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新軍登上城頭,而恰此時,官軍終於突圍出了流民軍營寨。流民軍雖然有老卒,但在安營紮寨的水平上還是不能和官軍相提並論。拼死找了個突破口,李宏帶着數百騎卒衝鋒斷後,有了騎卒的強力斷後,被一干王府護軍護着的福王世子華儀柳也逃了出來。
只是逃亡的過程中,華儀柳十分搞笑地穿戴不整地跑了出來,身上甚至還帶着那件流民軍給自己準備的龍袍。
雖說逃亡過程中誰都沒有餘力去關注這個,但等衆人逃回洛陽城的時候,這一幕還是非常顯眼地被守城官軍給看見了。
數百士兵看着這明晃晃的龍袍,有那傻缺的士兵瞬間就想到了戲文裡頭的天子景象。見此,竟是立馬趴下五體投地地大喊:“小民,見過萬歲爺啊……”
“天子……?”
“這是皇帝陛下……?”
……
嘩啦啦地,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到了這個時候,城下這些潰兵這才發現了不對勁。所有人看着那龍袍,終於發現了這不是福王府的王室服裝,而是龍袍!是繡上了五爪金龍的龍袍!
華儀柳這下渾身都是冰涼了,他這才發現,他一時興起想要試試龍袍的滋味,卻沒想到會遭遇賊軍突襲。不僅大敗不說,在逃命之中,他根本沒發現龍袍有何不妥。眼下,被衆人發現了龍袍的問題,他如何能脫身?
要是之前大勝歸來那也沒啥,相反還能說這是萬民所歸,正好用來將聲望刷到更上一層樓。只是,眼下這龍袍……
那簡直就是燙手山芋啊!
華儀柳平生所有機智在這一刻全部逃散無蹤,而一直護衛在一旁的李宏倒是頭腦靈快,大喊:“這是世子繳獲所得,反賊稱帝,這是大亂之兆啊!城上兵士,還不快開城門!”
城內官軍畢竟還是有些舊軍的,這些舊軍見發令的是老長官,倒也手腳利落,很快就將城門給打開了。
潰軍狼狽入城,華儀柳是什麼都不管不顧,只是在王府侍衛地護衛下撒丫子朝着福王府跑去。一路上還低着頭,似乎生怕被人瞧見一樣。
說來,整個官軍一萬餘,戰鬥力還是有的。只要肯死戰,能夠反敗爲勝的機會也有。只是李宏、嚴虎燕丘領着的官軍主力爺們了一把後早就被打殘了,半夜的突襲裡頭,最爲疲敝的就是三人所領着的官軍主力,同樣,反擊最爲兇猛的也是這些官軍主力。
反倒是帥帳周圍的王府護軍竟然只是死死圍着帥帳左右,護衛着世子華儀柳。這不僅將兩部官軍中間露出了一個片防禦空白,更讓彼此銜接徹底失調。
於是當流民軍主力全部出擊,數千核心騎卒悍卒一併殺出來的時候,王府護軍竟是沒抵抗幾下就接連潰退。
好歹之前華儀柳扣下了李宏一千餘騎卒,於是在這些騎卒的護衛之下,總算鑿開了一個漏洞,將華儀柳給救了下來。
等最後官軍全部突圍,騎卒拼命斷後的時候,一檢點,王府護軍的剩餘竟然還多過官軍主力的剩餘!
冷冷看了一眼王府護軍的狼狽模樣,李宏心裡沉重,他開始擔憂了起來。眼下洛陽城內官軍喪膽,王府護軍不堪一戰。這洛陽城一旦被圍,還能有生路嗎?
只不過,當他開始看向城頭的時候,卻是目光猛地眯了起來。
只見城頭上已經開始出現巡邏,一個個面孔生疏,卻動作利落的士兵讓李宏有些驚訝,他問向一個老部下:“這些人是誰?”
“這……是衡王殿下的命令,讓新軍充實防禦!”負責城門護衛的一個小軍官回答道。
李宏接連問道:“那眼下城中是誰在負責守禦?福王殿下呢,同知大人呢?”
“前線戰敗的消息傳來……殿下又病倒了。至於同知大人則是再也沒有出現在府衙了。”小軍官的回答有些喪氣。
李宏嘆了口氣,隨口道:“那城中治安豈不是已經混亂一片?”
在他看來,沒有了官府的約束,前方又是新敗。這城內只怕早就亂成一片了,一念及此,李宏頓時有些心灰意懶了起來,漫步着看着緩緩關上的城門,他們逃了回來算是暫時安全了,但緊跟其後的流民軍會放過他們嗎?
洛陽城危急啊!
只是小軍官的答案完全出於了李宏的預料:“回稟守備大人,城內治安一切良好啊。府尊正在整理治安,招募軍士。而蘇默公子也組建了新軍,都說此次守衛之戰,大有可爲呢……”
李宏愣住了。
福王府。
華玉潤撐着病體,雖說只是因爲氣急攻心惹得身體倒下,但思維卻還活躍。此刻目光逡巡過九個兒子,眼光裡滿滿的都只有沮喪。
九個兒子跪在地上,尤其以華儀柳背上的一捆荊條惹人注目。
似乎氣力恢復了一點,華玉潤擺擺手,指着荊條道:“在外面丟臉還沒丟夠嗎?負荊請罪這一套要是能讓滿城民望不墮,就是讓我去做也捨得。”
華儀柳咬咬牙,臉上一片赤紅。
華玉潤接着放緩了口氣:“你也莫要自責了,勝敗乃兵家常事。這皇位沒了軍功也無礙,有南邊那幾位輔助着也就夠了。眼下這洛陽的基業纔是真正要緊的事情啊……”
華儀柳目光一亮,有些猶疑:“父親……是想同歸於盡?”
