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默默然。
這一科進士的座師是華言徽,若是讓這些進士留在京中,華言徽能夠侵入的職權自然是越發越大。而文官體系,想來都是爲世閥秉持,八大家依舊維持着同盟,華言徽這一次奪了一次科舉,就等於讓世閥們繼續把持文官體系出現了斷層。
一個長達三年的斷層!
蘇默輕聲道:“燕京……我們會回去的。”
“你覺得,我還會給他們機會?”陸慷笑了笑,坐正了身子,看向臨安陳家家主陳霞繼續道:“當年蘇護在的時候我沒給,現在崽子成了點氣候就敢不自量力,那我又怎麼會給他們機會?這天下,已經變了。當年舉起皇室的旗號還能有些人激動得熱血沸騰,但現在……這天下,是天下之民的天下,從來就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
聽了陸慷的話,陳霞時不時跟着點頭。對他們而言,這天下的確不能是壹加壹姓的天下,而應該是……八大家以及那些權貴的天下。
尤其是對於陳霞而言,他更不希望皇權迴歸。這個時候的陳家比起其他七家而言比上不足,比下也不多。想要一嘗登頂的滋味,還需要緊抱着陸氏的大腿壯大自己!
陳霞比起他們這一代所有人都要進入官場晚一些,因爲陳霞晚了他們三年才入仕。雖然比起陸慷要年輕許多,但陳霞在陸慷還是次相的時候,卻只是南京應天府府尹,在去年才轉任福建巡撫。
及至而今陸慷已經在首相之位上坐穩後,陳霞也動起了入京的心思。他盯準了齊仁河留下的副相位置,陳桑那會兒衝擊失敗了,卻正好可以讓他得了便宜。
更何況,他明白陸慷受到的壓力。
果然,陸慷眼中漸漸露出了兇光。
陳霞心中一顫,不過還是沉聲道:“相公所言甚是,爲了天下人之公義,就算是清君側,也在所不惜!況且,吾等爲樞臣,正是代表朝廷正統之所在。誰在正統的對面,誰就是奸逆!”
陳霞這一句話說出,整個人都顯得霸氣側漏起來。
果然,陸慷原本還有些緊張的身體舒緩了下來,靠着背椅,道:“不錯。正當如此,陳賢弟在福建的政務,可梳理交接好了?”
陳霞目光頓時一亮,頓時笑容滿面起來,心中歡喜得,怎麼都擋不住:“已經交接完了,一切都無礙,隨時可以在燕京做好最大的準備。”
這個潛臺詞顯然就是說,陳家已經可以隨時準備將自己的力量置入燕京。至於到了燕京以後幹什麼,這顯然就不言而喻了。
果然,陳霞又補了一句:“益古已經上任德州知府,兼領德州守備。家中老將,大半在德州準備妥帖了。”
聽到這裡,陸慷的表情就更加舒緩了。顯然對這個結果表示滿意,點點頭:“好。做得好!陳賢弟,這一會會,你也別急着走。等一下就有一個好友要過來,今晚上,咱們幾個許久不見的老夥計,都喝幾杯!”
自從陸慷登位首相以後,這喝酒是越來越少了。能得陸慷敬酒的都寥寥無幾。能和陸慷暢飲的更是屈指可數,而今陸慷要和老友相聚暢飲,讓陳霞感到榮幸的同時,也微微激動起來,似乎,他們即將做的事情的確讓一幫子久不想見的老友感到了志同道合的感動。
“兩位說得可是我,周家一幫子大大小小的事務繁多繁雜,可的確讓我頭疼得不行哦。不過,今日這裡的老友可不少啊,陸兄一聲召喚,可謂是盛況空前!”來者竟然是周琦,這位西府的樞密使不是一個人,而且也不是走在最前面。
走在最前面的是任國谷,被周琦搶了先的任國谷倒是沒什麼動彈,笑道:“剛剛在府前碰見了,幾個人先倆了會,反倒是越等人越多,索性就一起來了。”
原來,除了任國谷外。石方宇也是來了,東西兩府之中除了謝如軒,朱瑱,文國權和告老的齊仁河外,竟然在這裡彙集齊全,一一到場。
幾人對視,都是微微露出一抹會意的笑容。
所有人都顯得成足在胸。
與此同時,在燕京東城這權貴彙集之處裡。東府副相顧明的顧府裡,同樣也有幾個老友在相談。
沒有過去的謝如軒和顧明加上王家的王羣憲,還有和陳霞一樣同樣來京須知的陝甘總督沈宣,兩廣總督柳道塵。
沈宣就是吳興身家,也是沈雲巧的出身之所,柳道塵便是柳心蕊的父親。
