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采苓提起來意,李尚德終於想起自己是來跟人吵架的,不是來聽長輩教訓的,立刻把臉一板,雙手往後一背,裝出一副大人樣子來,“侄兒來,是想問問大伯母,爲什麼要將我的人都趕出府去。”
采苓表示很驚訝,“難道趙嬤嬤沒有跟你們說清楚嗎?剛剛我明明交待了的。”
李尚德窒了窒,臉有些發紫,“大伯母如今貴爲世子妃,又是王府主持中饋的長輩,論理侄兒不該指點大伯母的差事。但是,還請大伯母給些仁慈,不要將這些可憐的下人當作出氣筒,一不高興就要打要殺要賣的。”
采苓笑笑,“大公子小小年紀,倒是生得口齒伶俐才思敏捷,若是把心思放在課業上,將來必會大有出息。既然你喊我一聲大伯母,那我就勉爲其難的爲你解釋解釋我爲何要這麼做。”
說完,采苓也不看李尚德羞愧的表情,高聲問趙嬤嬤何在。
趙嬤嬤從人羣后低着頭鑽出來。她本以爲大公子會和世子妃吵起來,她只要躲在後面等着看熱鬧,將這趟倒黴的差事避過,拖到晚上回去跟王妃討了主意再辦的,誰知世子妃三言兩語就把大公子哄住了,看來今天是在劫難逃了啊。
采苓意味不明的斜了趙嬤嬤一眼,暫時不想跟她計較,只淡淡地問她,哪個是大公子房裡伺候的香兒。問的時候,采苓注意看了李尚德的表情,見他表情很是驚慌,心中更是惱怒。
趙嬤嬤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指了指藏在李尚德身後那名丫鬟,便聽到世子妃大喝一聲:“刑堂副堂主的何在把這心思歹毒的賤婢給我綁了”
管事們對於從牆頭上跳下人來已經麻木了,倒是剛來的小輩們看得眼睛都大了,只見那昔日的侍衛長,如今那什麼刑堂副堂主李敢咚地一聲從牆上跳下來,整個院子的地面都震三震,他大手一抓,嬌嬌柔柔的香兒就被他揪在手裡,嚇得小臉都白了。
“妖婦你待把香兒如何?”李尚德反應過來的時候,香兒已經落到李敢手裡,心裡一急,又口不擇言了。
采苓冷笑道:“大公子好急才,高興了我就是大伯母,不高興了我就是妖婦。象我這樣從不害人的都成了妖婦,象這等下毒暗害大公子的賤婢,又該如何稱呼她呢?大公子教教我可好?”
“什麼?香兒怎麼會……”李尚德一聽采苓指出香兒下毒害自己,愣了,狐疑地眼神在香兒和采苓之間來回轉動。
香兒早就嚇得全身發抖萎頓到地上去,一個字也不敢辯駁。采苓心中不禁暗歎,因李玉樓的傷耽擱了幾天家務,到底還是被她得了手,可憐李尚德才剛開始發育,就被人下藥奪去了童貞。這樣的齷齪事,王府裡到底還有多少?
采苓側頭看了一眼秋菊,秋菊便從袖袋裡摸出一張字條,雙手送到李尚德面前。他匆匆拿起一看,頓時臉色卡白,眼神痛苦中夾雜着失望。
李尚德捏着字條,突然雙膝跪下朝采苓磕了三個頭,然後起身就走,再也沒有看那香兒一眼。有那跟着他來鬧事的弟弟妹妹都在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香兒下毒害他是不是真的,他卻一言不發,紅着眼睛衝出了會事處。
采苓垂下眼瞼,淡淡道:“香兒謀害主子,罪無可恕。趙嬤嬤,按照王府的規矩,應該怎麼辦?”
趙嬤嬤小聲說了幾句,采苓眉頭一皺,“大聲點,堂堂王府的管事嬤嬤,走在外面七品官員見了都要以平禮相待,在家裡處置個犯了錯的丫鬟,竟然不能理直氣壯麼”
趙嬤嬤渾身一抖,擡起頭,大聲說道:“謀害主子者,罰五十大板,送交衙門判決”
現場一片抽氣聲,這小丫頭看起來那麼嬌小玲瓏,五十大板下去,焉有命在?
采苓懶懶地朝李敢看去,“副堂主可聽明白了?”
