡你只管說,反正最壞的結果還是跟先前我們想的一樣,就是謝貫仲已經得了手而已。”謝青沅輕輕拍了拍弟弟的肩。
得到鼓勵,葉清衡立即說了出來:“在我…哥不見了的那天晚上,母親帶着我去求謝乃東找人,謝乃東敷衍母親說,我哥被醫館派出去行醫了。
可是在我們回去的路上,母親說謝乃東的神情不對,一定有事瞞着我們。就在我們要進門之前,母親突然駐足,撫着右邊的那塊門當石憂慮地看着我:‘如果他們是衝着這個來的怎麼辦?’
回到家後,母親讓人收拾了細軟,打算第二天一早就讓人送我去父親的一個至交好友那裡,可是第二天天還沒亮,父親的靈柩就運了回來,家裡開始辦起了喪事。
他們在靈堂燃了很多香燭紙錢,母親看煙霧太大,讓我先回房間,我覺得心裡悶得難受,沒有回房間,跑到了後面的小花園裡偷偷一個人哭,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睡過去了,等我醒來,家裡已經是一片火海,我衝進去想找母親,可是……”
謝青沅知道弟弟躲的地方,是小花園裡的一塊大青石裡。那塊青石並不名貴,因爲長得像一隻虛握的手掌,父親覺得看着有意思,使人移到了小花園裡。
年長月久,青石上爬滿了藤蔓,除了她和弟弟,很少有人知道青石掌心是一塊小小的空地,上面被綠藤一覆,裡面儼然就像個安靜的小窩一樣;弟弟以前哭鼻子的時候最喜歡一個人呆在裡面。
若非如此,弟弟不可能倖存下來去,可是他卻還衝進火海里去找母親……難怪寧彥是從大火中將他救出來的。謝青沅沉沉嘆了一口氣,撫了撫葉清衡的頭:“以後……不管發生了什麼事,記着自己的命最重要!”
葉清衡點了點頭,眼睛凝重地看向她:“我以前沒有想過那麼多,但是現在一想,母親當時撫着那塊門當石眼含深意地看了我一眼,一定不會是無意之舉!”
三房被火燒燬已經成了廢墟,那塊門當石也不知道是否還完好無損?謝青沅心中有些急:“我們現在就去源城!”
紀霖略一思忖就點了點頭:“好,你們現在就回去準備準備,我去安排一下,然後接了你們就出發。”
很快,一份南楚的謝九殿下爲燕皇精心準備的年禮在路上被幾個不長眼的小毛賊給劫走了的奏報就進了中書省,呈到了燕皇和幾位內閣的案頭。
寧王聽說後大怒,覺得出了這樣的事丟了北燕的臉,向燕皇呈了一份要追回失物、剿殺毛賊的陳情後,當天就帶了隨身侍衛,到質子府拉了謝九殿下跟他一起出去,直奔丟失禮物的柏縣去了。
柏縣,再往西一百里,就是源城。
十幾輛馬車在官道上慢慢行駛着,雖然數量多,看着應該是大戶人家出行,只是整個馬隊似乎都籠罩着一種灰心喪氣的氣氛。
騎馬走在最前頭的管事謝大富往前面張望了一眼,調轉馬頭跑到一駕馬車邊上:“老爺,前面就是杮子溝了,那兒有家茶水鋪子,您看是不是歇一歇?”
車隊本來就走得慢,時不時還要歇歇腳,照這架勢,要回到源城,得比平常的速度要晚上兩三天;不過,誰讓車上還有個一直昏迷不醒的病人謝玉竹呢?不慢不行啊。
車窗簾子一揭,露出了謝乃東比原來蒼老不少的臉,聲音也沒了以前的神氣,聽在耳裡讓人有一種灰敗的不適:“好,在那裡歇一歇。”
謝大富得了話先去前面張羅了,謝乃東渾濁的眼睛轉了轉,看着窗外蕭索的景色,突然打了個寒顫。
當初他成了正六品的太醫,帶着一家人興興頭頭地趕去上京時,何曾想過,一年不到,謝氏大房會這樣灰溜溜地被趕回來?
仁心堂在達官貴人中打通了路子,正是日進斗金的時候,一紙封條卻將這一切全毀了。仁心堂連着幾地的分號俱被抄沒,不僅自己正六品太醫的官帽掉了,就是家產都被查抄了大半,還被貶回原籍,無敕不得入上京,就連玉竹也……
謝乃東長嘆了一聲,雖說他還有幾個兒子,可是隻有嫡長子玉竹是他精心作爲家主和下任族長培養的,幾個庶子就不必說了,被馬氏養得畏畏縮縮,只夠當個普通大夫,偏偏嫡幼子又是一直嬌慣養大,如今遇到這情形,一時又哪裡能擔起家中的重擔?
這一番他不僅失勢,與二房謝貫仲那邊的關係也已經破裂,等回到源城族中,那幾個人老成精的族老哪會輕易放他過手?族長的位置是難保住了,只怕還會被清算以前的事。
如今家業凋零,他卻已經老了……謝乃東鬢邊花白的髮絲被撲面而來的寒風吹得有些凌亂,連忙放下了車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