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二,雪初晴,豔陽高照。
福王府內人聲鼎沸、喜氣洋洋,下人們一大早起來清掃積雪、張燈結綵,想到等下少奶奶會給雙倍賞錢,個個都精神抖擻,格外賣力。
末到午時,整個王府便乾乾淨淨,大門二門後門角門各個院門、以及低矮的樹梢上回廊亭角上,掛滿了大紅燈籠和象徵吉祥如意的五彩錦帶,下人們還從暖房中搬出許多綠意盎然芬芳吐蕊的鮮花和盆景擺到梧桐院的角角落落,將這蕭條如冬眠的院子裝點得春意漫漫。
采苓來到梧桐院的時候,便被這裡的巨大變化嚇了一跳,待看到南姑姑滿臉喜氣地指揮下人們幹活,才確定自己沒有走錯地方。
“南姑姑,蔡微向您道喜了。”采苓像模像樣地彎腰送上手中的錦盒,促狹地朝南姑姑眨眼睛。
“你這鬼靈精怪的丫頭!姑姑何喜之有?等會在客人面前可別再胡說,今兒的主角是咱們閔郡主。”南姑姑接過錦盒,看也不看便遞給旁邊的紅梅。
紅梅卻是個負責的,對采苓道歉似的笑笑,打開錦盒查看,隨後高聲唱了起來,“蜀山蔡姑娘到!送赤金長命鎖一對,富貴手鐲如意腳環各一對,平安喜樂金項圈一個~~~”
紅梅聲音清脆吐字清晰,唱調婉轉如歌,倒把采苓聽得眼睛發亮。這娃若是帶回現代好好培養一下,準保是個大歌星啊,可惜人才就這樣埋沒在歷史長河中了。
“丫頭,你搖頭是什麼意思。”南姑姑疑惑地盯着采苓,“這禮夠貴重了,不用擔心讓人看不起。”
“我沒擔心這個,我在想以前怎麼沒發現紅梅有副好嗓子呢,唱得太好聽了。”采苓笑着,在紅錦的幫助下脫下披風,跟着南姑姑進了上房。
藍氏一身大紅錦衣端坐在廳堂,放下茶杯對着采苓笑,閔姐兒也是一身紅,經過精心打扮的娃娃玉雪可愛,象個小大人似的盤腿坐在太師椅中,眼中充滿興奮和歡喜地看着采苓。
采苓大步上前見禮,“蔡微見過閔郡主、少奶奶,祝閔郡主長壽安康、喜樂年年!也祝少奶奶富貴長在如泰山之鬆巋然不動、幸福綿綿如長江之水滔滔不絕!”
藍氏粉面泛紅,溫柔地謝過吉言,閔姐兒斯斯文文地喊了聲免禮,便哧溜下太師椅往采苓懷裡撲,撅着小嘴埋怨道:“微姑姑怎麼纔來,閔兒要聽孫猴子的故事呢。”
“閔兒不可無禮,今日蔡姑娘是貴客,豈可糾纏不休。”藍氏言詞嚴厲,眼睛裡卻是寵溺和高興。閔姐兒撅着嘴不敢吭聲,只渴望地盯着采苓,抱住她的大腿不放。
采苓抱起閔姐兒,在她粉嫩的小臉上叭唧一口,連道沒事,又跟小傢伙約好明日下午在樂容院等她,許諾給她講兩個時辰的故事,這纔將她放回太師椅繼續小壽星的主要工作――接受祝福。
院子裡傳來嘈雜的人聲,紅梅喊了聲王妃駕到,藍氏立刻牽着閔姐兒迎了出去。采苓想躲,南姑姑悄悄衝她搖頭,兩人便並肩跟在藍氏身後低頭曲膝行禮。
門簾掀開,身着淡黃正裝的王妃頭上插滿金飾,帶着一羣鶯鶯燕燕進來,聽到一連串的請安,眼睛眯了眯,淡淡地說了句“起來吧”,徑直往上位坐了,跟來的人也各自找了位置坐下,竟是一點也不客氣的。
好在這裡是招待女客,王爺沒來,另一個上位還沒人敢坐,藍氏在南姑姑鼓勵的目光下抱着閔姐兒過去坐了。王妃眼角抽了抽,低頭抿茶,濛濛水汽遮擋了她妝容精緻的臉,讓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憤怒。