“同歸於盡算不上!”華玉潤緩緩閉上了眼睛:“只不過是損人利己罷了,眼下這洛陽城是一個死地了。我們福王數代在此的經營差不多是廢了,與其和那些愚人堅守讓其風光,還不如跳出局中,另外成就一片天地!”
“兒臣……明白了!”華儀柳眼中變得有些狂熱起來:“這洛陽留在誰手裡都是守不住了,只是衡王那些人還以爲流民軍依舊是不堪一擊一般。我所親歷,流民軍也不是沒有強軍。老六前日招募的那些邊軍到了流民軍手裡就像使了法術一樣,悍不畏死。要不是如此,兒臣也不會……反正眼下的洛陽城我們是守不住了,他們倒是有一成的把握能夠守住。只要他們守住,這洛陽城的一切就都是他們的了,甚至還能踩着我們福王府的肩膀上去!”
“這絕對不行!”幾個王子紛紛大吼了起來:“就算是拼了,也不能讓衡王得逞!”
華玉潤和華儀柳眼中陰狠之色一閃,紛紛點頭。
華儀柳更是氣色全部恢復,昂揚起來,大聲道“:不錯,眼下我們福王府新敗,就算想要爭洛陽城守城之權也是爭不到了。但我手下數千兒郎還是聽命於兒臣的,他們想要用我們福王府的護軍去給他們爭功勞,妄想!”
華玉潤面帶讚賞。
華儀柳繼續道:“我觀衡王也不過尋常之輩,倒是那蘇默小子是一號大敵。蘇默不僅有過軍功,更是人望極高。而且蘇氏數十百艘大船停在城中,分明就是想着時機不妙便撤出城外。到時候,他們依舊是力戰不敵而逃,也不會有任何人職責他們。反而還是藉着我們的失敗撈了一筆聲望!所以……決不能讓他們得逞!”
華玉潤大大點頭:“那些下人都準備幾個月了,難道還沒收拾好嗎?沉重累贅的東西都不要了,丟了,糧倉一把火燒掉。即刻起,去開封避難!這洛陽,我們終究還會回來的!”
啓興三年二月初一,城外流民軍已經圍了過來。浩浩蕩蕩,依舊是數十萬人。似乎之前那一次打擊並沒有給這一股龐大的力量有多少傷害,而得了官軍萬人甲具武器的流民軍看起來氣勢更加凌厲了。
而城內的守軍也開始緊張準備起來,幾乎大半的衡王府衛隊都派出去開始巡城,而主要的範圍就在南城和西城,兩個壓力最大的地區。
人手稀缺的情況下,碼頭的守衛被迫抽調了一部分,箱子搬運的速度也突然加快。另外一批五千餘人的新兵開始了緊張的訓練,所有負責的官員軍官紛紛忙得腳不沾地。
終於,當大戰即將拉開的時候,碼頭這邊也算稍稍冷清了下來。
作爲巡邏碼頭的一名小什長,蒼漢的職責很簡單,就是守衛碼頭不被破壞。只是近來前線的壓力越來越大,碼頭這邊的人手也越來越少。
直至今日,領着四十多號小兵的蒼漢眼見着一個個戰友被放上了前線準備撈取軍功,他卻依舊要在這裡堅守碼頭。
守碼頭是沒啥軍功的,這讓他心中很是無奈。用短刀敲了敲身上的板甲,等着這叮噹清脆的聲音,蒼漢恨不得立刻就投身前線,報答殿下和蘇公子的知遇之恩,而不是在這裡等死。
他可是在衡陽新軍訓練場訓練出來的老卒呢!
“蒼漢,你部護衛的任務現在移交給譚百戶!”忽然,一個老軍官走了過來,看模樣,正是官軍留守營地的一員千戶。官軍留守的千戶連百戶的不如,但畢竟是他的上官,而今守城也有需要他們的地方。
故而,軍中新舊軍官依舊在使用。
得了命令,蒼漢不疑有他,簽了畫押便大喊一聲:“全體集合,前線作戰!”
“塔塔塔……!”不一會兒,一個個精氣神十足的悍卒統統跑了過來,腳步聲整齊,目光盯着蒼漢,滿是渴戰的慾望:“是,吾等聽令!”
“向右轉,齊步,跑!隨我出發,增援前線!”蒼漢帶頭往前,四十餘士兵便跑向前方。
此刻,蘇默站在城頭上,遙望着城中洛水上的數十艘大船:“可惜了……”
一道黑色的洪流席捲進了碼頭,四千餘王府護軍簇擁着福王府一干人將船隻全部搶走,隨後,水門打開,一條條大船駛出。
曾經的洛陽之主倉皇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