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苓坐在臺階上,就着手中不知道存放了多少年的油燈細細觀察四周。
這地道頂部呈拱圓形,可供兩人同時直身走過,牆壁塗了糯米拌的黃沙漿,摸上去有些粗糙,還有些潮溼。地底的涼氣慢慢滲上來,才坐了這麼一會功夫,她就感到全身有點發冷了。
地道里每隔一段隔離就安有一盞燈,福滿帶有火摺子,但采苓怕走了光引來叛軍,只敢讓福滿點了一盞,還把火擰到最小,一點豆大的燈光足夠照亮周圍幾尺範圍就行了。
靜太妃從階梯上走了下來,臉上有些紅暈,采苓問她有什麼發現,她期期艾艾地說外面似乎也是間淨室。
采苓猜她可能見到了什麼尷尬事,便不細問,只說現在外面有人嗎?靜太妃搖搖頭,采苓便爬上去蹲在木板下觀察。
這會兒外面黑漆漆的,鼻間聞到了尿騷味,采苓皺了皺眉,還真是間解手用的淨室。這地道的設計者想得巧妙,把出口安在這樣隱秘的場所,整天有人來去的,誰能想到會有地道出入。
嘶不知道這麼多任皇帝中有沒有出過偷窺狂?要想利用這些地道做點什麼壞事,簡直太容易了
采苓決定,以後在外面解手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走*的機率太大了,古代也有變態的啊。
拉開木板下的木栓,稍稍用了點力,采苓便把木板頂了上去,靜太妃端着油燈跟上來,兩人再小心把木板復原,擦去痕跡,讓人看不出半點不對來。接着,兩人互相幫忙整理一下凌亂的衣物,便大搖大擺地走出了淨室。
靜太妃來過崇明殿。這裡就是御書房,皇帝讀書寫字批閱奏章接見大臣的地方,可以說一任皇帝有半生時間會在崇明殿渡過。作爲先帝最寵愛的妃子,靜太妃曾經是這裡的常客,但她表示自己從來不知道這座重要的宮殿之下會有密道縱橫。
出了淨室,靜太妃稍微頓了頓,想是回憶起這裡的格局,帶着采苓轉過幾個彎,便到了前殿。
前殿人頭洶涌,基本上大家都坐在地上,皇帝的超大書桌上點了一盞大馬燈,燈光搖曳着,照出衆人臉上的驚恐、憤怒與懊悔。
采苓在心裡啐了一口。懊悔什麼呢?今晚應該告假不進宮嗎?僥倖心理真是要不得,這種不可能的想法也想得出來。這些人就不想想,萬一沒有叛軍沒有亂黨,一切都和原來一樣和諧一樣美好,你不來參加皇帝舉辦的宴會,以後你還想招皇帝待見不。
靜太妃和采苓的出現引發了一陣小騷亂。關鍵是貝哥兒眼睛尖,四處溜看着在找孃親,突然多了一點燈光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於是,他帶着哭腔喊了聲娘,便哇哇大哭起來,導致更多的目光集中在她們身上,平安公主又大喊着母妃衝她們跑過來,她們無處可隱形了。
采苓有些懊惱,但絕不後悔,她從沒想到兒子的哭聲是這樣的可愛這樣的動聽,她站在原地,看着三個孩子衝過來,分別衝進各自孃親的懷抱,盡情地用淚水宣泄着心中的害怕與眷戀,忍不住也流下淚來。
纔不見一個時辰,竟恍如隔世。孩子們的痛哭讓采苓暗暗下了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把孩子們救出生天
身邊很快聚集了一堆人,有平安公主府上的,有福王府上的,還有一些采苓不認得。靜太妃悄悄跟她咬耳朵,說是某某大臣某某將軍,看來大家都對兩人突然出現在這裡有些奇怪,派了這些人過來詢問詳情。
采苓沒有在人羣中找到福王,心中焦急,拉着張氏的手問:“父王呢?”