采苓站在最角落的位置,冷眼旁觀這些大宅院裡的女人們,清清楚楚地看着她們所表現出來的不屑和鄙夷,嗯,還有嫉妒。
令她驚訝的是,李玉樓的三個妾室,竟是跟着王妃一起來的,而不是她先前所想的在其他房裡幫忙幹活。
這個時代的小老婆們地位卑賤等同衣服,可隨時買賣,在這大宴賓客的日子裡妾幫正室做事是很正常很應該的,可她們不但沒有做事,反而趾高氣昂地跟着王妃來給藍氏臉色看,這裡面的彎彎繞繞可就耐人尋味了。
一盞茶時間過去了,王妃終於放下茶杯,慢聲細語地說了幾句吉祥話,又把閔姐兒叫過去摸了摸頭頂,那僵硬的笑臉在采苓看來就是狼外婆的最佳扮相。見閔姐兒膽戰心驚的樣子,采苓心中更是爲李玉樓不恥:一家三口被個後媽欺負成這樣,也算是人生一大敗筆吧。
這時,有丫鬟送上王妃的賀禮,是一套樣式簡單的金鑲玉頭面,估計要等閔姐兒十五歲及笄後才能用得上。而其他人陸續送上的禮物,也多半平平無奇。
采苓瞧得清楚,那商雨柔竟然只送了一打帕子,那上面白花花的,看不到什麼繡工,只是用墨綠色的絲線繡了點花邊。瞧商雨柔那不情不願的樣子,恐怕連這帕子都不太想送的,其對藍氏母女的敵視厭惡之意,由此可見一斑。
面對商雨柔挑釁的目光,藍氏只若不見,細聲細氣地道謝,讓紅錦把禮物都收進去,正要請王妃到偏廳喝茶準備擺宴,紅梅一陣風似的衝進門來嚷嚷道:“宮裡來了旨意,請王妃、閔郡主和奶奶們出去接旨吧。”
王妃的臉更陰更沉了,一言不發地往外走,女人們亂做一團,呼啦啦地往外衝。藍氏似乎在發愣,南姑姑忙上前將她扶起,又一手抱起閔姐兒,竟一個人將母女二人架出了上房,凡是擋路的,都被她不動聲色地撞倒在地,屋裡哎喲聲不絕於耳。
采苓也故作慌張地跟着跑,鞋尖連連點中地上那些個腳底,慘叫聲更加高了。采苓肚子裡樂開了花,暗道今天這趟沒白來,看了一出好戲哪。
采苓自知自己現在是個黑戶,不能在接旨那種重要場合出現,便躲在門簾後,偷偷掀起一條縫兒往外看。
只見房門口的空地上擺了香案,福王帶着一干男丁跪在前面,王妃帶着女眷跪在後頭,香案前站着個眉眼皆可入畫的如瓷娃娃般的小太監,細聲細氣地念着聖旨,那神情卻是異常的嚴謹肅穆,讓人不敢小視。
前面一截華麗的詞藻采苓沒怎麼聽明白,最後說到賞賜什麼什麼倒是聽了個全,無外乎是金銀珠寶玉石錦緞之類的。東西事小,皇帝的恩寵纔是讓人歡喜的來由。
接了旨,用豐厚的荷包打發了傳旨太監,王府的主子們改變原來男女分宴的打算,齊齊移步三連間的花廳,要爲深得帝寵的閔郡主隆重慶賀3週歲生辰。
被采苓堵在屋裡的姬妾們一聽就慌了神,一年難得幾回上桌吃飯,自己現在這狼狽樣子,哪裡能出現在男人面前?一個個手忙腳亂地呼喚丫鬟,要更衣要梳頭,還要丫鬟們速度回住處取來豔麗華貴的衣衫,非得打扮整齊了纔敢出去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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