李敢把大頭一點,“小的聽明白了”
采苓很滿意,“嗯,刑堂初初成立,你們有不懂的就多多請教趙總管和趙嬤嬤,他二人是王府的老忠僕了,行事最有規矩,家法背得最熟,問他們是沒錯的。”
趙仁義夫妻連道不敢,心想怎麼又被世子妃敲打了,今兒真是走背字呀。看來今晚別想睡了,趕緊背家法要緊,不然明兒人家問起來卻不記得了,多丟人啊。
香兒今天就是那隻被采苓祭出來的雞,她讓趙總管集合王府所有下人,就在衆人面前行刑,纔打到三十大板,香兒就斷了氣。
那一地的血跡,躺在長凳上僵硬的屍體,以及仍然縈繞於耳的慘叫,成爲許多人許多天的惡夢。
行刑之後,趙嬤嬤和李勇去清理內院下人,被髮賣的乖乖淨身出府,被送去莊子的姬妾也乖乖地打了小包裹上了車。
趙嬤嬤來梧桐院回事的時候,說姬妾都沒有生養,大半要求改嫁。采苓便拿了自己的私房銀子出來給她們做嫁妝,讓那些可憐人另謀生路,不至於在莊子中孤獨終老。
回到梧桐院,又是一堆亂七八糟的的事。香秀之所以一直沒去會事處回話,便是因爲商氏又在整妖蛾子。她和曹氏分了工,每人到王妃那裡服侍一天,不用去的那個便到梧桐院服侍世子爺。
“……奴婢怕商側妃娘娘不熟悉咱們院子,耽誤伺候世子爺湯藥,便做主留了下來。”采苓一進梧桐院,香秀便上來稟報。
真是忠心的孩子,難爲她還想着幫我監視商雨柔。采苓默不作聲地點點頭,加快了腳步。
“寶哥兒和貝哥兒在哪裡?”快走到正房門口了,還沒有聽見雙胞胎的喧鬧聲,采苓有些擔心了。
香秀忙道:“萬老爺子回來了,派棉子大爺過來把哥兒請去了客院看禮物。”
采苓一怔,“師傅和棉子回來了?那今晚吩咐紅梅多備幾個菜送去客院,再請李勇和李敢兩位師兄過去陪師傅喝兩杯。”
秋菊應了聲,自去小廚房通知紅梅不提。
采苓進了廳堂,就看見負責留守照看李玉樓的娟兒站在廳堂裡和商氏的兩個丫鬟對發眼刀,滿臉的不服氣。擡眼看見主子回來,娟兒迎上來想告狀,卻被阻止了,只得跟在身後進了臥室。
李玉樓還在昏睡,商氏搬了個小凳子坐在炕前,托腮癡癡地望着男人,媚眼如絲,小臉紅撲撲的,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好事。
采苓進來的動靜驚醒了商氏,她嘟起了嘴,很不高興地站起來給采苓行了半禮。
采苓懶得理她,徑直走到炕前伸手去探李玉樓的額頭。絮兒搶上去幫忙掖被角,順便把商氏擠到一邊去,氣得她張嘴就想罵人,被采苓一個凌厲的眼神嚇得吞了回去。
“額頭還有些燙,還在低燒。娟兒,再去煎一碗小柴胡,一會爺吃過飯就要用。”采苓吩咐完,皺着眉對商氏招招手,示意她跟着出去。
到了外面廳堂,絮兒小心地關好臥室門,便象尊門神似的守在了門口。采苓心中暗樂,一個兩個都挺忠心嘛,都知道向着自己,幫着守住屋裡那個男人。哎,但願他值得大家爲他這麼勞心勞力。
轉過身來,采苓就沒有好臉色給商氏看了,“你知不知道爺燒了一夜,快天亮的時候才睡着,你在裡面吵他做什麼?”
商氏扭了扭身子,小聲道:“我又沒吵他,不信你問娟兒。”
采苓哼了哼,“你還有理了?叫你去服侍王妃,你是怎麼做的?不聽從安排跑來騷擾世子爺不說,王妃幾天幾夜不睡,你也不稟報一聲,王妃心裡有事,你也不幫着排解排解。還說什麼親姑母,我看你連那玉蘭玉芝都不如”
商氏被罵得啞口難言。她從小到大十指不沾陽春水,叫她去服侍病人,真真是難爲了她。可侍疾不力老大一頂帽子扣下來,她也是難辭其咎的。
“爺傷勢嚴重,不是你可以服侍得好的,趕緊給我去鬆園,好好照顧王妃。再有什麼風言風語傳到我這兒,別怪我不客氣”
說完,采苓便出了廳堂,叫人擡熱水去廂房,她要沐浴更衣。雖然剛纔沒有去看香兒受刑,但她仍然覺得自己滿身都是血腥味。
沐浴回來,廳堂空無一人,臥室門開着,絮兒正帶着兩個小丫鬟伺候李玉樓淨面漱口。采苓從絮兒手中接過溫熱的帕子,輕重適度地給李玉樓擦臉。指尖稍稍在他臉部穴位上用了力,帕子拿開,便看到一雙滿含着憐惜的眼睛。
李玉樓擡手握住采苓的手腕,聲音嘶啞,眼神深邃,帶着一絲憂傷,“難爲你了。”
采苓心中一動,轉頭去看絮兒,那丫頭早跑出去了,氣得她直笑,“絮兒告我狀了?”
李玉樓低頭在她的手背上親了親,嘆道:“你何苦要瞞我呢?王妃那裡,你能做到這個地步,足夠了。下人們不服管教,謀害主子,你發落也是對的,相信王爺和兩個弟妹都能看清其中的道理。只是苦了你,要做這許多違揹你心意的事情。”
采苓眼睛一熱,淚水滾落下來。她小心地靠上李玉樓的肩膀,低聲飲泣,“我不想打死她的,一點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