張氏又是後怕又是羞愧,道叛軍突然衝進來把人都包圍了,死了好多人也沒打得過,後來大家就被集中在一塊,幾位娘娘都被人抓走了,還有人拿着圖畫來找人,幾個親王、帝師、宰相等重要人物都被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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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軍也找到了福王府頭上,王爺挺身而出,道願意跟他們走,但不准他們帶走世子的姐兒和哥兒。說人都被你們關在這裡,還能插翅膀飛了?有什麼事衝大人來,別傷了孩子的眼睛。
當時就把那幾名叛軍軍官說得擡不起頭來,後來帶走的就都是大人,沒有孩子。不過那些人也說了,若是不老實呆在殿裡,妄想整出什麼妖蛾子來,絕對不再手下留情。
砰砰砰殿門被人在外面敲打出巨響,有人在外面喊:“不許吵,再吵一把火燒了你們”
采苓急忙示意大家蹲下,小聲點說話。她懷裡抱着兩個兒子,手上挨着閔姐兒,挨個親了三張小臉,安慰道:“別怕,我能進來,就能出去。只是要好好思量一下該怎麼做。”
這時,有靜太妃的丫鬟過來相請,采苓便把孩子交給林業青和蓮妮敏芝,有這三個人在,還有羅嬤嬤和匡嬤嬤功夫都不錯,她更加淡定了。
會合了靜太妃和幾位大臣,采苓將地道的情況說了一下,卻隱瞞了福滿帶路的事實,只說是靜太妃從先帝那裡知道地道的存在。靜太妃看了一眼采苓,沒有否認。
立刻便有位老將軍說馬上帶上所有人通過地道離開這裡,采苓問他:“你知道通往宮外的地道嗎?你有把握城外大營已經收到信趕來勤王救駕了嗎?你有把握地道出口處是安全的嗎?”
靜太妃也表情冷淡地說道:“曹將軍,皇上那邊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咱們還要從長計議的好,不然出去了也是個死”
姓曹的將軍,除了曹側妃的父親,還有哪個曹將軍夠資格參加宮宴?
采苓掃了一眼曹將軍,見他對自己沒有一點好臉色,知是因爲曹氏被髮配到家廟的緣故把自己看做仇人,采苓也懶得跟他解釋,把自己的打算說了下,建議先派人下去地道查探,如果能找到遠離戰火的出口把婦女和孩子轉移出去最好,不能,也要找到一點武器和乾糧。
找乾糧是爲了支撐下去,等待救援。找武器是爲了萬一叛軍奪宮不成要殺人泄憤,起碼也有反抗的工具,不至於伸着脖子等人宰割。
在場的都低了頭思量,最後大家都同意照此執行,先查探,然後回到這裡商量決定下一步。
采苓看了看博古架上的漏刻,道:“離天亮還有三個時辰,咱們的動作得快,大家算好時間,不論結果如何,務必在一個時辰之內返回這裡。人這麼多,即使找到了出口也需要時間來疏散。”
幾個大臣走到一邊去商量一下,決定分成三個組,各帶兩人,怕走的人多了,叛軍進來檢查會發現不對。
采苓纔不管他們分幾人,反正她是要帶蓮妮和敏芝下去的。她留了個心眼,沒把福滿留下記號的事情說出來。她相信靜太妃也是有眼色的,不會隨便泄漏皇帝的行蹤。只要皇帝一天不倒,大家就還有翻身的希望。但若是這些人中有其他想法的得知皇帝下落,從而做出什麼惡事來,後果不堪設想。
采苓將靜太妃和平安公主拉到林業青身邊,鄭重地交待:“務必保護好太妃和孩子們。”
林業青眯起眼睛,“您要下去?”
采苓點點頭,“不得不下,咱們這些人身份太特殊,極有可能會成爲第一批被犧牲被對付的對象。”
靜太妃擔心地握住采苓的手,眼神很複雜,柔美的眉眼飽含了無奈和嘆息。采苓安撫地拍拍她的手,“放心,我帶蓮妮和敏芝下去,不會有事的,這裡就交給你們了,記得儘量低調,凡事不要出頭,一定不要出頭”
林業青看看采苓,又看看羅嬤嬤和匡嬤嬤手裡神情有些萎頓的哥兒,咬着牙點頭,“好吧小的留下世子妃萬事小心,千萬保重”
采苓感激一笑,順手將閔姐兒推到林業青跟前,說聲保重,便帶着蓮妮和敏芝離開了前殿。
曹將軍等人也趕緊跟上,衆人魚貫進入地道,還留了幾個男子守在淨室,以防不測。
四組十二個人,每組各點一盞油燈,采苓沿着福滿走的方向前行,到了一個三岔路口便指着其中一條說道:“本妃走這邊,各位大人都選一個方向吧,兩組同行也沒問題,說不定前面還有岔路。”
男人們互相看看,各自尋了個路口走進去,微弱的燈光漸漸消失在陰暗潮溼的地道里。
采苓沒有急着走,原地等了一會,足足半刻鐘後見沒人返回,才帶着蓮妮和敏芝繼續前行。
沿路都有福滿留下的不起眼的記號,采苓邊走邊留意身後,又在半路上發現一個裝有刀盾槍棒的武器倉庫。打開一看,許多兵器都生了鏽,三人尋了趁手的小圓盾和生鏽的鐵劍,心中有了些底氣,後截路便加快了速度,很快就走到一堵磚牆面前。
采苓舉着油燈仔細尋找,在角落裡發現一個圓形突起,她伸出腳尖踩下去,磚牆微微一震,便無聲地從中間斷開向兩邊滑動,露出後面一個高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