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樓換了一身淺緋色交領戰袍,窄袖有青色護腕,腰間纏一條刻金絲的寬腰帶,上面仍是左掛劍右掛刀,腳上還是她做的那雙平安吉祥鞋,只是張了個小口子,露出裡面有些發黃的白襪子。
采苓本想罵他幾句的,一看到鞋子上的口子,眼淚一下子就來了。她捂着嘴,撲到男人懷裡,用淚水述說她的思念她的牽掛她的擔憂,若不是玉蟬一直沒什麼特別反應,她早就忍不住要去尋他了。
李玉樓鬆開刀劍,手指有些發白,緩緩環住那纖細的腰身,用力擠向自己。
剛纔他一直在剋制自己,不想讓穆天北看到自己的感情生活,但當女人柔軟的身體鑽進懷裡,衣袍被她的眼淚打溼,噴涌的愛戀便驅散了一切算計。他只想好好地抱一抱他的女人,解一解相思之苦。
兩人緊緊地擁抱着,沒有其他多餘的動作,等得不耐煩的穆天北揪開布簾,就見陽光從側窗穿進來投射在相擁的兩人身上,無數微塵在繞着他們飛舞,他們就象在太陽下站了一個世紀的雕像,再大的風雨也不能讓他們分開。
穆天北默默地看了一會,又默默地放下布簾,眼睛盯着地面,思緒飄回了侯府,努力想像那個柔弱女子的模樣。當他發現自己還能想起她模糊的面容,頓時咧嘴一笑。和自己有過肌膚之親的張翠娘,似乎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她的笑容和小楊夫人一樣甜美……
接到信出城接人的福五和貴山緊趕慢趕來到戰地醫院,問了許多人,才找到自家主子的帳篷。他遠遠看見絮兒象根木頭一樣杵在那裡,便大聲喊了起來:“絮兒我來啦,趕緊請夫人出來上車吧”
耿波和王老大夫吃過慶功宴就在隔壁休息,聽到福五的大嗓門,就拎着收拾好的小包袱走了出來,看見穆天北站在采苓門口,不免有些驚訝,“少將軍,您這是……”
“啊,我陪楊將軍來的。”穆天北看見楊家有馬車來接,就知道這裡沒自己什麼事了,說聲回見,騎了馬就跑了。
“楊將軍?”老大夫疑惑地問耿波,“是誰呀?”
耿波摸摸下巴,“不就是我那侄女婿,真沒想到,才幾天沒見,那小子又長官了。”
“耿師叔,背後非議上官,可是要賞軍棍的喲。”隨着這聲調侃,李玉樓扶着眼睛紅紅的采苓出來。耿波喲了一聲,趕緊行禮,把老大夫也嚇了一跳,跟着彎腰。兩人的滑稽動作終於讓采苓破涕爲笑。
李玉樓帶着十親兵護送采苓回了城,采苓見親兵數目不對,心中便有些難過,知是有人犧牲了。好在福三和福四還在,其餘八個也精神很好,人人都升了職,這才覺得安慰一些。
馬車進了春水街,交通突然擁擠起來,采苓聽到福五不時地吆喝叫人讓路,馬車也時停時走的,還有女子的聲音在那裡叫楊將軍楊將軍的,心裡便有些火大。
什麼世道嘛,她家是出了個戰鬥英雄沒錯,但也沒上升到全民偶像的程度嘛。瞧那一臉大鬍子,竟然也有人識得裡面的玄機,看出他其實是個美男?
