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蘇默恰好帶着援兵趕了過來。
援兵的到來讓守軍士氣十分鼓舞,而流民軍在失去前線指揮官後,戰鬥力徒然下降。由楊章率領的老卒精銳最先潰散,失去了長官的他們今後在流民軍中下場還不知道如何呢。
在邊軍裡頭廝混了十幾年,他們十分清楚一個長官好壞能對自己前途造成多大的影響。既然楊章已經死了,他們也就沒有賣命的必要了,他們可不想自己苦苦得了功勞卻沒一個人體恤,也沒有上官爲他們爭奪封賞。
軍隊是一個集權比政府更加厲害的地方,同樣,其內封閉的程度也遠高於政府。其腐敗的程度比起政府都要厲害,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上司只是想着自己的官爵而不爲士兵考慮,那士兵的貧苦是可想而知的。無論這名士兵經歷了怎樣的戰爭,也無論其打下了多大的軍功。
對裡間內情知曉非常老卒們怎麼還會拼命?
他們只是轉身就跑,保存實力,留住性命次啊是關鍵。至於流民軍的勝負榮辱,他們並不在乎,只有留住自己的性命纔是最關鍵的事情。
老卒們的帶頭逃跑擊垮了流民軍繼續奮戰的勇氣,哪怕還有個別流民軍士卒不甘心要繼續進攻,也會迅速被士氣大漲的守軍給砍瓜切菜掉。
城頭迅速被收復,亂兵們紛紛潰退而去,只是所有人不自覺地繞開了楊章的屍體,只有幾個親衛回來後在城頭箭雨拋石的飛舞下將楊章的屍體帶了回去。
流民軍潰退了,比起攻勢,他們的後退之勢更加迅猛。同樣,比起攻勢之時的雜亂章法,他們的退步也更加散亂。
只是這一次官軍卻沒有派出一點兵馬尾隨銜殺,只是再突兀地增加了一陣箭雨和拋石機後便不再動靜。
等最後八牛弩拉出來射了一輪後,其他西城東城的攻勢也被打落了回去。主攻的南城都已經潰退了,他們還堅持個什麼勁兒?
戰至此時,距離日暮已經只有半個時辰左右了。雙方紛紛休戰罷兵,衆多民夫上城頭開始整修城牆。
勞累了一天也終於可以蘇默也走下了城頭,只是很快他便看到了令人吃驚的一幕。街頭上擺着一長串的傷兵鋪位,而文思卿則領着一干侍女,青樓女子鶯鶯燕燕的一幫子女人在救治着傷患。
雖然蒙着面紗,帶着套袖,但蘇默卻第一眼就認出了文思卿。
說來慚愧,蘇默到了洛陽後,便陷入了一個有一個的漩渦。甚少能有時間去陪文思卿逛逛,每次至多隻是相遇的時候說幾句閒話。沒多少時間很快又要陷入其他事務,事實上,自從北上之後,蘇默的心絃就一直緊緊繃着,陷入了洛陽的紛爭後,能分心其他事情的更是寥寥。
至多,也只是沈雲巧陪着文思卿。
此刻看到文思卿竟是拋頭露面出來收攏傷兵,蘇默既是感動又是慚愧。走過去,蘇默靜靜看了下,卻是有些不知道說什麼。
似乎感受到了蘇默的關注,文思卿回望了一眼,看了看蘇默,輕聲道:“來了?”
“嗯,來了。”蘇默重重應下,一切陌生感悄然無蹤。
此刻,一員穿着儒衫的中年男子跑來。這中年男子鬍子拉碴,目光有神卻顯得很是疲倦。正是負責傷兵醫護的衡王府屬官,劉正。劉正見了蘇默,行禮道:“卑職見過蘇公子。”
蘇默沒有客套,直接道:“傷兵救治情況如何?爲什麼統統只是倒在路上,我看許多傷兵基本沒有醫護。稍待士兵回營,就是這麼讓他們鼓舞士氣作戰嗎?”
