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郎,葉郎。你可知道你有多狠心!活着的時候有多愛,死的時候便有多恨!可是……我不恨你無情,但恨你……一句娘子,便毀我一生一世。”這幾日一旦入夢便總會夢見她,夢見她站在城樓上白衣似雪,決絕的從他的面前跳了下來。
他以爲自己已經夠狠心,可以眼睜睜的看着她在自己的面前死去。可是,若是真的夠狠心,爲什麼夜夜夢醒以後總是會下意識地往牀榻的內側摸去?那裡曾經是她喜歡睡着的地方,她總是喜歡拉着他的手,輕聲的對他道一句:“又做惡夢了?”
葉凜下意識的握緊了自己的手,可是這雙手裡再也沒有那熟悉的體溫了,寒風一吹,竟是別樣的涼。
他靜靜的呼出一口氣,然後起身穿好外衣。
似乎是聽到裡面的動靜,外間有宮人忙點着宮燈輕聲喚道:“王,可有什麼吩咐?”
“無事,你且下去吧。”
“是。”宮人恭敬地退下後,葉凜這才慢慢的向着殿外走去。自從攻下白國以後,他便在白國宮裡住了下來。只是連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他放着好好的龍翔殿不住,爲何偏偏選擇了她生前所在的棲景宮。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可是這座宮殿裡卻是連她身上的一絲香氣都早已經飄散了。
葉凜迴轉過身看着一邊的梳妝檯,下意識的蹙了蹙眉,卻還是跨步走了過去,拿起了梳妝檯上的一把梳子,細細的磨砂着。他忽然想起了以前的日子,她總是喜歡淡笑着坐在梳妝檯前,拿着梳子輕輕的梳着自己的長髮,每每感覺到他的到來,便會回頭一笑道:“葉郎,今日我來爲你束髮吧?”
那樣的笑明媚而溫柔,讓人移不開視線。
葉凜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抓住什麼,可是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頹然的放下了手來。
汐兒,他的汐兒早已經不在了。
明明以爲不會在意的,可是爲什麼現在這顆心裡卻像是空掉了一般?
她於他來說不過是一顆棋子罷了,怎麼會有感情呢?葉凜試着這樣勸自己,可是每每一想到白汐景從那城樓上跳下來的樣子,這樣的話卻是怎麼也說不出來。
葉凜默默地將自己的頭髮束好,可是不管怎麼束,卻總是與白汐景原來給他束的有些不一樣。他慢慢垂下手來,看向鏡中,這才發現自己一直緊鎖着眉。這是他從不曾露出過的神情,可是現在爲什麼會流露出這樣的神情來呢?
他娶她不過是爲了她手中寶藏的鑰匙以及關於寶藏的線索,從一開始的相遇到最後的娶親不過都是他的計策罷了,他算計到了每一步,可是卻偏偏沒有算到自己居然會失了心。他以爲就算沒有她也沒有所謂,可是……那只是他以爲。
她的一顰一笑,他的一言一語,她的一舉一動,當時看起來那般尋常而無所謂的小事,爲什麼現在回想起來卻是那般的痛徹心扉。
外面的雨一直下着,似乎從她離去的那一天開始,這雨就一直綿綿的下着,已經下了好幾天,彷彿要將這半年來的所有雨全部補回來一般。
葉凜慢慢的拉開房門,便馬上有宮人前來問安道:“王,更深露重,小心着涼。”
葉凜緩緩地搖了搖頭道:“無妨,取傘過來,本王想到處走走。”
宮人應了一聲,忙去取了油紙傘過來,恭敬地交到葉凜手上。葉凜吩咐了幾聲,便撐開油紙傘向着殿外走去。淅瀝瀝的雨打在油紙傘上發出“嗒嗒嗒”的聲音,雖然清脆,可是卻是莫名的添了幾分寂寥。
他打着傘順着小路望着棲景宮外走去,可是卻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他猛地回過了頭來向着棲景宮的方向望去,卻見淅淅瀝瀝的雨中棲景宮的宮燈在雨中若隱若現,耳邊似乎響起了白汐景那微微帶着撒嬌的聲音:“葉國的夜裡總是這般燈火輝煌,可是白國就不是這樣。特別是棲景宮,每每一遇到下雨的時候,燈籠總是很容易被吹滅,有時候半夜醒來,外面漆黑一片,真真有些嚇人。”
那個時候的他是怎麼對她說的呢,對了,好像是“以後不管汐兒在哪裡,我都必定讓人夜夜掌燈,斷不會讓我的汐兒受驚。”
葉凜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忽然想起這些話來,這些有些無聊,甚至沒有任何意義的話,爲什麼他會全部記得。而且現在想起來是那麼的心酸。
葉凜慢慢的閉上眼睛,回憶着白汐景與他說過的那些話,她說:“葉郎,我最喜歡你身上淡淡的冷梅香。在棲景宮外我種了幾株梅,冬日的時候,就算是呆在棲景宮裡,也能聞到那梅花的清香。”
葉凜順着小路走過去,果然看見了幾株梅樹,只是許是因爲久未有人打理,所以梅樹的枝丫斷了許多,就連梅花也都飄落在地,被人踩成泥土。唯有幾朵寒梅迎風而立。
葉凜傾身嗅了嗅一枝寒梅,面上的表情忽然帶上了一絲溫柔:“你說得對,很香。”
說這句話時,葉凜的面上多了幾分寂寥。
他撐着傘在白國王宮裡靜靜地走着,心裡卻是在想她當年是不是也是這樣走過這條小路呢?當時的她是以着什麼樣的心情走着呢?
八年的時間,原來一切都可以改變。
八年的時間,原來那麼漫長有那麼短暫。
漫長到以爲只要是有那麼一瞬間便可以是永遠,可是又短暫到只要一眨眼便是死別。八年的時間,他原來喜歡上了她,可是這八年裡他都沒有明白,直到她從那城樓上跳下,心裡一空的時候,他才驀地明白,有些人早已經深入到自己骨髓之中,抹殺不了。
爲什麼會這樣呢,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思念着我,我卻應付於你。當你離開以後,我思念着你,你卻早已不在。
這一場錯過究竟是命運,還是他一手造成?
白汐景,原來我會想你。
白汐景,有一個秘密我從來不曾說給你聽,可是想要說給你的時候,你卻再也聽不到了。
葉凜一手執着傘,慢慢的擡起頭來,對着天空輕聲道:“白汐景,我喜歡你。”