又是一年即將入夏,帝國行進到第三個年頭的時候,各個地方的大佬們任職期限也已經到臨。新一輪的地方大佬即將大規模調整,同樣,這些地方大佬收拾好了地方政務軍務後,也將入京須知。
福建巡撫陳霞如此,陝甘總督沈宣也是如此。此外除了新到任不久的宣大總督陳谷涵,河南巡撫黃道周,湖南巡撫贏忠,雲貴總督蔡復一,四川巡撫張正蓬,貴州巡撫王三善這些人外,基本上全國各地督撫都將雲集燕京,等候敘職。同時等待新的任命,對於所有人而言,這就是地方的一次大洗牌。
同樣,所有人都很清楚。沒能來京的湖南巡撫,貴州巡撫,河南巡撫都必然遭到陸氏的黑手。能夠調任的直接調任,不能調任的接下來也絕對會安插進諸多沙子。就算是華言徽經營最深的河南,在河南沒有戰事的時候,華言徽那些人就算被黑了也沒法反擊,他們已經失去了養寇自重的資格。
就算黃道周以及三司首長職位不能動。到時候按察副使,布政使司參政來一大堆,這河南的政務在想安然運轉起來就難說了。
而且……
顧明語意凝重地道:“想必大家都收到消息了吧。三百萬兩銀子到了天津,河南,湖南,貴陽都派出了年輕軍官到天津。現在,蘇默已經在天津成功立足。短短不過兩個月的時間,天津的政務就在他手中打理的井井有條。連李彤從這個老狐狸都上了奏本乞骸骨……戶部分司卡銀子都卡不住。現在有了三百萬兩銀子,蘇默盧象升這些人要做什麼,大家都能想得出來吧。”
聽了顧明這麼說,大家的表情都顯得凝重起來。
柳道塵身處南疆,對京師格局瞭解最少,但對發家在湖南,發威在雲貴,成名天下的蘇默,卻瞭解很不少。
而今聽了顧明如此說,不由感嘆道:“蘇默此子,這才四年的光景,便讓其折騰出了這麼大的陣仗。當年誰能想到,如此故人之子,竟然會有現在的成就?到要到你我現在如此鄭重對待。好吧,話歸正題,我在廣州,倒是對仇天此子有所耳聞。而且盧象升清理廣東衛所兵的時候,其才幹也是十分出色。再加上而今國朝軍事之中蘇默第一,可以想象,這幾個小子過去了,不練幾萬兵馬,不殺幾個人頭,是不會完結的。”
“對。但津京如此要害的地方,任何鬧騰都能引起所有人的目光,長蘆鹽場的事情想必大家都清楚吧。山東的私鹽販子被蘇默折騰得夠嗆,北地第一產鹽之地竟然出現了食鹽賣不出去的情況。京中多少人在這裡蝕本賠了銀子,恨不得生吃蘇默的,從崇文門拍到順天府衙都足夠。就是這麼一個關鍵的地方,在這麼鬧騰。這天下,是真的到了……”說話的是謝如軒,平心而論。對蘇默這幾個年輕一輩的折騰,他痛恨之餘也是十分佩服的。雖然這些都是他的敵人,但最瞭解敵人的不正是敵人麼?
顧明斬釘截鐵道:“衝突,不可避免。就是不知道他們想要掀起多大的浪潮了……現在六科廊和都察院都在他手中,吏部也在他手中。東西兩府他的意志依舊有效,而京中,文國權的權限被擠壓得沒有空隙,禮部尚書朗濟被陸氏折騰得夠嗆,部務都難以掌握,而且沒了科舉,禮部現在也着實無用。故而,殿下和蘇默可以抵抗的,就只有武力了!”
“清君側嗎?”王羣憲說了出來,在場人都沉默了:“前陣子科參突然動議立儲問題不是沒來由的,現在他們就是準備着這一招。一旦清君側,皇儲最後想來就是華儀柳了。莫要忘了,華儀柳也是帶了三千老兵入城的。福王積蓄了三代人的聲望和怨念,若是讓其上臺……”
所有人繼續沉默。
此時關外,一直沉默的軍隊在行進。幾個彪悍的建州女真人帶着隊伍,這是一直純粹由女真人組成的建州鐵騎,將近五千人的軍隊向南行進,目標,則是古北口長城。
古北口長城是國朝最完整的長城體系。由北齊長城和華長城共同組成,包括臥虎山、蟠龍山、金山嶺和司馬臺4個城段。古北口是山海關、居庸關兩關之間的長城要塞,爲遼東平原和內蒙古通往中原地區的咽喉,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從宋遼之時至今,大大小小爭奪古北口的戰役從未停止過,因此此處長城的作用突顯得尤爲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