劉正滿臉疲憊,無奈道:“卑職又怎麼願意將士們在街頭養傷,只是一戰下來,死亡傷亡數千,根本沒有安置之地,就算卑職找到了幾個院落,卻也只能讓醫者先救治那些傷勢較輕的。而且醫者太少。卑職將城中大夫醫館都找遍了,也只有十六名醫者肯過來救治。只是十六名醫者哪裡夠幾千人醫護之用?治療了一些輕傷的,其他的也就顧不上了。”
說罷,劉正又看了一眼文思卿,迅速回頭後對蘇默道:“好在城中諸多心善人家幫襯,這才讓士兵們沒有譁然。多賴沈文兩位女公子之助。”
蘇默沒有說什麼,只是讓人找來了潘漢。潘漢作爲洛陽府正牌同知,自從彥文虎走後就大大出了一口氣,算是重新恢復了權力。此次首戰城,他負責城內物資調配。
聽了蘇默的話,潘漢也是嘆氣:“開戰之前,城外就近的百姓早就一窩蜂地擠進了城裡。別說什麼破廟荒地給傷卒養病,就是每日在街上的流民六扇門都清理不清。而且之前城中亂民擁堵而入,若不是蘇公子賑濟得力沒有出了亂子,只怕眼下攻城,這些之前的流民又要作亂了。噯,說偏了。只是官家手中的房屋早就堆積了賑濟的百姓,連那良善之家都安置不住,其他荒地,更是堆積流民。要給傷卒護理,的確是沒有地方了。”
蘇默不語。
此刻,文思卿忽然開口:“其實也有一處地方,事急從權,或許可以一用。”
“是校場嗎?”蘇默說道:“校場大半房屋已經不堪使用,幾十年修繕不佳,能整理出眼下萬餘新兵所用已經不錯了。此刻讓傷卒去危房養傷,不說那樣邋遢污腐的地方能否讓傷卒安心養病,就說良心也過意不去!”
文思卿道:“是福王府。”
潘漢張大了嘴。
蘇默卻眼睛一亮:“好。思卿說得好,現在就去收拾福王府,成立傷兵營!至於護理人手,那些之前福王府的侍女太監不是沒有去處嗎?都收攏起來當做護理人手之用!”
潘漢想說什麼,卻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總不能說之前府衙早就把福王府整理好了,就等着將衡王送進去吧?這不是挑撥人家衡王和蘇默麼,誰都知道這倆人關係情比兄弟,日後衡王要是登上了那個妹子,蘇默少不得一個一字並肩王的位置就有了!
之前就有被府衙清理好的福王府很快就熱鬧了起來,千餘侍女和太監的出現完全填補了用人上的難堪。
與此同時,蘇默也將開水消毒,酒精消毒,石灰消毒的原理說了出來。
於是劉正又巴巴地去將全城釀酒的人給拉了出來,這個年代是有高度酒的也能湊合着用。但人手的培訓卻只能一邊用着一邊培訓,但人手有了,至少傷兵們的確能得到醫護,至少不會白白在此等死。
等到士兵們歸營的時候,他們只是疑惑爲什麼街上會比平常更加亂,卻並沒有想到傷兵們之前竟然是一點醫護都得不到。
只有一些老卒纔會驚異,但轉而便想到了一個可怕的猜測。也許上官們爲了擔心經過一戰的士兵見到同袍的慘狀會士氣低落,於是將他們全部“處理”了吧。
一干老卒的步伐停了下來,突兀地,人羣之中一人高聲大喊:“這什麼狗日的世道,剛剛跑了一個福王,現在來了一個更加酷烈的衡王。老子在前面打生打死,他們就把咱們的兄弟全部處決了!留着傷兵救不了,以爲不讓我們看到就能安穩士氣嗎?”
“處決了傷兵……決不能容忍!”
“前面打生打死,誰也不願意傷了以後都不治好就被自己人殺了!要討個說法!”
“走!”
一干老卒紛紛激動了起來,他們可是真的知道邊軍裡頭是有這個慣例的。大戰來了,爲了主力大軍的士氣安穩,死幾百個傷卒算什麼事?撫卹還不是一樣有!
但真正發生到自己身上的時候,沒一個人能忍受得了。他們又不是軍官!
於是之前留守下來的數百官軍老卒直接跑到了衡王的營地,吵着鬧着要進衡王。這些老卒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了,在之前官軍裡頭紀律性是沒有幾分的。全靠着將官的個人威望在統領,要不是官府還拿着餉銀可以說事,不然對他們幾乎沒有威懾力。
這樣一個環境下的官軍們,對鬧事還真沒什麼心理壓力。更何況眼下守軍需要他們這些老卒出力,沒有他們的經驗帶動新兵,單獨靠着新軍是肯定要出問題的。當然也不排除一些老兵存了齷齪心思,這個時候要還不鬧鬧發揮一下作用,等新軍成長起來的時候,他們這些老卒可真就沒用了。
於是一個個老卒數百人成羣結隊一起跑到了衡王府所在的別院,這個別院是福王在城中第二大的一個建築羣,亭臺樓閣,花園水榭什麼都有,不同於福王府的正統華麗,這個別院倒是更加雅緻有趣。把衡王安排在這裡,倒也算不上失禮。
但一干老丘八可不管這美景,直接衝到了守衛面前,緊張得王府衛隊直接拉了出來對峙。
王府衛隊雖然被抽調了一干基層軍官,但之前死命操練的底子還在,一拉出來陣列儼然,很快就把一干丘八給鎮住了。
衡王府反應很快,王府長史龐煥鬆出面,聲音洪亮:“聚衆王府,吵吵嚷嚷。你們這是要挾勢逼迫朝廷的話,我可以給你們一個痛快。直接剿滅於此,朝廷威嚴,絕不容任何逼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