火大的采苓想要看看是誰在朝她家男人揮小手絹,唰地把窗簾捲起,正對上某人滿含笑意的目光,“別急,馬上就到家了。”
“我,我沒急”采苓跺了跺腳,唰地又把窗簾放下,連街邊狂喊楊將軍的女子都沒看清,不甘心哪
到了楊府門口,采苓才知道造成交通堵塞的原因,竟然是因爲自家來了好多求見李玉樓的客人,那馬車從街頭一直襬到街尾,楊府門口還圍了一羣拿着拜貼的人。要不是十大親兵出馬驅趕清場,恐怕采苓連家門都進不去。
楊府大門緊閉,只開了一小扇角門,豐收帶着兩個小廝正在那裡推拒請柬,見主子的車過來,趕緊開了大門相迎,等兩輛車子一進去,又把大門關上,繼續扯皮。
李玉樓一直目不斜視,理都沒理那些衝他揮舞着請柬拜貼,狂喊我家老爺請楊將軍過府一敘之類的話。
福五將車趕至內院門口才停下,車門打開,李玉樓伸出一隻手來攬住她的腰一提,就將她拎下了車,采苓嗔他一眼,眼角卻掃到一個討厭的人影,小臉立刻拉了下來。
采苓踱到內院門口,見孫明媚打扮得光彩照人,手裡託着一個包袱,一雙媚眼直瞟李玉樓,守門的汪婆子在她身後用憤怒的目光盯着她,似乎很不待見這位訪客。
“孫小姐,你在這裡做什麼?”見孫明媚的眼睛粘在自家男人身上,也不行禮問候,采苓也就不客氣了。
“哦,楊夫人,我,我昨天看到將軍大人的鞋子壞了,連夜做了一雙,還請將軍笑納。”孫明媚故作羞澀地半低下頭,欲拒還迎地將小包袱託到李玉樓面前,那雙桃花眼眨得快要抽筋了。
李玉樓冷哼一聲,看都沒看孫明媚一眼,大踏步地進了內院。他這種舉動把孫明媚看得愣了,含着眼淚泡望向采苓,“將軍他爲什麼……”
“是這樣的,我家老爺除了軍服,從不穿外人做的衣服鞋子,孫小姐的好意我們心領了,請回吧。”采苓面無表情地對孫明媚點了點頭,挺直着腰桿,象一朵輕雲似的飄進了內院。
絮兒拎着包袱最後一個進去,汪婆子立刻關上院門,用門外聽得到的聲音說道:“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盡做些白日夢,沒得噁心死人”
孫明媚眼中閃過一絲怨毒,狠狠地盯着內院大門,暗道我就不信我一個官家小姐會鬥不過楊梅那土匪婆子走着瞧,回頭就叫爹爹上門來求親
長樂居內,楊氏帶着寶寶和貝貝站在屋檐下望眼欲穿,見李玉樓和采苓聯袂而來,立刻擊掌而笑,“可算是回來了。”
寶寶和貝貝早就爹爹孃親地亂喊一氣,飛撲了出去,一人搶了一個扎進父母懷裡,一個說爹爹昨晚答應的禮物在哪裡,一個說孃親我想死你了,又在爹孃臉上猛親,把那對夫妻樂得合不攏嘴。
李玉樓從隨身革囊裡摸出一對五寸長的小木劍給了兒子,兩個小傢伙歡呼着跑到一邊玩鬧去了,采苓才整理衣裙,恭恭敬敬地給楊氏行了禮,“這段時日辛苦母親了。”
“我也就是看個賬本啥的,不辛苦不辛苦。倒是女兒你瘦了好多啊,聽木頭說,你把家裡送去的湯水都給那些傷兵喝了?”楊氏撫摸着采苓越發瘦削的肩膀,明亮的眼眸中閃着淚花。
“母親看我這一身土,等我一會哈,我去梳洗了再來和母親說話。”面對流淚的楊氏,采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藉口梳洗就跑進了房裡。
李玉樓輕聲道:“母親不用擔心,這段時間我會盯着她進補的。”
楊氏點點頭,和他說起借住在家裡的那些軍官家眷,“……是走是留,爺給個話,咱們也好安排。爺在家裡,婦人們還留在這內院卻是不合規矩的。”
李玉樓想起自他前天回到家,連續兩天在內院門口等他的孫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